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5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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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乎可以说是在屠杀这个世界啊!
登上角楼,李从璟在月下迎风而立,久久不能言语。
“殿下在担心什么?”莫离不知何时也登上了角楼,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总能在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出现。
“没甚么好担心的。”李从璟摇摇头,事到临头,他可没有临阵退缩的习惯。
“往后十年,往后百年,死于‘天罚’这东西的,不知会有多少人。。。。。。”莫离叹息道。
“那又如何?为此便要舍弃这它吗?”李从璟目光坚定,“‘天罚’的出现,是一种必然,即便今日我不将它拿出来,日后它总会出现,军备的改良与进步,必然使得它会大行其道。它有它出现的道理,它会杀人,但绝不仅是会杀人。既然它的出现,是军备演变的前进方向,我为何要拒绝它?”
“难道殿下就不为天下生灵感到愧疚?”莫离眼神怪异。
“愧疚?”李从璟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意思,“我不愧疚。身为军人,我要考量的,是如何决于胜沙场,击败敌军,带领我的将士取得胜利,那就是我的天职。身为秦王,我要考量的,是如何让大唐强盛,一统天下,再造盛世,那就是我的使命。身为汉人,我要做的,是让汉人屹立于世界之巅,我们可以欺负别人,但别人不能欺负我们,要如班固所言,敢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要做到这些,靠什么?靠嘴皮子不行,靠仁义道德不行,要战胜一个个对手,得靠浴血拼杀。‘天罚’能有助于我实现这些目标,我为何要舍弃它、不用它?”李从璟断然摇头,“圣人或许会唾弃它,但我不会。”
“让‘天罚’面世,的确会使更多生灵灭亡,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愧疚。我若会因此愧疚,当初就不会披甲执剑,征战沙场。用‘天罚’杀人是杀人,难道用手中剑杀人便不叫杀人?我若说我愧疚,那不是真的愧疚,那是伪善。”
李从璟站在角楼上,头顶星辰,如一尊山岳,“我不愧疚,但我知道,将‘天罚”带入世间,无论如何,都是一种罪恶。”他嘴角动了动,勾勒出的一抹笑意坦荡而光明,“既然是罪恶,若是上天要惩罚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哪怕是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转过身,看着莫离,“但是,那得是在我让大唐君临天下之后!”
莫离怔了怔,李从璟的眼神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帝国秦王的担当,他深深一拜,“殿下心智坚定,看来不必离来宽慰,是离多此一举了。”
。。。。。。
翌日,天明,卢龙军于营前列阵,逼向仪坤州城池。
李从璟披挂齐整,策马行于阵前。
契丹骑兵自仪坤州主城驶出,在城前摆开阵势,随后有契丹使者持节前来喊话,耶律黑格希望与李从璟一见。
“本就是老熟人,理当一见。”李从璟不急不缓一挥手,准了耶律黑格所请。
两人策马缓行,于阵前相见,小案美酒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倒也不至于剑拔弩张,相隔十来步的时候停下马,一个微微抱拳一个微微抚胸,见了礼。
论阵势,耶律黑格背倚雄城,那一个个军堡中甲士肃立,刀弓待发,自然是颇有底气。李从璟身后军阵森严,如湖似海,锐气逼人,不过李从璟倒是面容和煦,显得淡然从容。
“为迎唐军北上,本帅在此苦候数年,如今终于等来卢龙军,总算不负本帅每日翘望之情。只是不曾想秦王也亲自到了,真乃意外之喜。”耶律黑格趾高气昂的盘在马背上,说话的口吻大有很解气的意思。
李从璟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他打量着眼前这名原本该是契丹军界未来顶梁柱的年轻将领,“喜从何来?”
耶律黑格并不直接作答,而是指着身后的雄城问李从璟:“秦王觉得,此城如何?”
耶律黑格的意思很清楚:这座雄城你必定攻不下来,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将你击败。无论是对契丹还是对耶律黑格,能让李从璟吃一个败仗,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李从璟当然理解耶律黑格的意思,也不会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含笑道:“论起狂傲,你可是半分也不输给你的主子。”
“秦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耶律黑格挑起眉头。临阵对话若是能打击对方士气,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是以他很张狂的表示:“且不说秦王能攻下此城,十日之内,卢龙军若能接触到主城城墙,本帅大可开门出降!”
耶律黑格这话说得信心十足,而己方越是有信心,便越能让对手忌惮,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是以可劲儿夸大言辞,想看看李从璟的脸色,然而他很快就失望的发现,李从璟眼中并没有对雄城和对他的畏惧,甚至连原本该有的重视之色都没有。
李从璟哂笑一声,“你的口气的确很大,大到让孤王恶心,你也不必多言,且归去好生守城。今日日落之前,若孤王不能攻下你的城,孤王将自个儿脑袋双手奉上。”说着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让耶律黑格赶紧回城。
耶律黑格气得直欲吐血,心说我方才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没有差了事实多少,你这口气就差没说自己可以将太阳摘下来,咱俩到底是谁口气大?
但李从璟脸上神色嫌弃得厉害,黑格实在难忍再腆着脸跟他说话,当下调转马头,狠狠一甩马鞭,直接带着契丹骑兵回城了。
李从璟回到阵前,策马在阵前巡视一圈,无声鼓励了卢龙将士一番,这才对着城池停下马,面色肃然拔出横刀,向前一引:“攻城!”
李彦超接到李从璟传递出的信号,立即举刀向卢龙军大声下令:“秦王有令,大军攻城!”
一通鼓起,精骑出,直奔两翼;二通鼓起,步卒动,大阵前行;三通鼓起,投石车抛起巨石。
俄而中军步卒迈开脚步,发出潮水般的呼声,向仪坤州发起冲击。
至此,李从璟登上望楼,俯瞰战场,但见铁甲海洋前端,已分出一块矩形湖泊,正快速涌向山坡——那是承担先攻任务的大军前锋,从方阵的规模来看,人数在三千上下。
而这三千将士中,有五百甲士,皆负包裹。
章二十八 天下未平 征战不休(7)()
投石车的作用有限,草原上到底不比中原好采集石头,再加上运输起来不甚灵活,这回卢龙军携带的投石车并不多,虽说仪坤州军堡主要采用的还是土木结构,但投石车几轮轰炸之下,收效也并不显著,待到步卒大军靠近军堡时,投石车顺势就停止了轰击。
仪坤州的军堡群建造的严密不说,而且章法有度,并不是简单的将数十座堡垒堆积在一起,再配合羊墙打造的防御工事,将强弓劲弩、擂石滚木的威力极大发挥了出来,这种立体式、层叠式的防御工事,比单纯城墙的防御力不知强了多少。
军堡群一开始发威,李从璟的双眼就眯了起来,能让耶律倍有把握借此抵挡数万雄兵的工事,的确不容小觑。又因为军堡建造在山坡上,攻城方必须仰攻不说,大唐军队向来倚为利器的棚车、巢车等大型攻城器械,根本就无法派上用场,仅靠将士用血肉之躯去破防,简直无异于送死。
而要让“天罚”发挥功效,五百陷阵士至少得突入军堡群十之二三的深度,若是一座座军堡去摧毁,“天罚”的威力根本就不能体现,进程也太缓慢,一旦如此,就不足以起到震慑效果,要是耶律黑格反应过来,采取了应对措施,局势就大为不妙。
三千先锋刚靠近山脚,还没摸到军堡的墙壁,就被军堡中倾斜的箭雨、擂石滚木、铁水等物打击的不轻,前阵攻势一顿,整个阵型顿时至少有一小半拥挤到一处,挤在山脚前攻不上去。
孟松柏是李从璟临时任命的五百陷阵士指挥使,他在阵中等了许久,也没见前头的同袍前进多少,不由得暗暗焦急,又因为身处阵中间,看不清前方战局,只能听见前方噪杂的交战声,他不得不挤到阵前去查看情况。
越往前,头顶的箭雨就越密集,打击力度也更大,乒乓不绝的声响如同鬼嚎,让人心慌,孟松柏躬身顶着大盾咬牙前行,不时看到远近的将士有中箭的,没透甲射中要害的还好,被伤到要害的,发出的闷哼、惨叫声,让人清楚意识到,他现在每前进一步,都距离死亡更近了一些。
或许下一刻,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巨矢,就会洞穿自己的身躯,将自己钉在地上。
好不容易挤到阵前,孟松柏立即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呆了呆。
山脚前的壕沟因为并不太深,在准备战事的时候就叫卢龙军给填平,但山坡上的第一道羊墙仍是颇高,羊墙后的防御工事虽然比不上城墙,却也是防御器械齐全,羊墙中间,则是那条足够五匹马并排奔驰的大道,被一扇关闭的大门锁得死死的。
羊墙后,箭飞如雨,山坡上,滚石如泥,羊墙前,卢龙军被压制的抬不起头,将士们脚都站不稳,更不必说翻墙而过。
“压上去,压上去!都给老子往上顶,别他娘的猫着!往上冲,都他娘的往上冲!”羊墙前的将士不断中箭、被石块砸中、被铁水烫得惨叫,然后一个接一个顺着山坡滚落下来,一名都头刚从山坡上滚下来,又立马爬起来,一边大喊着招呼部曲一边顶着盾牌往上冲。
在他身旁,一些个都头、队正也是如此,他们像是全然没看见同袍的受伤、死亡一般,只顾着指挥部曲冲阵,“起来,起来!别给老子趴着,压上去!”
将士们得了各自都头、队正的喝令,又看见他们身先士卒,故而无不埋头往山坡上奔跑、爬行,哪怕前面一步就是利箭,就是滚落的石头,他们也都视若无睹。
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滚落,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凡战,凭的就是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为什么一鼓作气那么重要,就是因为一旦攻城开始,就不能缓和、停下攻势,否则心中的勇气泄了、意志散了,就会被伤亡震慑住,再也不能无视生死。
哪怕身前的同袍倒下了,也要跨过他的尸体继续往前冲,哪怕箭雨滚木从未停歇,也要迎着它们冲上去,只有这样才能步步逼近城墙,才能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将敌军击败。
若将士没有这等勇气,若将士害怕这等牺牲,城池就永远都攻不下来。
人皆畏死,不畏死者谓之没有理智,攻城将士便是没有理智的。
“刘队正,上去把伤员拉下来!”
“赵都头,左翼空了,率你部填上去!”
“狗日的,我们的弓箭手呢?压住羊墙后的蛮贼,别让他们露头!”
“左侧,左侧,蛮贼的弓箭手在左侧,压制他们!他娘的你们的箭往哪射?都他娘的飞天上去了!”
“梯子跟上!何都头在墙下站住脚了,赶紧给他娘的送上去!”
一名队正被箭矢射中大腿,倒在山坡上,他趴着左右看了一眼,但见遍地都是受伤的同袍,头顶的箭矢声如蝗虫,擂石滚木的轰隆声仿佛随时都会碾碎自己,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忙向不远处的都头喊:“都头,蛮贼势大,攻不上去了!”
“闭嘴!畏战者,立斩不赦!”都头破口大骂。
“都头。。。。。。当心!”队正话没说完,就看见都头被一根滚落的石块砸中脑袋,绽放的鲜血中,都头的身子直挺挺倒下去,滚落山脚。
队正目疵欲裂,啊的怪叫一声,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操起盾牌握紧刀就往上冲去,“狗日的蛮贼,大爷跟你拼了!”
在孟松柏的眼里,山坡上将士倒了一片,能动弹的不能动弹的都有,而羊墙后的箭矢滚木从未消停过,从山坡上滚下来,朝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将士碾压过去,而有更多的将士,却前赴后继跨过同袍,顶着盾牌继续往羊墙攻去。
孟松柏知道,第一批冲上的将士,至此应该伤亡过半了,尤其是第一指挥、第一都的将士。而第一队、第一伍的人,只怕是早已死光。他瞧见前阵进展不快,伤亡还在快速增加,拳头不禁狠狠锤在大腿上,盯着羊墙的双目通红一片,恨不得将那片墙整个吞下去。
战场的形势都在李从璟等人眼中,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很快,作为第一都人马进攻敌阵的将士中,有人从战场上退下来,他驱马快速赶到望楼前,刚下马,就被带到了李从璟面前。
“都头呢?”莫离见这名将士的甲胄只是普通样式。
“战死了。”这名将士战袍狼狈,双目猩红,但眼神依旧坚定。
“你能分析多少蛮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