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那些事儿-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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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一过就是七八年,七八年的时间,大栓婶依然是孤苦的。
日子熬啊熬,再后来开放了,山里有路了,日子富裕了,男人也从牢里被放了出来。
蛮以为自己会补偿女人,拉着她的手,陪她走完下半生。可哪知道,一把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大栓叔又成为了通缉犯。
最后为了救出张大毛,他跟野狼奋勇搏斗,掉进了山谷里,从此成为了活死人,在土窑里一躲又是七八年。
三十年的岁月,在大栓婶的身上完全蹉跎,他没有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反而让她跟着自己遭遇诸多磨难。
张大栓的心里有亏啊,真不知道怎么补偿女人。
蛋花汤冒着丝丝热气,烙饼也冒着丝丝热气。
大栓婶却没有过来接,反而问:“你是谁?”
屋子里没开灯,张大栓的身子只是一条白影,白褂子,白裤子,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
那手掌也是白色的,好像被开水侵泡过的鸡爪。
张大栓说:“是我,他娘,是我啊。”
“你到底是谁?”女人又问,眼光还是散的。她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感到疑惑。
张大栓大哭一声:“是我啊,我是大栓,你的大栓回来了。”
大栓婶说:“你骗俺,俺见过你,去年俺上山摘果子,你搀着俺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你不是俺家大栓,你是白玉老公,是神仙。”
张大栓说:“我真是你男人啊,你的大栓回来了,他娘,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没死,一直在你身边……。”
大栓婶摇摇头,根本不相信,张大栓就抓了女人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
他感到女人的手是厚实的,温暖的,涨热的。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感受她的苦楚跟爱意。
“你摸摸我的脸,再摸摸我的手,他娘,我真是大栓啊,我没死。”
大栓婶果然摸出来了,脸上的皱纹,棱角,胡子,不是大栓,还会是谁。
但是她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跟男人相会。
“他爹,大栓,真是你吗?”
“是啊,是我啊,他娘,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张大栓抓着女人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刮。大栓婶却把手抽了回来。
“他爹,快十年了,你去哪儿了?那边好不好?日子难不难过?牛头马面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他们没有难为我,对我很好啊。他娘,你要坚强起来,别颓废,别灰心啊。
你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你要看着儿子醒过来,看着咱孙女长大,考上大学,将来搞对象,结婚,成家立业,你还要帮着天天看孩子,抱你的重孙女啊。”
“他爹,四妮要出嫁了,离开俺了,她不要俺了,你说咋办,咋办啊?俺想你,不如,俺陪你走吧,到那边跟你会合。”
张大栓怒道:“不许胡话,他娘,你别想不开,四妮是好孩子,她不会丢下你不管,也不会丢下二狗,丢下天天,更不会丢下这个家。
闺女太苦了,应该找个男人跟她一起分担,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咱们还是放开她,让她飞吧,飞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是风筝,这个家是牵扯风筝的线,别管四妮飞多高,多远,也飞不出这个家的。”
大栓婶的目光还是那么呆滞,抓着张大栓的手:“他爹,你是说,让四妮再嫁?”
“是,听我的,没错,四妮再嫁,是我答应的,也是我提议的,不怪她,要怪你就怪我,都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
“喔,那现在,我咋办?”
张大栓说:“现在你吃饭,吃过饭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变好,听话,我喂你。”
张大栓端起了饭碗,拿起了汤匙,将蛋花汤吹到不凉不热,才送到女人的嘴巴边。
大栓婶很乖,没有反抗,听话极了,男人喂一口,她就喝一口。
大栓婶喝了一碗蛋花汤,吃了半个烙饼。
张大栓不敢让她吃那么多,女人的脑子不好,不知道饥饱。吃多了怕撑着。
喂过女人,他让大栓婶躺倒了,帮她盖上了被子。
大栓婶的手还是拉着他的手:“他爹,你别走,俺怕,真的好怕,俺不敢睡,担心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张大栓说:“我不走,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拉着你的手,看着你睡。”
大栓婶闭上了眼,她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此刻的她是满足的,也是充实的。
她知道这是做梦,她不想这个梦早点醒。
可她真的太累了,眼皮沉的很,怎么也睁不开。
趁着女人睡着,大栓叔松开了她,呆呆瞅了她很久很久。
女人瘦了,也更老了,满头的白发凌乱不堪。
她饱经风霜,身材佝偻,每一条皱纹都是他对她的亏欠,每一根白发,都是她对他的思念。
他们咫尺天涯,却根本无法相见,他们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大栓叔抚摸着女人的老脸,抚摸着女人的一头白发。眼泪滴答在被窝上,也滴答在女人的脸上。
他打来一盆水,蘸湿了毛巾,将女人脸上的污垢擦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又拿起梳子,把女人的乱发梳得溜光水滑。
他又换了一盆水,帮着女人洗了脚。
三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洗脚,也是第一次为女人擦脸,梳头。
这就是他欠她的,而且欠她的不止这些,还有那些蹉跎的年华,虚度的青春,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大栓叔忙活完一切,再次回到了红薯窖,他在红薯窖了嚎啕了半天。
他知道女人有病,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旦醒过来,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当做梦。
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在潜意识里,大栓婶早就当他死了,十年前掉进了幽魂谷,再也没回来。
果然,王海亮第二天赶到,大栓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你大栓叔回来了,俺昨天梦到了他,他还陪着俺说话,喂俺吃饭……。”
大栓婶睡一觉醒来,意识恢复了很多。她的眼睛里显出了光彩。
虽然她的头发还是七拱八翘,脸上还有少许的污垢,但比前几天干净了很多。
王海亮立刻明白,大栓叔上来看过女人。两夫妻又见面了。
只不过大栓婶精神颓废,将看到男人的情景当做了梦。
海亮说:“婶儿,这就对了,还是大栓叔开明,四妮真的很苦,你把她当闺女看,也不想自己闺女受苦对不对?”
大栓婶说:“俺只听大栓的,是大栓托梦给四妮,让她再嫁的,他同意,俺就同意。海亮拜托你了,俺不想亏欠了孩子,把四妮的婚事办的……风光点。”
女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让王海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大栓叔的功劳,大栓叔解开了女人的心结。
他说:“你放心,我会跟嫁自己亲妹子那样,把四妮嫁出去,以后二狗就是她亲哥,她会伺候二狗到老。小梁如果敢对二狗不好,我就打断他的腿!”
王海亮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确把四妮当做了妹妹,为了四妮跟小梁的婚事,他跑来跑去。
距离小梁跟四妮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婚礼所用的一切全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几天以后,大栓婶拉着天天再次回到了Z市。
这一次回来,大栓婶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医院里。
她不想看到四妮,因为看到四妮,自己的心里就会难过,觉得是对儿子的亏欠。
大栓婶在医院,守护在儿子二狗的身边。
她说:“二狗啊,娘对不起你,你成了这样,半死不活,娘只能把四妮嫁出去了。多个人照顾你,也是好事。
你别怪四妮,要怪就怪娘吧,娘也难啊……。”
大栓婶抱着儿子哭,小天天也抱着父亲哭。
元旦这天,四妮的家里非常热闹,女人穿戴一新,再一次嫁人了。
俗话说好女十八嫁,四妮的婚姻真是波折重重。
从第一个男人小猫子,再到小武生,张二狗,最后到小梁,前前后后她跟过四个男人。
这一次可以说是明媒正娶,大操大办,现在有钱了,她要对得起自己。
小梁也十分慷慨,包办了一切。
女人穿戴一新,打扮一番,再走出房间的时间,看不出一点中年妇女的样子,反而像个二十多的大姑娘。
所有的朋友都来帮忙,素芬,带娣,三嫂,小燕,全都从大梁山呼呼啦啦赶来,簇拥着女人,众星捧月一般。
女人的脸上是幸福羞涩的微笑。
第514章 死去活来()
第514章死去活来
小梁迫不及待,手拿鲜花冲进四妮家,二话不说将女人抱起来,从楼上一直抱到楼下,塞进了汽车里。跟抢亲一样。
所有的队伍呼呼啦啦跟上,大家一起奔赴礼堂。
礼堂里热闹非常,挂满了气球,充满了喜庆,音响的调子开得也很足,震耳欲聋。
宴席足足摆了四五十桌,司仪的号子声非常响亮,到处人山人海。
不单单小梁那边的亲戚来了,朋友来了,四妮这边大梁山的家属也赶来了。
还有那些商界的客户,市里的领导。
直到司仪说:“新郎帮新娘带上戒指,热情地拥抱亲吻新娘吧!”礼堂里响起一阵欢呼。
这时的小梁是幸福的。知足的,他是个胜利者。
奋斗了这么久,终于追到了生命中的女神。
他已经决定,利用自己的一生去对四妮好,对天天好,也对张二狗好,无怨无悔!
哪知道,当小梁拿出戒指,刚要带在四妮的无名指上,忽然,发生了大事。
礼堂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四妮的女儿小天天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女孩子大叫一声:“慢着,娘!你不能嫁人,俺爹,俺爹,醒了……他真的醒了。”
顿时,整个礼堂里鸦雀无声。
小梁一听,浑身颤抖了一下,手里的戒指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
反应最不寻常的是四妮,四妮猛地转过身,将闺女抱在了怀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天你说啥?你爹醒了?”
天天用力点点头:“是的,俺爹真的醒了,能动了,医生正在抢救,娘,你去看看吧。”
四妮一听,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难过,眼泪跟黄河决堤那样,哗啦流了出来。
她连跟小梁打声招呼也没有,撩起婚纱,拉着天天的手冲出了礼堂。
女人这一走,小梁的心彻底碎裂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感到自己跟四妮完了,张二狗的苏醒,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梦乡。
王海亮也很无奈,上去拍了拍小梁的肩膀,叹口气。同样冲上了大街,直奔医院。
……
张二狗真的醒过来了,事情巧的很,就在他媳妇四妮跟小梁成亲的这天。
张二狗的苏醒,完全得益于大栓婶的嚎哭,还有小天天对爹老子的呼唤。
亲人的呼唤是张二狗醒过来最大的动力。
四妮出嫁这些天,大栓婶没干别,整天在医院抱着儿子哭。
不单单她哭,小天天也哭。
大栓婶不想四妮出嫁,小天天更不想娘出嫁,平白无故,谁乐意找个后爹啊?
因为这个,天天开始恨娘,觉得娘下贱,丢人,没有汉子陪着睡,日子就不能过。
她也觉得娘是把自己给抛弃了,不喜欢天天了,也想甩掉天天。
小天天同样抱着爹哭:“爹,你醒醒,醒醒啊,娘要走了,不要我们了,俺多可怜啊。爹,你醒过来娘就不嫁了,天天也不会被人欺负了。爹,你醒啊,醒啊……。”
一老一少跟号丧差不多,弄得整个医院的人也陪着她们俩哭。
就在天天抱着爹哭泣的时候,忽然,大栓婶惊奇地发现,儿子二狗的手指头动了一下,眼皮也动了一下。
张二狗闭着眼,眼珠子在眼皮里转动,轱辘一下,被大栓婶看的清清楚楚。
大栓婶一下子拉起了孙女的手,惊喜起来:“天天,你看,你爹动了一下,他动了!”
天天止住悲声,仔细一看,果然,父亲的手指真的动弹了,嘴巴里啊了一声。
“医生!快!快来啊!俺儿子活了,他又活了,救人啊!!”
大栓婶的嗓门大,唱山歌的出身,扯嗓子一吼,那声音从医院走廊的这头传到了那头。整个大楼都在晃荡。
医生在办公室里听到了,赶紧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