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第5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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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个好官,陈健这么做也算是投其所好,与高寀一样都是投其所好,所用的手段却大为不同。
此时的陈健的确正在海上,但正如姜志礼想的那样,他可不是听到这里地震后才跑来的,而是早在六月末派出使者的时候就开始准备。
泉州地震是个大事件,也是之后一系列泉州人跑去台湾开垦的起点,陈健必须要经营好与泉州官员的关系。
月港是通商港口,而泉州逐渐衰败耕地又不多,又距离澎湖台湾更近,将来这都是开垦台湾的基层,由不得不费心。
六月初派人留在阿瑜陀耶与泰国继续扯皮,他便开始在阿瑜陀耶的商馆收购稻米和石灰,以及一些预防瘟疫、瘴病的药材。
海商早已将水师汛兵的情况告诉了陈健,陈健也没错过时机,在派出使者去往漳州福州搞事的时候,自己带着舰队趁着水师离开的机会先去了台湾转了一圈。
朝贡贸易不是一个巡抚能决定的,必须上报,而陈健估计上报的时间也要到八月末,来来回回就算一切顺利也要等到明年。
在这一年能做的事不少,但也需要一个停靠的地方,没有授权他是不可能停靠在大明的港口的,毕竟这是军舰不是简单的商船。贿赂的钱该用的用,不该用的纯属浪费,免不得要占据台湾做些事,当然要早作打算。
对于朝贡贸易的事,陈健还是有信心的,至少想要自己有信心。毕竟这是自己所属于的族群,总不至于弄出个明朝的马噶尔尼事件以致遗恨千古,燧发枪也带了,团属野战炮也带了,织布机也带了,数学书也带了,火柴和热气球也有,应该不至于不引起重视。
就是不知道那些忙于争国本和妖书案的大佬们有没有兴趣。火器大师赵士桢马上就要忧虑而死、孙元化还在上海学初等几何、李之藻不在京城而在济宁挖河,总之不要弄出个看亦可不看亦可的笑话就好。
为了这一次朝贡贸易之行,陈健也算是煞费苦心。一方面民族的自豪感让他感性地相信不会弄出马噶尔尼的明朝版本,一方面利益分析的理性又让他相信这一次恐怕也是千难万阻。
为了做万全的准备,这一次从阿瑜陀耶的海上之旅,也聘请了一些可以书写繁体字的当地华人和海商,每天他口译而这些人翻译该翻译的东西,以及一些从国内带过来的各种书籍。
从他整理出的《几何代数》到他最早写给自己先生的《归纳总结和逻辑演绎》;从兴修水利的工程学到钱粮计算账目的会计手册;从改良育种的育种学再到几十年前的统一战争的几场经典的战役总结……
白天把精细挑选出来的东西靠着嘴不断地翻译过来,晚上尝试着练习写繁体字,种种作为已经引发了船上许多人的不满,而且有些人是极度的不满。
那封国书写成那样,陈健已经顶着舰队中一些人的巨大压力,明知道那样写还是容易被挑出问题以致拒绝,可这已经是极限了。
他要考虑这些人的感受,因为一个人什么事都办不成,还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国人思想的共和国有严重的排外性,这种排外性不是以种族划分的而是以共同体的民族划分的。这些人,也是有尊严有脸面的,总不可能学琉球写一封自称臣服的国书,那样的话消息流传开回到国内就是一颗激进派的子弹。
舰队中固然有唯利是图的商人,但也有年轻的军官和那些为了荣耀可以牺牲的年轻人,有些东西实在是难以平衡。
如果这一次贸易请求被拒绝,无论是谁当了亚洲这一带的总督,都会做出一些陈健不希望看到的举动,这是利益所在。
如今主动权暂时还在自己手中,可是一旦打不开局面,主动权就会落入别人手中,到时候恐怕就会干出一些此时的殖民者该干的事,那麻烦就大了——殖民也需要科学管理,工具已经学会,用起来只会更加顺手更加柔和更加细腻更加地充满侵略性。
靠着把神棍带上科学的伪装,陈健算是把所有能依靠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从此之后他所熟知的历史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此时的陈健也是坐立不安的,直到接到了姜志礼亲自前来的消息,才算是安定下来。
一切照旧,让士兵在甲板上列队欢迎,排枪致意。
姜志礼也清楚自己代表的是天朝上国的尊严,昂首挺胸,仿佛听不到枪响一般,但心中却暗暗吃惊于火器犀利,舟船阔大。
陈健为首众人迎过去,叙了礼,不知如何称呼,毕竟从来没有过梗着脖子非要说国与国有平等交流的国家出现过。
这个问题暂不争论,陈健便说按照年长序幼这么叫,互称先生,姜志礼也没拒绝。
礼毕之后,便进了船舱,早已准备下酒宴,按照国内的礼仪分了位置坐下,陈健一一介绍宴会上众人。
有官方身份的好介绍,官名都是当初抄来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出使的也无非是员外郎之类。
因着兰琪和林曦当初在都城天花疫情中的表现,地位在众人之中也不低,排在三四位坐下,这就让姜志礼颇为不解。
初始以为是歌姬,但看看仪态又不像,而且坐在这两个女人下首的男人竟也心安理得,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神色。
可姜志礼终究还是看不太下去,笑道:“乾坤有纲,人伦有常,尔国居于极西之地,莫不是尔国之内司晨的竟是牝鸡?”
陈健暗暗抹了一把汗,急忙回身和那些人说道:“他问你们怎么坐在两个女人的下首?”
坐在后面的人便说了几句,陈健又说解释了一番,姜志礼这才点头道:“原来竟是极西之地的义妁,这也有情可原。”
兰琪显然不知道义妁是谁,也没太听懂牝鸡,不过这么久了也听明白了姜志礼的意思,不满地瞟了一眼明显在那胡乱翻译的陈健,正色道:“姜先生不过牧一泉州,百姓十万。然而我旁边的这位姊妹以身试药,使国内千万百姓不再恐天花之疫;我虽不及,可国都大疫的时候也组织朋党深入疫区,使疫情不再扩散。若论功绩,只怕你还没资格说我们是什么牝鸡。你何时能做出百万人受益之事,再说这话不迟。我国之内,数百年前立国之时便流传女人能顶半边天,随军出征救治伤兵、教授蒙童识文断字、接生孩童以增人口,便是刻名贤人祠的也有不少。姜先生这话讲的倒是无趣,莫要再提。”
陈健轻咳了一声,心说这也是个麻烦事。恐怕就算可以贸易,女人肯定是不能上岸的,他本来还准备带兰琪去见识见识这里的土地制度,现在看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姜志礼从未见过公共场合有这样的女人,脸色微变,好在被陈健岔开了话题。
岔开话题后,陈健也没直接谈起贸易或是稻米的事,知道此时的人都好空谈天地,便问道:“姜先生可知此时天下?”
“播州白骨犹在,釜山之血未干,正是圣天子在位,四海升平。”
“赤县神州自是四海升平,然而若以天下大九州论,恐怕连礼崩乐坏的春秋都谈不上,倒像是大争之世的战国。无礼、无乐亦无周天子,唯有西秦锐士与胡服骑射,李悝变法而商鞅相秦……”
从身后拿出一本很薄的小册子道:“这是一本《大九州海国志》,尚未写完,只写到和兰、佛郎机。姜先生若有兴趣,不妨看看。尤以《皮萨罗列传》和《德雷克列传》最为精彩。看看佛郎机如何以一郡之国,征服一洲之土千万人众,以至飘洋万里督抚吕宋。那和兰也不过两县之国,却也扶摇万里之外,舟船一万五千余艘,所到澎湖的不过百分之一。姜先生扪心自问,若此时开战,福建水师可能胜过和兰本土之海军?昔日秦不过一附庸,尚无爵位;昔日阿骨打山中狩猎,只一酋长;昔日铁木真困于草原,放羊牧马……”
第五十六章 众叛亲离(上)()
姜志礼却没有接那本小册子,大笑道:“危言耸听之辞。看亦可,不看亦可。”
倒也不是姜志礼狂妄自大,而是之前说的几句话,他还能不勃然变色已是极限。
礼记云: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凡执禁以齐众,不赦过。
几句话的功夫,这群人已经把这四不赦的大罪全都犯了一遍。暂不说火枪大炮织布机算不算是奇技奇器,就是那个假时日以疑众,若不是外邦人就已经非杀不可了。
再者,这时候看,那只能说明自己色厉内荏,为了国之荣耀此时也不能看。就算真的好奇想看,也要等到没人的时候悄悄看才是,这时候看了正是灭自己威风。
陈健见此状,也不再废话,将那本小册子收回来。下首的几个人看到陈健吃瘪,也都或是善意或是玩味地哄笑起来。
待尴尬过后,终于说起来稻米入泉州的事,以及事后的救灾、防疫等事。
这件事姜志礼很重视,就算是陈健等人上岸他也能做主,毕竟这算是救灾,不至于被人弹劾。
再者,泉州怎么说也有海运中心的底子,府学的对面就是大清真寺,若说没有对外交流的眼界是不对的。
而且从外部进口稻米,也是朝廷所鼓励的。
从万历三十四年开始,进口的稻米每石只征收一分的税,只要把这个税交了政策上还是支持的。
只不过因为利润稀薄,很少有海商涉足就是。遇到了灾荒,米价肯定暴涨,但是如今的通讯水平知道消息后再去,连黄花菜都凉了。
也幸好明朝的对外贸易是个只进不出的怪物,就算有商船不惧屠杀继续前往马尼拉贸易,回来的时候与其空船还不如装点大米。
这几船的稻米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姜志礼也明白只要撑过江浙一代的商船来就算是挺过去了。
既然不再涉及世界观的讨论,交流的逐渐热烈。
陈健又道:“姜先生,贸易的申请我已经递交到了福州,想来用不多久就有回复。只是这贸易的事恐怕也不是巡抚能做主的。”
“那是自然,这要圣上独裁。陈兄若是真想朝贡,至少也要等到明年了。却不知这一年时间你的船队停泊何处?”
陈健连忙道:“这正是我想说的。不知道能不能暂时停靠在泉州?”
“断然不可!”
姜志礼极为警惕,心说这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香山澳的事情就在邻省,他可不想被陈健学以致用。
陈健连忙解释道:“只是暂且停留。并无它意,这一点请姜先生放心。我们是准备开市贸易的,就算贸易也不会选择泉州。泥沙淤塞、港口废弛、再加上刚刚地震风灾,这里并不是一处贸易的好地方。不远就是月港,那里商贾云集,就算我们要学香山澳之事,也不会选在这里。”
“如果贸易之事不被许可,我们即刻离开前往日本,不会在这里停留。前些日子遇到了几名日本商人,他们说对于硝石、钢铁、枪炮、药材这些货物,他们还是很喜欢的。论起距离,我们距离日本更近一些,贸易的话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图。那里又产白银……”
听陈健说到这,姜志礼作色道:“那倭寇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断不可与他们进行贸易。”
他又说了一些教化之词,从道义上说明与日本贸易的坏处。陈健还没说话,下首一人哼声笑道:“这赤县神州的皇帝只怕管不到我们。说教要是有用,这世界倒安静了。那西班牙人阻断别人贸易,可不是用嘴说的,而是上百条战舰在海上巡视。”
“若是你们能把船开到我们沿海,封锁我们的港口,那自然有用。哪怕不开到我们港口,就算封锁了日本,我们也无法贸易。可既然做不到,难道你说说,我们这些商人就会视那些金银不见?你要制定国际法?可你也得有资格定才行啊。”
姜志礼怒斥道:“放肆!出口言利!小人哉!”
陈健在一旁听得简直头大,正是无欲则刚,舰队中的一部分人觉得和明朝贸易根本没有什么赚头,那些生丝之类的欧洲紧俏货物从故土运到欧洲更近,明朝又没有白银,他们本身就反对陈健这种行为,此时抓住机会脱口而出。
舰队里的人都不是傻瓜,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所以不可能铁板一块。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陈健已经和他们通气了,船队不是他个人的,而且有些事也必须要身后的许多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和利益来支持。
如果只是救灾,众人还是一致同意的。
这些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