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画匠-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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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干笑数声,将那血玉扳指取下放在桌上。她冷言道:“请皇上另寻高明。”
“李合安,”李乾顺肃然道,“你或许不知,你父母死时何其凄惨,你姑姑此生又何其悲凉。那赵洛寒手段卑劣,利用你姑姑的感情,迷惑她的心志,害她背负通敌叛国之罪名。不想那姓赵的又对你故技重施,你怎可不顾前车之鉴,忘记父母深仇,同那等小人为伍?”
冷飞雪被说得更加惭愧,又想到生死未卜的李仁爱,一时对赵洛寒的恨意翻涌。
李乾顺幽幽道:“瑾王只有你一个女儿,朕如何能看着他在九泉之下还替你担忧?朕只能替他管教你,合安……明日让绝尘带你祭拜你的生身父母,十多年了,你还不曾祭拜过。”
冷飞雪闻得此言,心中一震,父母大仇未报,反倒爱上了仇家,可谓不孝之极。又觉李乾顺之言合情合理,的确要往父母灵前祭奠。
“我明日祭拜完父母便会离开西夏。”她淡淡道。
李乾顺冷笑一声,唤了一声“绝尘”。
绝尘闻声入内,二话不说,制住冷飞雪周身穴道。
“兹有喻斓郡主李合安,孝义双全、德馨才绝,特请旨往贺兰山为瑾王、瑾王妃守灵三年,朕念其赤诚孝心,恩准其意。”李乾顺一字一顿道。
冷飞雪当即被两名内侍抬出皇宫,塞进马车,由绝尘亲自驾车,直往贺兰山东麓王陵去。
瑾王夫妇合葬处距西夏历代君主落葬之地不远,附近设有宅邸,供守灵者居住。冷飞雪被带到守灵宅邸时,已是深夜时分。一名老宫娥将她安顿好,绝尘带着“荣耀堂”死士亦入驻此地。
次日,冷飞雪跪于瑾王、瑾王妃墓前,极诉哀思之情。又按西夏祭奠之仪,以鲜花美酒牛羊等供养父母,礼数周到。老宫娥又搬出一堆佛家经典,让冷飞雪每日抄写,每写完一卷便送至瑾王夫妇陵前焚烧酬谢。
如是过了几日,冷飞雪从绝尘口中得知李仁爱的死讯。她悲恸异常,转而自责起来,若不是自己,李仁爱不至落得如斯下场。想到那个不爱西夏、只爱大辽的西夏小太子,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赵洛寒。
绝尘见她苦闷,心生怜意,常寻她说话解闷。她亦不领情,对他格外冷淡。绝尘不以为意,依然每日同她搭讪。闲扯了那么多,她唯记得绝尘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令她的心骤然寂灭。
“属下斗胆奉劝郡主,当年Й_公主为他甘受近二十载寒潭囚禁之苦,你不过在此守孝三年,又有甚么想不开的?仇也罢,爱也罢,三年后再找他一一清算便是了。”绝尘如是说。
那一刻她似是想开了,生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三年而已。而她与赵洛寒,二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垒垒碑冢,不只是近二十年的国仇家恨。更可怕的是彼此无法化解的猜忌,是看似美好却随时随地都会发作的心结,是心与心的疏远,远到终其一生也无法填平的通天鸿沟。她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那个疼她的轩主,那个骂她的轩主,那个允她一世婚约的轩主,终究还是离她而去。
至此,她反倒静下心来,晨起誊经,昏定祷祝,也算恪尽孝道。又每晚为李仁爱点一盏长明灯,以祭他在天之灵。
……
是年,辽主耶律延禧投奔西夏求兵无果,继续逃亡。六月,完颜阿骨打亲自率兵追辽主至鸳鸯泊,因路途鞍马劳累,阿骨打身染重疾,只得下令退还上京。八月,阿骨打病逝于途中。九月,其弟完颜晟登基称帝。
次年,即西夏元德六年、金天会二年正月,西夏向金奉表称藩。三月,夏主李乾顺遣使臣正式向金上誓表称藩。不久,金赐西夏誓诏,同意其称藩。
冷飞雪至贺兰山守灵已有一年光景,一年来,她在抄写佛经之余,亦勤修刀法,算是略有小成。绝尘同她过招,竟勉力胜出。
绝尘叹道:“郡主的刀法好生厉害。”
冷飞雪淡淡道:“还不是输给了你。”
“属下一生只做一件事,便是练武杀人,”他道,“郡主不过闲来练练刀,如何能比得。”
她不再说话,转身往屋内去。她每日清晨练刀,练完便开始抄经。日复一日,一年来不曾更改。
这日,她如常抄经至午饭时分,忽有宫中内侍到。那内侍宣旨,命冷飞雪接旨后速返宫中。
她甚是惊讶,三年未到,怎的就宣我进宫了?那内侍又命人替她换上宫中带来的华服,说是穿得体面些进宫才是。她依言脱下孝服,换上党项贵族衣袍,戴上镶珠嵌玉的华冠,乘上车轿,往兴庆府去。
第一百零三章 和亲()
冷飞雪听闻李乾顺提前召她进宫的缘由后,哭笑不得。
“合安,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朕没记错,也二十有二了罢,”李乾顺捻须道,“朕为你找了门好亲事,保准你满意。”
“谢皇上,”她冷笑道,“只是你让一具尸体出嫁又何必呢?”
“合安又说傻话了。”大夏国皇帝道,“朕替你找的夫家尊贵无比,乃是大金国金□□二子完颜宗望,人称‘菩萨太子’。此人攻必克,战必取,破辽立下赫赫功勋,如今册封为大元帅。”
冷飞雪闻言讥讽道:“西夏为求自保,决定送出宗室女同金人和亲罢?皇上怜惜我父母双亡,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将我远嫁他国,我真是好生感激……”
李乾顺面色一沉,道:“早点嫁了,好过你胡思乱想,再度泥足深陷。”
是时,忽听嵬眻国师求见,李乾顺遂宣他入殿。
那嵬眻国师见皇帝和冷飞雪均面色不佳,心中了然,道:“喻斓郡主莫要怪错了皇上,那金国皇帝接受我大夏称藩请求,提出通婚事宜。他命完颜宗望往西夏挑选妻妾,七日前,完颜宗望已至兴庆府。那宗望翻阅李夏王朝皇嗣宗室之女名单,并命我等将适龄未婚女子的画像一一呈上。岂料,那宗望偏生选中了郡主你。皇上替你掩饰,道是你此生坚守王陵,立志不嫁,可那完颜宗望执意要你。皇上忌惮金人兵强马壮,万一翻脸致祸,西夏国民势必遭殃,只得急急将郡主请回。”
对这个完颜宗望,冷飞雪忽想起来,此人她见过几次,当初赵洛寒杀死金军将领斡鲁,且在金军大营中放火示威。此次他选中她,断然是为报前仇。
“你们相识?”李乾顺见她面色有异,想他二人或许有瓜葛。
她点头道:“算是认识,可我当日为救辽主,与他结下梁子。若是如今他见了我面,岂不就知道了皇上曾派人营救辽主?”
李乾顺和嵬眻国师面面相觑,亦意识到事情之严重。
“如此看来,绝不能让完颜宗望见到郡主,”嵬眻国师叹道,“只能找个人顶替郡主和亲。”
李乾顺颔首道:“此事便交由国师去办。”又对冷飞雪道:“如今称了你的心了,也不用远嫁,也不用守灵了。”
她忙道:“谢皇上,那我可以离宫了?”
“快滚罢!”李乾顺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忽想起瑾王年少时纯净的笑脸。
她得了大赦令,拔腿便要走。
“别忙出宫,仁爱不在之后,皇后忧思成疾,也没个说体己话的,你去看看她罢。”李乾顺叹道。
“是。”她应下。
耶律皇后因丧子之痛并忧虑辽国,消瘦不已,此时正卧病于榻。她见冷飞雪来了,眼中露出一线希望,紧紧抓着她的手道:“合安,合安,我父汗于李夏国有恩,皇上不可背信弃义……咳咳……”
冷飞雪见她瘦骨嶙峋,双目凹陷,不由心疼道:“皇后且别管其他,好好保重身子才最要紧……我会劝皇上援辽的。”
耶律皇后忽叹息一声,贴在她耳边低语:“一直以来,我和仁爱都好想出宫,去辽国看看,可是、可是……他们都瞒着我,其实我知道,辽国没了,仁爱也死了……我只是想带仁爱回故乡看看……”
冷飞雪握住她的手,细细安慰劝解。
说来也奇,耶律皇后与她聊天后,精神好了许多。
这日,冷飞雪正同皇后闲聊,忽有人传召她觐见皇上。见到李乾顺时,他愁云满面,一旁的嵬眻国师亦眉头深锁。
“怎么了?”她问道。
嵬眻国师道:“完颜宗望见了我们安排的和亲人选后,大为光火,咬定人与画像不一致,怒斥我等欺骗于他。且逼迫我们一天之内交人,否则将回金国禀明金主后起兵伐夏。”
冷飞雪一愣,如此看来,还是要我嫁?
“朕同臣工们商议过,为今之计只能先让你见他,营救辽主之事你定要矢口否认,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他亦无凭无据,”李乾顺叹道,“若因此起兵,也是我大夏时乖运蹇,怨不得旁人。”
她听后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方道:“我不嫁。”
李乾顺看了一眼嵬眻国师,国师叹道:“由不得郡主了。来人!”
话音才落地,殿外守卫冲进,将冷飞雪五花大绑。她恍然大悟,李乾顺为了国民大计,这是打算将她派出送死。那完颜宗望见了她,在决定起兵之前,定会先将她处死,以报当日火烧军营之仇。她正想着,忽觉喘不过气来,发现侍卫正用白绫绞她颈脖。不对,不对!她这才明白:李乾顺是想先取我性命,献媚于金人,试图抹去营救辽主之过,以平息金人怒火。
“放开我!”她使出浑身气力挣扎,可身子被数位大内高手桎梏,根本难以动弹。
李乾顺叹道:“合安,为了天下苍生,苦了你了。”
“金国大元帅完颜宗望求见!”忽有人匆匆来报。
须臾,完颜宗望及其随从进了大殿来。他一眼看见冷飞雪被人制住正行绞刑。他大惊道:“西夏王这是为何?”因金国封西夏为藩,故完颜宗望称李乾顺为西夏王。
李乾顺道:“实不相瞒,此人曾私自勾结辽人,参与营救天祚帝,本王决定赐死她。”
完颜宗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冷飞雪,忽狡黠一笑。
“冷姑娘可还记得本王?”他走近她问话,一时执行绞刑的侍卫皆止住动作。
“当然记得。”她喘了口气,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你不是宋人么?”他笑道,“不是替师父求药而来么?此刻为何在西夏王宫?怎的又私自勾结辽人?”
一串疑问将众人问得提心吊胆,但听冷飞雪避重就轻道:“我是宋人,也是西夏人。”
完颜宗望哑然失笑,李乾顺忙道:“她乃已故瑾王之女喻斓郡主,从小在宋土长大,近几年才认祖归宗,故自称宋人。因混迹江湖数十载,行事乖张,目无法纪……”
“原来如此,”完颜宗望打断李乾顺,弯腰扶起冷飞雪,“既是遗落宋土的西夏人,偶有过失亦不为过,西夏王无需介怀。本王选中她了,明日便请郡主随本王启程回大金。”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明说是和亲,实际上与抢亲有何区别?无奈国小兵弱,只能仰人鼻息,可悲可叹。
李乾顺见那完颜宗望并未借故发难,好歹松了口气,却不由担心冷飞雪此去吉凶。
“我……”她话还未说完,那完颜宗望哈哈一笑,一手扣住她手腕,一拉一扯,带了她径自离去。
完颜宗望将她带出西夏王宫方松了手,她涨红了脸道:“你死心吧,我宁可死,也不嫁你。”说完狠狠往他脚上一踩。
他吃痛皱了皱眉,呲牙道:“那可由不得你,本王偏爱强人所难。”
“你无耻!”她冷不丁出手往那王爷袭去,用的是“摸手功”,企图点中他腰际死穴。可那完颜宗望反应奇快无比,一个闪身便蹿到她身后。
“本王攻无不克,相貌人品两全,难道委屈你了?”他勾起唇角笑得耐人寻味,“何况你若悔婚,大金军队势必以此为由,一举踏平你的故土。到时你便成了千古罪人,留下一身骂名。”
她一时气结,虽与赵洛寒再无可能,但也无法接受一个陌生人。但若不依,金人一旦发兵,西夏必定陷于水深火热。
“无需多想,”他又道,“你再无选择,乖乖做我的夫人便是。”
她气急反笑:“上天为甚偏偏作弄于我?”说完狠狠瞪着完颜宗望:“西夏有那么多公主郡主,各个比我强千倍万倍,我同你不过见过两三次面,你偏缠着我做甚么?”
“嗯,”他淡淡一笑,“偏你最好。”
说毕,做了个手势,驻扎在附近的金军侍卫便走近,请冷飞雪上马车。
“上车与否,悉听尊便。”完颜宗望道,“西夏素有‘塞北江南’之称,牛羊成群,物资丰富,若是为我大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