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6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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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举?当此之际,陛下焉能自弃前功,自毁长城?”
李嗣源闻言,捻须而微笑。
李从璟又道:“古往今来,但凡国家兴盛之时,君王莫不信任臣子、将帅,所以太宗开疆万万里,所以天下四夷八方来朝;但凡君王猜忌臣子之时,莫不社稷危亡,宵小四起,而国家衰败,所以神州崩塌,民不聊生!”
说到这,李从璟再拜,“从璟不才,愿随陛下左右,奋力使我国家兴旺,再创盛世!”顿了顿,“而天下将帅,莫离者,又最是该得信任之人,故而江淮之役,还望陛下不换帅,不遣从璟扰局,而令莫离统摄诸事,使其败淮南,而备以大用!”
。。。。。。
扬州。
莫离将卢绛、蒯鳌二人羁押于帐前,高举灯火,言明事情原委,引得将士皆愤而欲啖其肉,随后下令:“斩!”
莫离军令方出,忽而围观将士身后,传出一个响亮声音,继而李从珂带人挤开人群,到了莫离面前,“大帅刀下留人!”
莫离看向李从珂,“将军何意?”
“此二人不能杀!”李从珂站在莫离面前,神情庄重,语气肃然。
“缘何不能杀?”莫离问。
“此二人,关系重大,冒然身死,恐有后患!”李从珂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是欲为之说情?”莫离声音发冷。
“非是为其说情,而是秉公办事!”李从珂寸步不让。
“若我一定要杀呢?”莫离眼帘拉下来。
李从珂目光闪烁,忽而凑近了些,声音神秘,“请大帅借一步说话。”
须臾,两人来到帐中,除却各自亲卫,帐中再无他人。
李从珂将那先前意图“行刺”他的淮南使者丢到帐中——此人言尽之后已经服毒自杀,指着那人问莫离:“大帅可知此乃何人?”
莫离看了那人一眼,又面向李从珂,“不如将军告诉我?”
“此人先前借故到末将帐中,意欲行刺末将。”李从珂道。
“将军身为大将,近卫如林,自然不会被此人得手。”莫离道。
“大帅所言不差,但此人被末将擒下后,却说了一番话。”李从珂道。
“想必不是好话。”莫离道。
“刺客嘴里的话,向来不会有好话。”李从珂道。
“但正是此人嘴里的话,让将军急忙赶来。”莫离道。
“然也。大帅难道不想知道他说了甚么?”李从珂问。
“不如将军说给我听?”莫离道。
“此人言说,末将挡了江淮王的道。”李从珂沉声道。
“真是不巧,卢绛、蒯鳌二人,先前正游说我割据自立,称江淮王。”莫离冷笑。
“照此说来,末将是挡了大帅称王的路。”李从珂道。
“佛常说因果,这个因果却是再明显不过。”莫离八风不动。
“不仅如此,先前末将的亲卫,还听到淮南使者相互谈论,说大帅跟卢绛、蒯鳌正在密谋大事。”李从珂道。
“这个大事,自然就是称王江淮。”莫离道。
“但末将却是不信。”李从珂道。
“将军若是信了,就不会只身与我在此废话。”莫离道。
“但末将却不知道,他们这般做,是为了甚么?”李从珂问道。
“无非是让将军猜忌于我,引得你我将帅不合。”莫离淡淡道。
“若是如此,此辈贼子居心叵测。”李从珂咬牙道。
“居心并不难测,不过是想取得江淮之战的有利态势而已。”莫离道。
“想必大帅的想法跟末将一样:必不能让此辈得逞!”李从珂道。
“听了将军这话,我可以确信将军跟我的想法一样了。”莫离道。
“如此末将就放心了。”李从珂松了口气。
“但我却不知道将军这般做是为了甚么。”莫离道。
“大帅此言何意?”李从珂不解。
“将军为何不怀疑我?”莫离问。
“大帅是太子最看重的人。”李从珂看着莫离道。
“大抵不错。”莫离道。
“末将相信太子,自然也相信大帅。”李从珂道出原委。
“将军有这样的想法,想必太子会很高兴。”莫离点头笑道。
“太子高兴,你我皆都高兴。”李从珂也笑起来。
“既是如此,卢绛、蒯鳌二人,为何不能杀?”莫离问。
“不是不能杀,是不能由大帅来杀。”李从珂道。
“愿闻其详。”莫离道。
“此二人近来言行异常,闹得军中不少人颇有疑心,想必此事陛下已经知道了。”李从珂道。
“或许如此。”莫离道。
“这就是大帅不能杀他们的原因。”李从珂道。
“将军之意如何?”莫离问。
“押送洛阳,为最稳妥之举。”李从珂道。
莫离看向李从珂,“将军这般为我着想,离实在感激不已。”
李从珂嘿然一笑,“征战在外,大战在即,将帅相合最是重要,谁会跟军功过不去?”
莫离笑了,“跟军功过不去,就是跟富贵过不去。”
李从珂哈哈大笑,“还好末将没有这样的毛病。”
莫离道:“既是如此,就将这二人押解洛阳,让朝廷处置。”
李从珂道:“善。”
章七十四 两军决战于滁和 尽得江淮莫神机(1)()
(三更)
崇文殿。
李从璟的话说完后,李嗣源默然良久。前者那番话的精义何在,后者自然是明白的。最后,李嗣源同意了李从璟的意见,不再过问江淮战事。
当李嗣源对这件事拍板做下决定的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此事扭转了安史之乱以来,朝廷猜忌统兵大将的局面。自此之后,大唐的将帅领兵征战于四方,再不复被朝廷所牵制。
因为军中本身就已经没有了监军一职,故而大唐将帅在领兵征战时,自是再无掣肘,得以尽展所能。
安史之乱以来,因忌惮藩镇兵强,朝廷于每镇设监军之职,令宦官充任——赵宋更是以唐亡为鉴,再让宦官为监军,随行军中,节制将帅,情况严重时,军令不自将帅出,而皆出自宦官之手,故而赵太宗的征战,每多败北。
这个局面,再也不复出现。
这一夜皇帝与太子的辩论结果,影响深远,甚至说影响了大唐国势也不为过。
李从璟离开崇文殿时,天色已经大亮,不知不觉间,他与李嗣源的辩论竟然持续了一整夜。
出了宫门,李从璟没有回东宫,还是打马去了演武院。
时已近夏,天气转暖,太阳也更显明亮、热火,当初现的晨光洒落演武院的丰碑林时,记载了大唐将帅征战功绩与一场场显要大战的石碑,在熹微阳光下,如同一个个静默的英雄,无声肃立。
李从璟站在碑林中,久久不曾挪动,仿若与石碑已无二致,连他的身影也与石碑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身前的石碑,记载的正是莫离在同光年间孤身入渤海,帮助大明光掌握权柄,而后出战辽东的事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演武院里的学生已经早操完毕,开始去上课的时候,李从璟也没回过神来。
抚摸着石碑,李从璟脑海里思绪万千。
天佑十九年,李从璟淇门建军,一封书信寄回晋阳,便将家训“乱世不出仕”的莫离拉来淇门。
同年,李从璟建军情处,以莫离统之。
次年,李从璟出战怀、孟二州,以莫离为军师,莫离以“鬼斧十手”之策,大破梁军戴思远。
同光二年,李从璟克复平州,莫离随行参赞军机,与李从璟同受平州百姓跪拜。
同光三年末,耶律阿保机伐渤海,李从璟领军北讨,莫离开始展现出“鬼神莫测”“时时料敌于先”的才能。
天成元年,莫离随李从璟定荆南,两人差些身陷江陵城不得出。
天成四年,莫离随李从璟讨平两川,因见李从璟平生白发,而对其大倾怒火。
长兴元年,莫离随李从璟大定契丹,谈笑间,两人灭契丹军二十万,使得契丹易主。
长兴二年,莫离随李从璟出征江淮。
阳光已显炙热,李从璟额头上有细汗溢出,他的嘴角忽而露出一个笑意,“莫哥儿,此番可不要让我失望。”
旋即,李从璟笑意更甚,温暖如昼,“你当然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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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绛、蒯鳌被押上囚车的时候,相视苦涩一叹。
劝莫离称王江淮,是为了进一步令唐军将帅生疑,他二人原以为此事即便不成,顶多也就是被莫离斥退,怎会想到,这莫离态度如此坚决,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斩杀使节?
卢绛、蒯鳌此时已经醒悟,他们完全看错了莫离。
但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在莫离心中,对那个人的忠诚,对与那个人共同拥有的梦想的忠诚,有多么大的分量——那是绝对不容许他人侮辱的存在——胆敢有试图玷污者,他必斩之!
“大帅,都准备妥当了,是否现在启程?”押送卢绛、蒯鳌回洛阳的将士来禀报。
莫离远远看了囚车中的卢绛、蒯鳌一眼,平静道:“启程。”
队伍离开军营后,莫离也回到大帐,不时李从珂闻令前来,“大帅有事唤我?”
莫离点点头,“我欲前往滁州,扬州就交给将军了。”
李从珂闻言精神一振:扬州本就已经粮尽兵绝,攻克只是时间问题,并且都不用太久了——卢绛、蒯鳌的劳军,进一步打击了本就已经跌至谷底的扬州守军士气。
“多谢大帅!”李从珂抱拳,他当然知道,莫离此时离开扬州,是要将攻克扬州的功劳让给他——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莫离对李从珂信任他没有叛国之举的答谢。
莫离微笑道:“淮南兵虽然都在和州登岸,但其是否隐藏有小股精锐,意欲寻机救援扬州,还不得而知,将军不可大意,需得多加提防。”
李从珂心头高兴,很庆幸他昨夜的应对非常正确,连忙打包票道:“大帅放心,事若有差,末将愿提头来见!”
“如此,我在滁州等候捷报。”
“大帅此去滁州,必定全歼贼军,末将预祝大帅取得大捷!”
此情此景,正是将帅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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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卢绛、蒯鳌被押解到洛阳。
很快,审讯结果被呈送到李嗣源面前,卢绛、蒯鳌二人对用离间计的事情供认不讳。
看罢奏章,李嗣源叹息道:“吾儿识人,吾不及也;吾儿胸怀,吾不及也;吾儿远见,吾不及也;吾儿大志,吾不及也;得儿如此,夫复何求?生子当如李从璟!”
李从璟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话回应:“三军之事皆委任于将帅,君王不疑;后勤之事皆依托于君王,将帅不忧——能得如此,征战之师故能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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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绛、蒯鳌北上扬州时,使节队伍多达两百余众,莫离将卢绛、蒯鳌等人押解洛阳后,遣还了其它人等。正在与骆知详讨论吴国财政赋税的徐知诰,得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响,就在骆知详准备劝解脸色可怕的徐知诰一二时,徐知诰猛然掀翻了案桌,起身破口大骂:“北贼欺人太甚,焉敢羁押我大吴栋梁?!”
离间计没有成功也就罢了,打不了两军战场上见真章就是,徐知诰不至于不能接受,然则莫离强硬的将卢绛、蒯鳌押解洛阳,就使得徐知诰失去了两员大将,怎能不让他心头滴血?
闻讯而来的周宗见徐知诰在堂中发怒,连忙让人收拾了案桌,小心翼翼的劝说徐知诰。然而一向以温文尔雅面目示人的徐知诰,这回火气大的异常,已经到了没心情掩饰情绪的地步。
周宗束手立在一侧,对此只能徒叹奈何,作为徐知诰的心腹,他当然能够理解徐知诰的心情。
昔年,边镐北上洛阳,折在李从璟、李从荣手里,使得吴军伐楚大业在最后关头没能成功,徐知诰气得在洞庭湖上吐血。
边镐者,世间少见的大才,若是此番江淮之战有边镐在,李从璟、莫离不会如此轻易便占据江淮大半州县,吴军数度反击也不至于都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而若是将边镐用在没有李从璟、莫离坐镇的楚地,只怕此时吴军也早已将唐军打得落花流水。
边镐是全才,但最耀眼的才能还是在军事上。在边镐折了之后,徐知诰私下不是没有痛心疾首,后悔将边镐派往洛阳过,特别是在江淮、楚地战事不顺的时候,徐知诰每每念起边镐,近乎日夜茶饭不思。
——边镐孤身北上,以一人独对整个洛阳,本就占尽了劣势,失手了,也在情理之中。
卢绛、蒯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