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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部分

人人都爱马文才-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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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如此,这些在祝家高压下几乎活了一辈子的祝家不去门,见到祝英台踏入舱房,心中都莫名生出了些怕被怪罪的惶恐。

    这已经是植入他们根骨里的畏惧,和祝英台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无关。

    然而祝英台好似没有察觉,又好似这样安排是理所应当般的无视安稳了这些惴惴不安的心。

    只见她并没有什么犹豫地走到了祝阿大的榻前,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掀开了他的被子,而后倒吸了一口气。

    看到祝阿大的伤口,祝英台顿时明白了陈霸先所说的“收拾的能看”是什么意思。那些撕了屋中干净衣衫制成的绷带根本起不到多少止血的作用,因为伤口实在太多、太深了。

    他腹部几乎豁开了一个洞的伤口是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层层叠叠的丝棉被压在了上面,但丝毫不影响祝英台看到它后的联想。

    “这些人真是狠毒。”

    祝英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缓缓盖上祝阿大的被子,慎重地向他承诺:“我知道赵立是谁,也知道他身后的主子是谁。祝阿大,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了!”

    她轻易不向人许诺,既然许下这样的诺言,就是决意以后的人生,要向赵立和女罗等人讨上这笔血债。

    “不,不必劳烦女郎为我报仇了。女罗已经被女郎丢下的轰雷炸死,赵立带来的人,也被兄弟们灭了口,死得不能再死。”

    祝阿大肺部和腹部都中了刀,如今气若游丝,连发出声音都很难,祝英台看他这样,当机立断地跪坐在他的塌边,将耳朵贴了过去。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勾起了一抹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没办法让人觉得好笑。

    “我没想到女罗的武功如此之高,像我们这些做侍卫的,为主人而死本就是命,我也想过我早晚有这一天。可我希望,我的兄弟们能活着”

    他的精神已经很涣散了,可依旧勉力提着那口气。

    “少主吩咐我们出来时,命我们若找到赵立等人,一定要将他们灭口。船上那些船工,亦不能活。这一来,是为了您的清誉,最重要的,却是怕他们落到别人手里,抖出祝家庄投靠着的人。”

    祝英台赫然一惊。

    按祝阿大话里的意思,他们都以为这艘船上的船工是赵立的人杀了,其实不然。

    这些可怜人即使被劫持了也还心系着她的安危,被赵立等人威胁了一路替他们开船,他们等了一路,终于等到了祝家庄的同伴,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祝英台又一次为祝家庄的手段背后发寒。

    “我,我知道少主和庄主的手段。您被掳走,这件事是不能让马家的人知道的,若我们安然送了您回去,我们可能和船工一个下场。”

    他喘了几口气,硬撑着自己看向屋中守着的兄弟们,露出恳求的目光:“我等家人都在庄中,不敢冒犯女郎,也不能违抗庄中的命令。”

    “但求女郎能看在我为您送了命的份上,任由他们自行离去。若,若少主和庄主问起来,你就说他们已死在赵立手里,或说他们追赶赵立去了,不知所踪”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法子,也许庄主根本不会信,也许少庄主一怒之下依旧惩罚了他们的家人,可他并不是什么智计无双的聪明人,眼下里,也只能替他们找到这样的后路。

    屋中几人虽不知道祝阿大在跟祝英台说什么,但看到他不时望向他们,也知道说的话和他们有关。

    他们都是从祝家庄出来的,有不少人也能明悟他们送女郎回去后的命运,如今见他似是在求女郎什么,饶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辣手汉子,也一个个泪撒满襟。

    为祝阿大,也为他们自己。

    若离开了这些祝家庄的人,祝英台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可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答应他道: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们死了大半,剩下的追赶赵立去而未返,凶多吉少。既然你那么担心他们,我等会儿就让他们离开。我可以让陈霸先送我去吴兴或上虞。”

    祝阿大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看了眼屋中众人,有些伤感地在她耳边说道:“女郎,梁山伯已经死啦,我也要死了,你心中如今没有了挂念,便跟着马公子好好的过吧。祝家庄以后不会好了,你到了马家,也是条退路。”

    祝英台听得迷迷糊糊,不明白他说的“梁山伯死了我也要死了,没有挂念”是什么意思,可也听得出他的善意,遂连连点头。

    祝阿大说完这些,好似也很难过,又没了再言语的力气,默然地闭上了眼睛。

    祝英台见他这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身后的祝家部曲们说:“祝阿大求我让你们离开,我怕庄里还会派人来找我,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走吧,这样,这样”

    她回头看了眼祝阿大,又叹:“这样,他走的也心安点。”

    几人都明白祝英台的意思,一个个上来向祝英台见礼,或道声“谢谢”,或道声“珍重”,三三两两地的离开。

    他们常常出庄办事,也不是那种离开了庄园就无法谋生的莽夫,既然生出了去意,动作的也极快。

    陈霸先看着祝家那些汉子们一个个走了,大惊地来舱中寻祝英台,恰见着祝英台满脸沉重地将被子遮住了祝阿大的脸。

    “他”

    他犹豫着,不敢问。

    “他死了。祝家所有来的部曲,都为救我死了。”

    “这”

    陈霸先想想乘舟离开的祝家部曲,欲言又止,心中有了些了然。

    祝英台这几日遇见的挫折已经够多,多到她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这个折磨人的世道,今日还是猎人,明日就成了别人的猎物,而她能仰仗的东西,在很多时候,根本就靠不住。

    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祝英台看着面前这少年,突然施了一礼。

    “陈法生”

    她选择和盘托出。

    “我不是什么祝家九娘,我是祝家庄的祝小郎祝英台,戳破那些装神弄鬼手段的那人。”

    哪怕陈霸先之前已经有了些猜测,如今听到她这般认了,眼睛依然瞪得浑圆。

    “祝家部曲已死,劫持我的人也死了,我现在不能回祝家庄去。”

    她直起身。

    “劳烦你,将我送去吴兴。”

267 新的人生() 
建康。

    国子学里; 从宫中特意请来的礼官; 正一板一眼地教着所有的五馆学子学习接驾的礼仪。

    梁帝萧衍是非常勤勉好学的帝王,也欣赏同样德行的学生,所以经常驾临国子学讲学,国子学中多是宗室和贵族子弟,出身低的见不到皇帝,出身高的根本就不需要学什么接驾的礼仪,这礼官来国子学; 还是头一次。

    为了担心他们之中的庶生因仪态不整而失礼; 太子萧统还特地令人准备了几十套样式一模一样的长衫。

    这群“天子门生”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 并无老态龙钟的或大腹便便之辈,穿上宫中织造的衣裳; 至少在衣冠和体态上还算得体。

    此时,这二十五位着白衫的少年都在恭恭敬敬地学着如何跪、如何站,哪怕平日里他们如何意气风发; 在这几位宫中派来的礼官面前; 他们连牙都不敢龇上一龇。

    平原学馆的学生们来的最晚; 几乎是刚到没多久宫中就下了旨,属于最局促的一群; 偏偏平原学馆与其他四馆皆不同; 五位天子门生中有四位都是庶人; 独剩的那一位士生看起来过的也很落魄; 靴底已经磨得很平。

    其余几馆的学生都挺瞧不起平原郡的这些庶生; 到礼官指引他们站队时; 大多嫌弃地到了更前面的位置,将这群学生挤到了身后。

    整个队伍因为这些庶生以及想要冒头的想法而小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马文才看不过去,皱着眉对平原郡的庶生们说:

    “你们别乱走了,就站在我们旁边吧。”

    五人之中,孔笙和褚向都是软和性子,傅歧什么都听马文才的,徐之敬自己现在也是个庶人,自然不能拦着他们靠近,于是马文才一张口,其余众人皆无意见,平原郡的学生们也满怀感激,终于解了被人挤来推去的窘境。

    平原郡为首的学生在礼官没注意的时候对马文才拱了拱手,悄声说:“多谢兄台大度,在下平原濮远行。”

    “大家都是天子门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大度不大度的。”

    马文才并没有在这里交友的意思,敷衍地点点头。

    “在下吴兴马文才。”

    听到他自曝家门,濮远行一愣,似是不太明白他一个吴兴人,为什么会在会稽学馆就读。

    不等他多想,那几个礼官已经咳嗽了一声,向众人朗声道:

    “明日汝等觐见陛下,务必要记得少言、少动,不得交头接耳或东看西顾!”

    他见众学子都听得认真,又说:“明日陛下来,并非是为了考校功课,汝等也不必太过紧张,陛下问什么,照实回答便是。几位殿下和宗室王亲也会陪同前来,若他们有发问,亦不可轻慢。”

    众人一听不是来考校功课的,有的欢喜,有的则有些失望,再听说皇子们也要来,更是紧张不已。

    等礼官走了,众人散去,马文才想了想,没有和其他人一般三三两两找地方多恶补下五经,而是问清了陈庆之在何处,领着几位好友,找到了这位皇帝身边的心腹。

    “我就知道你恐怕要来寻我。”

    马文才找到陈庆之时,他正在国子学的棋室中打谱,见他领着诸人过来,这位御史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棋谱,问他道:

    “你想问什么?”

    “我想向先生请教,陛下欲将我们置于何处。”

    马文才看似自信,其实心里也没底。

    前世时就算他一心苦读,并不怎么关心窗外事,但也很肯定当年五馆生做天子门生的事肯定没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件事在国子学里地没掀起什么涟漪。

    就如他们入国子学,连学官都不愿意为他们引路,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几个国学生来结交就可以看出,国子学对他们这些人,既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好奇,甚至可以说是无感。

    这和天子之前大张旗鼓要“重振五馆”的架势相差太大。

    “五馆,曾是寄托着陛下一些宏伟野心之地,可这么多年过去,五馆中从未有过一位惊才绝世之辈,反倒是国子学中英才辈出。这么多年来,陛下和世族门阀周旋着,想要为五馆的生存留一线喘息之地,可即便是陛下,也渐渐没有耐心。”

    陈庆之惋惜道:“这‘天子门生’是陛下最后一试,若人才可用,他必定破格遴选;可相反,若这些门生不可用,五馆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什么?”

    听陈庆之说五馆可能从此不存,和贺革有世交的马文才和傅歧等人皆是一惊。

    “我也曾去过会稽学馆,老实说,若没有学馆,只贺革开学授徒,你觉得是更容易成才些,还是如此开馆更佳?”

    他问。

    贺革乃是士族,山阴贺氏,每代皆出大贤,其父、其祖、其曾祖,都在士林中享有极高的声望。

    若不是贺家为会稽学馆所累,就靠他们累世的声望,也依然会求学者众多。尤其是会稽的士族,但凡发觉族中有天赋的少年,都会送往他们的门下求学。

    如今贺革成了会稽学馆的馆主,许多士族出于门第之见,便不再送孩子去就学了,哪怕傅歧、徐之敬,乃至褚向这样的士族子弟,大多都是家中不受重视或有所欠缺的子弟,并不是最寄予厚望的后辈。

    即使是贺革,为了会稽学馆的存续,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安心做学问,而是替学馆的师生到处筹集物资和财帛,如果贺革丢掉了会稽学馆这个包袱,门下反倒能人才济济起来。

    是以陈庆之一问,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虽是士族出身,可在会稽学馆的几个月里,却能明显感受到那些寒生在得到机遇后的努力,刘有助和伏安这样的学生,甚至能为一纸好字而送了命。

    这些都是他们在大儒门下学习时无法感受到的,也就格外为之震撼。

    “天才哪里那么易得。”

    两世天资平庸的马文才苦笑道:“天才全靠天赋,可即使有天赋,想要显现出来,也得有合适的条件。若连五馆都不复存焉,纵有再怎么天赋惊人的天才,也只能泯然于众人矣。”

    “天子高坐,他希望看见的,是能走到他面前的人。十年了,走到他面前的,依旧是那些士族。”

    陈庆之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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