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画匠-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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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眻也道:“郡主为国为民,请受老臣一拜。”说着竟躬身一拜,冷飞雪吓得忙起身制止,心中更是乱成一团麻。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极痛,方知晓这并非梦境。她理了理头绪,自己不是已经答应和亲,李乾
顺也派了送亲队伍往金国么?和亲队伍经过辽国时,遇到“人皮画匠”袭击,自己也死在了他手里。为什么突然又回到了和亲之前?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活一次的权力?
“明日一早,我将亲自送郡主出城。”李乾顺对绝尘道,“吩咐下去,送亲礼品、人数和仪式皆以公主制度着办,不可疏忽。”
绝尘领命退下。
冷飞雪逐渐明白过来,老天垂怜,她果真重生了。不过,如果明日跟随和亲队伍东去,势必又会遭“人皮画匠”的毒手。这该怎么办呢?
她忖思半日,忽地灵机一动,问道:“不知送我回宫的金兵还在吗?我想见见。”
李乾顺点头,虽心存疑惑,但仍请了一位金兵来。
冷飞雪对那金兵道:“你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金兵不敢违逆,自是带了她去。完颜宗望见了她,很是惊喜,笑道:“你这般着急想见我?”
冷飞雪让他遣退左右,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依照你们的计划,明日和亲队伍取道辽国入金,但我必须绕道宋土。”
“为何?”完颜宗望道。
“不为何,我喜欢大宋。”她叹了口气。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他笑了一声,“本王无法如你所愿。”
她沉吟良久道:“我惹上一个大仇家,他会在我赴金途中加以暗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大可让和亲队伍按照原路线行进,而我则与你绕道大宋入金。”
他眯起眼,打量她一番:“哦,躲避仇家。冷姑娘倒是正宗的江湖做派,当真是女中豪杰。”
“如何?”她有些不耐烦了,若这人不答应,她只能连夜逃跑,这样就算被抓回来,也能推迟和亲日期,想必也就不会被“人皮画匠”杀死罢。
“可以,”他笑道,“不过,本王不是怕了你的仇家,只是喜欢和你单独成行。”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单独成行你个头,我是迫不得已,得自救啊。
次日。完颜宗望安排了一名使女代替冷飞雪随和亲队伍东去,自己则与冷飞雪另取一道而行。
冷飞雪还特意粘了胡子,与完颜宗望及其亲兵装成一队商人。一路倒还顺利,冷飞雪总是寻思那“人皮画匠”究竟是何人,说的那句“异日、好久、归去”是甚么意思。她当时听得并不真切,加上那人怪里怪气的强调,根本无从推测。完颜宗望见她满腹心事,时常拿话逗她,她起先还会争辩几句,渐渐的懒得理睬,只闷闷的看向他,直到他没趣的走开。
和亲队伍于金天会三年正月抵达金国会宁府,完颜宗望和冷飞雪一行随后也入了金国。同年二月,辽天祚帝在应州新城东六十里处被金兵所俘,辽朝灭亡。
话说冷飞雪至金国后,按女真人的仪式举行婚礼,金主完颜晟授予其藩王妃称号,接受族人祝贺,然后便是三日三夜的宴饮狂欢。说来也奇,那完颜宗望将她娶进门,却只搁置在帐内,他随同僚部下仍在帐外幕天席地的饮酒作乐。第一晚如此,第二晚如此,第三晚依然如此。这简直遂了她心愿,她一面窃喜,一面寻找机会脱身。
直到第四晚,她将将吃完饭,却见完颜宗望闯进帐来。她吁了口气,缓缓起身,暗暗握紧了袖中私藏的匕首。
“按照金人的礼仪,今日藩王妃需陪同本王犒赏族人,你为何失约?”他的目光甚是犀利,几乎是立刻发现冷飞雪袖内有文章,却不点破,只微微皱了皱眉。
她“哦”了一声,道:“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婢女没回你?”
他冷冷看向她,她后背一凉,不觉退后几步。
他气势汹汹的靠近她,她被逼得一直退到营帐的角落。还以为那男人要劈头盖脸给她一通好看,
不料,他竟俯身凑到她耳畔,柔声道:“别怕,我自是不会勉强你甚么。只是在人前,你总得装出些新婚夫妇恩爱的样子来。”
她一愣,正想说什么,却被那金人钳住双手,往他怀里一带。她袖中的匕首铿然落地,男人瞪了她一眼,她叹了口气,以为是时候拼死一战了。不想,他却笑了,笑的同时,竟放开了她。
她面色坦然,只是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尔后又移开了视线。沉默良久,完颜宗望终究还是离开了营帐。她如释重负,心说,看来要尽快施行逃走计划。
经她数日观察,自己出入皆有人尾随监视,心中悻悻却无可奈何。但她若想离营脱身,倒也非难事,只需制作一张假面具,借机蒙混出去就可。不过,自己一逃走,金人定会借题发挥,发兵西夏,她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思前想后,一时难有两全之计,只得暂留金国适时而动。
殊不知,冷飞雪入金以后,金国皇族内已然传开,道是世子宗望娶了个只会说汉话的西夏郡主。这郡主足不出户,没有半点草原儿女的率真,却像足了宋国的闺阁弱质。更奇怪的是,这郡主寒酸得要命,连个陪嫁侍女也不带。完颜宗望的倾慕者们时不时“探望”王妃,却都被拒之门外,连个裙角都没看到。总之,相当的奇怪。
这日,冷飞雪心内烦闷,与金国侍女多聊了几句。那侍女的母亲是宋人,对宋土民情有些了解,不知是不是完颜宗望刻意安排的。冷飞雪从她口中得知,完颜宗望战功赫赫,深受女真族人的爱戴,威望甚至超过了大太子完颜宗磐。而爱慕宗望者,更是数不胜数。女真族人喜以歌求爱,每年都有姑娘们堵在宗望的营帐前,不眠不休的唱情歌。
冷飞雪一听,心想,半夜也唱?那还不得吵死,是我也不会娶她们,这都甚么怪癖啊。忽见完颜宗望带了两名男子来,一是金帝完颜晟之长子完颜宗磐,一是国相撒改之长子完颜宗翰。三人兴致勃勃入了帐来,似在商议进山狩猎。
冷飞雪见他三人短打劲装,身背箭囊,手提大弓,倒有几分威风之色。
“素闻党项人也擅骑射,王妃何不同往?”完颜宗磐提议道。
完颜宗望笑道:“既然大太子邀请,那便请王妃更衣,随我们一道狩猎去罢。”
冷飞雪心想:再好不过,大可趁狩猎之机熟悉周遭地形。于是她欣然同意,迅速换上侍女备好的狩猎装,提弓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宗磐和宗翰见有女眷同往,兴致大开,索性命了一队侍女、歌姬同往,准备狩猎后,就地野营欢庆。
众人策马奔了半个时辰,入了近郊山林,又命身后军队驻扎在山脚,唯四人入山。冷飞雪见完颜氏三人竞逐狩猎,好不热闹。宗望首先得手,射中野鹿,并将猎物扔给她。宗翰、宗磐亦不遑多让,分别猎得野鹿一只、野兔两只。冷飞雪小时和霍行云猎过山鸡野兔,彼时甚是开心,而此刻却无心猎物,望着绵延不绝的长白山脉兀自沉思。这么大的山,若是只身入山又迷路了,怕是会被野兽吃个精光罢。
宗翰、宗磐为追寻猎物已弛入山林,宗望正欲追赶,却见冷飞雪垂头丧气,以为她因颗粒无收而烦恼,走近问道:“不喜狩猎?”
她支吾道:“不会。”
“我教你。”他环顾四下,忽见上空盘旋几只山鹰,忙抽出箭,从身后握住冷飞雪的手,助她拉弓上弦,将那箭心朝上瞄准山鹰——她尚未来得及挣脱,却见离弦之箭嗖的射向长空,山鹰猝然落地,竟是一箭双雕。
她脸一红,跳开几步远,啐道:“显摆甚么?”一时满弓上箭,嗖嗖嗖接连朝空中放了三箭,却未射中任何猎物。她瞪了一眼宗望,又见树干后面藏着一只野兔,她使出轻身功夫,飘然绕至树后,两指一夹,捏住野兔耳朵,将那兔子拎起,得意的冲宗望一笑。
“呃,夫人好指法。”他笑道。
冷飞雪一松手,将那野兔放走,故意打了个呵欠,道:“果真没甚意思,不如我在此帮你们看守猎物,你好生狩猎去罢。”
是时,宗翰、宗磐亦招唤宗望,宗望道:“那夫人便在此小憩,我去去就来。”
冷飞雪找了头古木,依树而坐,随手捡了根树枝,与地上描摹山道地形。她画了半日,忽地想起当日“人皮画匠”杀自己时说的话,那声音显是故意造的“假嗓子”,说出来的话也听不清晰。她凭着印象写下几个字:异日、好久、归去。这是何意?按理来说,当时凶手以为她必死无疑,说的话应当是让她死而瞑目的话,譬如,告诉她一些真相。可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显然不是在传达一个讯息,难道是一种密文暗语?为何那凶手会以为她能听懂这种密文暗语?难道她是认识的人?
她被自己的胡乱猜测吓了一跳,随即用树枝在地面上打了个叉,不可能。那“人皮画匠”作案之广,手法之离奇,又岂是她身边的人能做到的?在她认识的人中,赵洛寒当属武功最高者,但他一直身中奇毒,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以一当百,杀死少林方丈这等顶尖高手。即便他无伤在身,也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取物。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人皮画匠”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数十年来竟无人知晓,委实可悲可叹。
她百无聊赖的在地上涂涂写写,回神之际,发觉写得最多的,竟是“赵洛寒”三字。她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她的对他的仇恨,已如附骨之疽。父母双亲、李笑寒、李仁爱以及当年“荣耀堂”死士们的死,全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她幽幽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日落时分,完颜宗望从林中策马而来,马后拖着不少猎物,宗磐、宗翰亦是满载而归。三人心情大好,这便要往山脚庆祝。
第一百零六章 一见倾心()
金人点燃篝火,搭帐篷,奏乐器,饮酒狂欢。侍从将新鲜猎物清洗烤制,周遭弥漫起诱人肉香。王子和亲兵们对饮吃肉,好不惬意,完颜宗磐又命歌姬献艺。
歌姬数十人,以鹿狍哨、腰鼓、芦管等乐器鸣奏,又有丹粉艳衣的舞者,手持铜镜,忽高忽低晃动镜子,镜面光泽闪耀,敲击则发出清脆鸣响,甚是有趣。
女真人能歌善舞,众人皆围火起舞。冷飞雪在一旁走神,忽被一歌姬拉起。她一个踉跄,忙摆手拒绝,那歌姬面露憾色,对同伴耳语了一通。冷飞雪只讪讪一笑,复又坐回原处。完颜宗望见她如此,只觉好笑,割了块鹿腿肉递给她。她也没接,摇摇头。
这时,一名歌姬走到冷飞雪面前,朝她行礼,用汉话恭敬道:“素闻王妃喜大宋风土,小的曾与一宋人歌姬结交,小的向她学了几首宋人的小曲儿。今日便献丑,望博王妃一笑。”
说完,便有两名乐师,一奏箜篌,一吹箫管,开始鸣乐。冷飞雪听那曲调倒有些熟识,但因她对乐律不甚明白,也想不起是那首调子。但听那歌姬唱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暮,参差十万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向凤池夸。
冷飞雪越听越觉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琢磨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等那歌姬一曲终了,她还兀自走神。完颜宗望抚掌一笑,大赏那歌姬。
宗磐笑道:“宗望成家之后,脾□□好似乎变了。”
宗望摆手一笑:“大太子说笑了。”
宗翰也促狭道:“不知谁总说‘宋人的靡靡之音不堪入耳’,怎的今日还打赏了?”
宗望但笑不语,回头却见冷飞雪仍在发呆。他默默叹了口气,闷头饮尽杯中酒。
“这首是宋人柳三变的《望海潮》,小的唱的不好,并未唱出词中意境,还请太子、王爷、王妃海涵。”那歌姬盈盈一笑,卖了个口乖。
冷飞雪脑子忽地炸开,《望海潮》?她幡然醒悟,眼睛亮得堪比天上的星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怎么会这样?……她蹭的起身,几乎想也没想就冲到拴马的大树下,解开绳索,翻身上马。一时情急,也不知骑了谁的马,一扬鞭,疾驰而出。
往南奔了数十里,回头一看,身后并无追兵,她舒了口气。岂料,身下骏马忽扬起前蹄,转身往回奔驰。她惊道:“错了!”遂拉紧缰绳,试图制止那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