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男妃-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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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毅风抬起头,面无表情。落不秋刚开口还欲说什么。却见一向端肃的赵毅风忽的弯下腰,再次吐出一口血,咳嗽的如癫如狂。
血从他指缝中落下,染红了光洁的地砖,触目惊心。
所有宫人都闭上眼,不想再去看。
落不秋拿出一根银针,向江玉树天灵扎去。
“你这是作何!!”谢易牙一把拦住落不秋手里的银针——落叔叔竟然要结束公子性命!!
落不秋顾不得尊卑礼仪,道出真相:“‘下达渌水之波澜’又名‘止情’,中毒者只剩半月性命,期间一旦对爱人动情动心,苦痛难忍,如万箭穿心,火烧躯体。若是忍不住动情生意,就会口吐鲜血,直到吐血而亡。你们若是真的为公子好,就让他安然的走吧。”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落叔,不可以……”
江玉树慢慢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他平静道:“落叔,哪怕只有一天……江玉树也觉得满足……”
江玉树一句不提病痛,只是紧紧握住赵毅风的手,像要把每寸光阴攥在手心里。
那双清亮却不见焦距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影,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样子铭刻。
眸中坚毅傲然之色,一如从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温和浅笑的眸子中多了一丝眷念,不舍,还有温柔……
这些尽数被赵毅风记在心中,即将烟消云散的眸光。
他心下激动,却又心伤满溢。
如果不是弥留之际。江玉树将永远给人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他的脆弱和眷念会很少显露,更多的是温和的笑将他包裹起来。
落不秋心下暗叹:公子,何苦如此啊?
人散,殿内独留两人。
室内燃了龙涎香,炭火起。
夜未央,烛火颤颤,青烟袅袅。
“赵毅风……”
“我在这里……”赵毅风紧握他手将他拥进怀中。这一拥,江玉树退却浅笑温和,倾尽柔情。
“抱歉,不能护守我们的家了。”
“怎会?”
江玉树感觉有温热的眼泪在脸颊上,伸手摸索去,是他冷硬的侧脸。
端肃的扬起下巴,轻咬下唇。
你以为不哭出声我就不知道吗?
你我移花接木,并蒂丛生。
你的痛,不也就是我的苦吗……
“赵毅风……”
“嗯。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陪陪我和孩子,可好?”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江玉树向他肩头靠了靠,想把时光停在此刻。“就半个月,只半个月。你放下朝堂大事,放下家国大业,完完整整就陪我和孩子,可好?”
“好……”赵毅风颔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心痛如绞,每一寸都被撕碎。
玉树,你可知皇位冰冷孤独的感受……
你答应过我,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你承诺过我,你愿意陪我傲世天下,和我一起担负骂名。
你答应过我,要同我青冥渌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若是你,
若是你……
你答应过的,一定不会反悔。
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二)
江玉树每天醒来,伸手触摸到的就是枕边人的容颜,环抱他的身躯,感受他的体温。
有他,很好。
这样,圆满……
虽然,只有短短半月。
江玉树不知‘止情’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可他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要好好护守他们共同建立家和国度。
江玉树静坐在案几前,静耳细听宫外人声鼎沸,感受风声游走,风云变化……
姜国一统,百废待兴。
天倭、南燕、玄真、东桑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姜国这块肥肉。如果四国再次围攻联合结盟。姜国朝不保夕,他们的孩子也会岌岌可危。
江玉树硬撑着残破的身体,着榆木动笔,日以继夜的重新编写《礼法纲要》,《姜国地志卷》,《皇家玉牒概注》,《百草植株图册》,《兵行物语》,《百草纲目》,《东齐地志卷》,《氏族谱》,《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水利漕运新制》,《皇家玉牒概注》,《御敌二十四册》。
他要重新撰写,重新修改。
赵毅风只能由着他。
也不去阻止。
他知道,江玉树为了这个家,用自己仅有的能力和‘止情’争取时间。
这一整个国,有一半是他支撑。
“赵毅风,你不是要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让我光明正大么……我让你成为天下共主……一统五国吧……”浅浅温声呓语,细不可查。
赵毅风静默不语,以手掩面,泪落。
玉树……
你可知,我不想成为天下共主,不想在皇位上待着。
你可知,若能救你。
我不惜覆了整个天下,和你与孩子逍遥天涯。
江玉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眼睛又看不到。只能卧榻静养。
赵毅风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想和江玉树照面,更不敢把孩子给他看。
因为江玉树会动情动心,身如火烧。
别说同榻共眠,抱小灼华,只要江玉树稍稍动一丝情意念头,身上都会疼痛不堪,吐血不止。
然而坚毅的他,还是撑着一口气和榆木一起做着旧制修改,建立新制,为大同国度努力。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落不秋不懂,很多人都不懂。
赵毅风不敢说深情的话,也不敢碰他。一旦动情,江玉树就会痛,吐血。
可是江玉树会笑着握着他的手。
即使这个动作会令他——呕血三升。
他也会主动去抱小灼华,握着他的小手,给他说故事。
纵使这番举止会让他——宛如火灼。
“赵毅风……冬天快来了。”
“是啊,外面很冷,雪花隐隐要提前了。”
“北璃的樱花开不败……”江玉树吐出一口血,气息虚浮:“我双眼不明,怕是看不到北璃的樱花了……”
赵毅风忽的紧咬牙关,心泣血。
江玉树感受被他阴冷的气息,悠悠一笑。
动了动手,去触碰他。
“赵毅风……”
“我在。”
“……抱抱我,可好?”
“嗯。”他伸手揽过他肩头,拥他入怀。
温暖的感觉,身心放松。
江玉树终是慢慢睡去……
赵毅风看着手上滴落的血,泪流满面……
(三)
贺千丈忙好了所有,人被谢易牙请到了落云殿。
本是有些奇怪,后来才知公子命不久矣。
贺千丈现在是姜国国师,政务繁忙。他也是江玉树师友。
刚进入落云殿,落不秋就感到殿内有一股清幽的寂静。殿内没有一个宫人伺候。举目望去,江玉树正坐在案几前,煮茶。
他温和宁静,清俊儒雅。
苍白的面色,俊秀容颜,那三点樱红在渐渐消退,像极了他生命力流逝的模样。
一瞬间,贺千丈痴了。
他知道江玉树属于那种静坐就能温和宁静的那一类人,温和中藏着凛冽,凛冽中带着清寒。
他能让自己在风雨中依旧保持那份宁静致远,就算死亡在他面前也要低头。
江玉树发现他来,优雅的搁下手里的茶叶:“国师,你来了。”
贺千丈轻起唇:“殿下……”
江玉树一笑,牵动情意,忍不住一抹红从嘴边漾开,滴落在他白衫上。
凄艳,夺目。
“公子!”贺千丈大惊失色。
“无妨的。”江玉树递过来一杯茶。
贺千丈对江玉树苍白的容颜怔了半天,看到案几边的山水图,不由一怔:“公子,这图?”
江玉树执茶一杯,悠悠一叹:“陛下怕我难受疼痛,送来让我赏玩。”
贺千丈寻眼仔细看过去,不由诧异:“公子,这图是……北璃樱花山水图?”
江玉树的神色有些萧瑟的寂寥,浅叹低声——
“圣上不应该让我赏玩这幅山水,它让我想起久别的故里,那儿虽然只有樱花,却终究还有犬吠蝉鸣相伴,不像这宫里,听上去人声鼎沸,却谁和谁都没有关联。”
贺千丈心有感触:“不羡黄金罍(lei三声),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国师说的对啊。”江玉树浅笑凝定他,执杯茶入口。“唯我喝了一辈子的茶,却一辈子都参不透一个“悟”字。我也终究参不都懂‘情’是何物……“
贺千丈仰头环看一周,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茶叶,叹了口气:“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草木,无非一个情字。世间任何事情的决断,也无外乎情理法三字。然而,情却是摆在第一位的。”
哀伤道:“公子中了‘下达渌水之波澜’,无药可解,只要动情,疼痛难忍。公子你可受的住?”
他和江玉树都是会算计的人,也都是精于谋划的人。看的事物有时候也一样——包括,情感。
这般饱受折磨的活着?
他有些不懂。
坚毅如江玉树,为何会选择这样苟活?
死,多痛快。
江玉树低了低头,眉宇轻皱。
他知道,死是最便利的解决方法。
可是……江玉树若死了,孩子怎么办,永远不能摸到他粉嫩的侧脸。
“是为了家吗 ?”贺千丈不解:“公子,您直接点吧——”
“过一日是一日。”江玉树轻阖双眼,语气平静。“千丈,是我食言在先。”
贺千丈忽的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公子没有对不起北璃,是北璃对不起公子——”
这样傲然不屈的他,本应该是北璃的一国国君……
静默安然,茶水搁浅。
江玉树抬眼看着他:“千丈,求你答应我两件事。”
贺千丈咬牙:“只要微臣能做的一定做。”
久久不见江玉树发声。
贺千丈有些犹豫,“殿下?”
江玉树如梦初醒。
半晌,起身走至床榻边,摸索出那枚樱环。
樱花已经退却绯艳色彩,上面干涸的血迹。赵毅风曾经在洛水河畔亲手戴在他头上的。
然后,他将这枚樱环送给了他,那是他的聘礼。
红尘千万丈,我独居于一巷。
即使你许了我三场婚嫁,可我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江玉树修长的手摸索着那枚樱环。
深情的,不舍的。
唯一的,永恒。
“在我死后,化骨成灰,一部分骨灰埋在青冥山,一部分骨灰洒在寒冰渌水,还有一部分和这枚樱环埋在逍遥崖上的樱花树下……”
“陛下怎么办?”贺千丈直接道,他真怕赵毅风一个冲动,直接跟着他去。
江玉树伸手递过来一瓶药。
“这药叫‘忘情’,能让一个人忘了自己记忆中最深爱的人。我走后,把药给他……”江玉树声音飘忽空灵:“第二件事就是麻烦国师将药给他并辅助灼华登基。”
贺千丈觉得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
“姜国百废待兴,大国惹人注目。他若离世,灼华将朝不保夕,为了灼华,他会好好活下去的。”
“待他服下药后,让他好好抚养灼华长大。”
贺千丈颤声:“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江玉树微微一笑,抿了口茶,不答。
他多情,也无情。
爱他,也推拒他。
忘了这段感情,起码两个人不用太痛苦。
贺千丈走后,江玉树忽的剧烈咳嗽起来。
茶水红的触目惊心。
江玉树捂着胸口,瘫软在床榻上。
‘止情’是痛,‘忘情’是苦。
若有来生,我定不会再等你。
贺千丈从落云殿出来时,秋风萧瑟,点点秋雨携清寒。
赵毅风静立在落云殿外的回廊上,雨湿了一身。
他没有抖落,只看着贺千丈从面前走过,两人互看一眼,寂静无话。
江玉树再次睁眼,触手可及的是灼华的粉嫩脸颊。
赵毅风静静的坐在床榻边,平静无波,似在将养精神。
江玉树伸手摸索赵毅风的侧脸,细细感受体会。
这方自己贪恋的温暖,以后将不会有了……
陪伴自己的或许或是无尽的冰冷和孤独……
全身痛,胸中有剧烈的撕碎感,想把痛苦释放,却无所适从。
江玉树就一直摸着他的脸颊,倚靠在他肩头。
“赵毅风……”
“嗯?”
“……无事,就是想唤你的名字。”
赵毅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