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铁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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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章和简达礼面面相觑,若为了几个盐枭动用军队,不仅惹人笑话,也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符有地说:“其实下官有句话一直想说,以前不敢说,现在形势崩坏,也不知道我这巡检还能做几天,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原本缉查盐枭的事情交给威海卫百户陈雨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了,为什么几位大大使宁愿承受盐政沉重的课税损失,却不愿意与陈雨妥协呢?动用军队谈何容易,况且请神容易送神难,营兵什么德行,几位又不是不清楚,到时的花费又何止一千两……”他们所理解的军队,自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卫所,而是指营兵。
听了符有地的话,三人再度陷入沉默。当初不愿向陈雨低头,除了面子上过不去之外,银子的数目也是原因之一。一方面,面对军户的强势要求,他们很不适应,觉得盐官的优越感被侵犯了,另一方面,三家盐课司每月一共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就算不是私人掏腰包,从盐课司公中开支,也觉得肉痛,与其便宜陈雨,还不如纳入自己的小金库。
可是事情到了这地步,损失已经不是区区一千两银子了,不算间接的损失,光是三地盐课司税收的流失、关联盐商的直接损失,加起来早已过万,这还只是一个月的。如果任由局面败坏下去,三个月、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损失的银子数目会成倍增长,只怕十万两都打不住,三人都不敢去细想这个后果。到时候,恐怕不仅仅乌纱帽不保的问题,盐政崩坏,动摇国体,上头震怒,总要有人做替罪羊,他们这些基层的官吏就是最佳人选,被治罪下狱也不会让人意外。
简达礼连连摇头:“不能任由局面这么发展下去。两位,这样下去的后果如何你我都清楚,比起这些,每月区区一千两银子,和咱们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曹金赞同道:“简大使说得对,此一时彼一时。既然现在只有那个百户能够对付盐枭,那咱们吃了这棵回头草又如何?”
两人达成一致,剩下只有主战派的黄章没有表态了,齐齐把目光看向了黄章。
黄章悻悻地说:“看我作甚?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就去啊。只要能把盐枭的气焰打压下去,我不介意向一个军户委曲求全的。”
两人大喜,对符有地说:“那就赶快把陈百户请过来。”
半个时辰后,陈雨坐在了文登巡检司。
“继续缉查私盐、打击盐枭?”陈雨点头道,“只要银子到位,没问题的。”
本来还担心陈雨会赌气撂挑子,没想到出人意料的顺利,三个盐课司大使和符有地都喜出望外,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第四十八章 斗争与妥协()
听了陈雨貌似爽快的回答,几个盐课司大使都松了一口气。
简达礼笑眯眯地说:“陈百户果然是爽快人,咱们之前斤斤计较,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希望陈百户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陈某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再说几位大使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嘛……”陈雨笑着回答。
曹金高兴地说:“如此甚好,大家也都是为了公事嘛。至于那每月一千两银子,便由咱们三家分摊,卫所的兄弟们和盐枭苦战,抚恤银子和汤药费自然是不能少的……”
陈雨笑着摇摇头:“不对,数目不对。”
符有地奇道:“不是陈百户您亲口说的一千两吗?我没记错啊,几位大使也没记错啊!”
“一千两的数字没错,不过不是一共一千两,而是每家盐课司一千两。”陈雨笑容不减。
场面顿时陷入了难堪,几个人都愣住了。每家一千两,岂不是每月三千两?一年算下来,陈雨躺着不动就有三万六千两进账,真是令人吃惊。
短暂的沉默之后,黄章拍案而起,大吼道:“岂有此理!每家一千两,小一万两银子了,你这是打劫呢?”
符有地也惶恐地问:“怎么又变卦了呢?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陈雨淡淡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盐枭还是零散的势力,打起来也容易,现在抱成团了,成了几百人的队伍,而且个个都敢拼命,谁敢轻言能胜?如果几位大使嫌贵,请另请高明,陈某告辞。”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简达礼想到私盐泛滥的可怕后果,打了个寒颤,起身挽留:“陈百户留步,这一千两,本官愿意出!只求能护得我海沧场周全!”
黄章怒目而视:“简达礼,你……”
曹金也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本官也愿意出这笔银子,只是希望私盐不进登宁场。”
陈雨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陈某尽力而为。”
黄章看了看简达礼,又看了看曹金,觉得无比郁闷,一肚子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良久,颓然坐下。
简达礼和曹金追着陈雨到了衙署外,窃窃私语了一番,似乎是商量好了细节,然后回到衙署内,分别向黄章告辞。
“黄大使,简某要赶回海沧场处理公务,就不在这里耽搁了,告辞。”
“曹某不如二位大使财大气粗,这一年一万二千两银子如何筹措、如何平账,必须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先走一步。”
三人来时同气连枝,似乎是牢不可破的同盟,没想到被陈雨两三句话就瓦解了。等两人走后,黄章既气愤又无奈,问唯一留下来的符有地:“本官难道做错了?”
符有地眨巴几下眼睛,心想不能说大实话,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模糊地回答:“是对是错,旁人不好评价,大人觉得妥当就行。”
黄章思索良久,终于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符有地暗自摇头,这个黄大使如此一意孤行,只怕宁海场盐课司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的乌纱帽也戴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转折就在下一秒发生。黄章走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毕竟本官刚才态度过于强硬,不方便服软,稍后命人把银子送到巡检司,你替我送去。”
符有地有些猝不及防,随口答道:“啊?哦,好,下官一定办妥。”
“多谢。”黄章说完,也匆匆离去。
符有地张了张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黄章离去的背影——他刚才对我说了个谢字?给盐课司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从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现在居然道谢?
一切都拜百户陈雨所赐,符有地下了结论。同为武官,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这境界、格局,真是云泥之别。符有地生平第一次真心实意佩服一个人,而且自惭形秽。
日后一定要抱紧这根大腿!符有地握紧了拳头,下了决心。
私盐和官盐的斗争,最后以盐课司的求和而告终。登州府三家盐课司,每家都付出了每月一千两银子的高昂代价,换来了私盐的让步。原本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私盐几乎在一夜之间退出了宁海州、牟平县,让黄章松了一口气,也让观望的简达礼、曹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登州盐政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威海卫备御后千户所,陈雨的家中,刻意压抑的低吼声回荡在屋内。
“陈爷,为什么?”牟老中悲愤地挥舞着拳头,“只需要坚持半个月,宁海州、牟平县的盐商都会破产,宁海盐场也会关门大吉,黄章那个老匹夫就要脱下官服被扫地出门,这样的大好形势,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我牟老中可不敢短了陈爷您一文钱,每个月四成的利润,从开始的几百两,到现在已经有二、三千两了吧?我这么卖力做事,怎么还不如盐课司几条老狗两句话管用呢?”
一旁的张富贵死死盯着牟老中,握紧了刀柄。他很担心这个盐枭头子冲动之下会伤害陈雨,必须时刻防备。。。
陈雨开口了,威严地说:“牟老中,你给本官冷静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你不懂吗?集中货源对付宁海盐课司效果很好,可是压低了官盐的价格,你自己的盐又到了什么价位,你心里没点数吗?官盐从三两五钱暴跌到二两,你的私盐也跌了五钱,现在连一两五钱都不到。这样的战术,短期见效快,但不能持续太久,对自己反噬太大,不划算。”
提及价格,牟老中冷静了不少。他放下了拳头,兀自不甘心地说:“黄章那老匹夫平日里联合巡检司欺压我多次,眼看就要把他从盐课司大使的位置上拉下马了,却功亏一篑,实在不甘心。”
“做生意,不能意气用事。”陈雨说,“在商言商,只要有银子赚,仇人也能携手合作。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盐课司和你为敌,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并非私仇,你又何必这么放不下?”
第四十九章 左右逢源()
陈雨的话说的很明白,可是牟老中一时转不过这个弯,还想据理直争,张嘴道:“但是……”
“闭嘴!”陈雨打断了话头,眼神凌厉地看着他:“我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合作者,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家伙。如果你不想与我合作下去,趁早说。能够取代你的人多得是,我随便就能找一个。”
牟老中从仇恨中清醒过来,想起了那些犀利的火铳和长矛,额头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小的一时糊涂,请陈爷恕罪。”
“呵呵,这才对嘛。”陈雨换上了笑脸,伸手去扶牟老中起来,“和气生财嘛!盐课司的人可以放下恩怨,本官相信你也能放下。”
牟老中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那以后,私盐该如何做?既然陈爷打算与盐课司交好,是不是从此放弃私盐?”
“谁说的?私盐不但不能放弃,还要做大!”陈雨瞪圆了眼睛,“咱们只是放弃这种自戕式的斗争模式而已。只有私盐时刻保持对官盐的威胁,我才能左右逢源,从私盐和官盐两面都获利,同时也能保证你的安全。你记住,无论价格是否上涨,私盐永远比官盐低一两银子就行,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牟老中暗自咋舌,这位爷胃口真大,两面都要讨好,两面都要收钱,登州府的盐业岂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小的明白了,一切照陈爷的吩咐做便是。”
登州府的官盐和私盐,从此就落入了陈雨的掌握之中,他控制着私盐体系,同时又与盐课司形成了紧密的利益关联,黑白通吃,左右逢源。牟老中每月送来的银子在一千到三千两之间浮动,三大盐课司每月按时给他三千两银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很快,陈雨掌握的财富就远远超过了千户所第一富顾大锤——尽管归在他个人名下银子的很少,大多作为发展的储备基金存起来了。
银子多到一定地步,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藏在家里某个角落了,毕竟沉重的银锭不是轻飘飘的钞票,很占地方。
这个时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只有信誉度存疑的钱庄,为了银子的安全,陈雨不得不学习地主老财,动员人手在自己的家下面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把银子趁夜运了进去藏起来,只在地面留了一个不大的出口,让林阿福用铸铁做了个厚重的盖子,再加把粗壮的铁锁,钥匙留在自己手里,然后安排军户轮流值守。
下面是数以千计的银子,上面是破旧的房子,除了张富贵等人,谁也不知道这破落房子的主人是坐拥大笔财富的大富豪。所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般情况下,不同百户下辖的军户们之间很少来往,其余军官和军户们虽然听说陈雨等人参与地方的私盐缉查,赚了不少好处,可任谁也想不到能有这么多。
这日下午,顾影又像往常一样来上课了——建地窖这段时间,为了尽量不让人发觉,陈雨借故推脱,顾影和林继祖都半个多月没来了。
一见面顾影就抱怨:“小先生,最近你怎么这么忙,一躲就是半个月,我上次学的东西都快忘光了。”
陈雨打了个哈哈:“缉查私盐嘛,一跑就跑到其他州县去了,往返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很耽误时间,您懂的,哈哈……”
“我不管,说好这个月该教我写字了,笔墨纸砚我都偷……带过来了。”顾影气鼓鼓地说。
陈雨笑呵呵地说:“那好,从今日起开始练字。”
一直候在陈雨身边的张富贵见这对师徒要开始授课了,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顾影一边摆放纸笔、准备研磨墨汁,一边打量四周,好奇地问:“小先生,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银子,怎么不把自己的破房子修修?我这个学生不嫌弃,可是不代表其他的姑娘不嫌弃啊!你该有二十出头了吧,该成家立业了,还守着这么个破房子,媒婆都不愿进你家的门吧?”
陈雨笑了笑:“趁着年轻,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