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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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战至最后一人的战斗几乎是不存在的,正面迎战,伤亡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军队就会丧失斗志,从而只能撤出战斗,否则就有全面溃败,被尽数全歼的危险。实话说,在将士损伤过半的前提下,古北口将士仍旧没有丧失斗志,这已是很为难得的事了。
但是很明显,古北口关外契丹步骑的斗志,丝毫不比他们弱。
城外,契丹军营地,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中,两名万夫长正互相看着彼此,其中稍微年长一些的鼻梁上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分外狰狞,年轻一些的三十多岁,脑袋后面掉着一根发辫。
两人都是久随耶律德光征战的勇士,是耶律德光的心腹亲信,如若不然,此番耶律德光也不会带他们在古北口关外潜藏。
年长一些的万夫长忧心忡忡的开口道:“自日前接到殿下攻打古北口的命令后,就再无殿下的消息传来,哪怕是我们撒出去千骑打探殿下的行踪,也是一无所获,现如今殿下生死未卜,而古北口坚如磐石,久攻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万夫长冷哼一声,似是对年长万夫长有所不屑,他冷冷道:“殿下是万金之躯,自有长生天护佑,此番定是安然无恙,岂有生死未卜之说?”
对年轻万夫长语气不善的言辞,年长万夫长并未计较,而是寒声道:“这回你我跟随殿下到这里来,临行前皇上可是有言在先,大军不能正面攻打大唐边关!殿下如今行踪不明,若是无恙还好,真有什么不测,你我不但有护卫不周之责,更有违背皇命之罪,到时候万死难辞其咎!”
年轻万夫长拍案而起,怒视对方,眼神阴霾,“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弃殿下不顾,独自北逃?”
“闭嘴!”年长万夫长也动了怒,他俯下身子和对方对视,咬牙一字字道:“蠢货,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殿下,确保殿下平安,而不是在明知殿下已不能和你我里应外合、已不在古北口关内相候的时候,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混账,没有殿下的命令,你要是敢撤离古北口一步,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喂狼!”年轻万夫长拔出匕首,狠狠…插在小几上,迎面逼视着年长万夫长。
“你这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你有种就试试!”
两人伏低身子,面对面瞪着对方,鼻尖之间相隔不到两寸,如同两只争夺食物的饿狼,谁也不肯后退分毫,似乎随时都可能扑向对方,和对方撕咬在一起。
“攻下古北口,救回殿下,即便不能,也可将功抵罪!”
这是两人最后达成的共识。
黎明终于到来,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霞光驱散了黑暗,却没能驱散死神的阴影,相反,在契丹步骑再次攻城时,死神反而张开了怀抱。
“迎战!”司马长安举起和右手缠在一起的横刀,大声下令。
沉寂小半夜的城头,再次被喧嚣淹没,在城墙上就地休息的将士们,纷纷握紧兵刃站起身,疾步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他们或手握横刀、长枪、叉杆严阵以待,或者操控着床弩、狼牙拍进入临战状态,或者弯弓引箭对向城外,或者蹲在擂石滚木旁,随时准备战斗。
清晨,万物苏醒,生机蓬勃的时候,而这里,血与火的纠葛中,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
……
一支苍劲有力的骑兵队伍在山道中极速奔驰,清一色的黑盔黑甲,每一名骑士背后都有一面迎风飘扬的披风,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三千名骑兵,汇聚成一道奔腾的洪流,气壮山河。
郭威的瞳孔中已经映入古北口北关的轮廓。
再往前奔驰一段距离,他终于将古北口的全貌看在眼里,然而他却不禁心惊。城墙上,数不清的人影正在殊死拼杀,契丹军士和唐军将士夹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而从数量上去看,城墙上的契丹蛮子竟然还要多上一些!
雄关处处,皆是同袍尸骨。
两千余边关将士,死伤殆尽,却无人撤离关隘一步。
郭威抬头,忽然间看到,一位身着明光甲的将军,在身受数刀之后,抱着几名契丹蛮子,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司马将军!”郭威认出对方,不禁悲愤难耐,他一把拔出腰间横刀,带领君子都直奔关门,“打开关门!”
在一万契丹大军面前始终死死关闭的关门,缓缓打开。
郭威一马当先,冲出关门,横刀前引,带领君子都冲进草原,杀入契丹大军中!
君子都,一战破敌!
章一百零三 两计让军安然归 辽东半壁已入瓮 上()
火海中惶急撤离战场的大同军,如同奔跑在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中间或者有人在火海中丧失,然基本都能从火海中逃出来,在各自将校勉力带领下,向桑亁关的方向突围。张大千去接应这些将士,一面为他们指明撤退路线,一面聚集一些军士,为大军指路、稳定军心。李从璟依旧立马在土包上,任由密密麻麻的军士从他身旁穿行而过。
这些军士在经过李从璟身旁时,多半会抬头看他一眼,然而哪怕是有火光,夜色中他们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最多看到他的面部轮廓,那张年轻的脸刚毅冷静,在夜风与火光中既稳如雕像,又静若劲松。
&=猪=猪=岛=nbsp;他们尚且不知,这便是今日将他们从阎王殿拉回来的人,因是也无感激言辞。李从璟自然不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们早晚会知晓的。
张大千是一员合格的将领,或许没有太多智谋,但很有担当,也足够勇武。他聚集起来的军士,和他一道,为奔跑的大同军断后。
方才火起时,大同军正与契丹军接战,慌忙之中退却,有些契丹军接受耶律雉调度不及,仍旧咬在大同军身后,也有些契丹军士因惧于火势,慌不择路,被迫和大同军同一方向撤离。这些人,不管他们意欲如何,张大千率部逆流而上,将其尽数截住,好一顿砍杀。
如此过了没半个时辰,大同军已皆尽撤离战场,虽然有许多将士因阵亡、重伤,或者奔跑不及丧失火海,被永远留在了这里,但更多仍是成功逃离的。此地距离桑亁关不到百里,只要摆脱敌军,走得快些,一日便可奔到。
李从璟回头望了一眼逃出来的大同军,他们中有人仍旧处在无序、混乱奔跑的状态,但亦有不少将士在各自将校组织下,已渐渐稳住脚步,在恢复队列、阵型。看到这,李从璟稍稍放下心来。
张大千率部作为殿后军,在最后撤出战场,他再次回到李从璟身前时,山丘西侧已无奔走的大同军,这位在军败之时,为大同军断后,去截杀了契丹军的将领,此时虽然模样狼狈,衣袍被火苗波及,烧出一些黑焦之处,脸上也有些黝黑,但神色奕奕。
“李将军,大军能撤出者皆已撤出,我等尽快东归,去桑亁关吧!”之前因战事失利,秦仕德重伤,担忧大同军危亡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此时张大千不无激动,看向李从璟的目光,有佩服、感激和尊敬之色。
李从璟没有挪动脚步,他说:“大军虽已撤出,但并非就此安全了。”
张大千回头张望,依稀可见契丹军隔着火海与他们相望,他不解的问李从璟,“这是为何?”
李从璟伸出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滔滔火海,道:“此处野草虽也茂盛,燃烧起来亦十分容易,然火势起时快,去时亦快,野草不能燃烧太久。以本帅估计,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大火便会熄灭。”他转头看向张大千,“此去桑亁关,虽不远,却也需得一日时间。要知,契丹马快,若其以精骑想追,不用多久便能赶上撤退之大军。将军以为,届时大同军能回头再战么?”
“这……”张大千有些吞吞吐吐,不得不承认,“不能。”
大同军先失主帅,现下又处在奔逃途中,与敌争胜的心力已散尽,全军将士如今所一心一意思虑者,唯尽早返回桑亁关,以求保命。能有一部分将士勉强有队形已是极限,再要他们回头跟契丹军交战,却是强人所难、断难取胜的了。
但契丹军却不同,他们虽方才稍稍后撤,但一来伤了大同军主帅,士气正盛,二来也没遭受什么损失,要追击大同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因是,大同军虽暂时摆脱了契丹军,但并非真正走出困境。
张大千承认了事实,李从璟继续道:“桑亁关守军不多,接应能力有限,此时大军若不图自保,一旦被契丹军追杀,仍旧免不了溃败之局。”
张大千身为大统军副都指挥使,有见识,认清李从璟所言之后,难免忧虑。但见对方气定神闲,似已有定策,张大千不免心中又是一喜,迫不及待的道:“李将军似已有对策,可否相告?”
李从璟微笑说出了一句让张大千震惊非常的话,“你们走,本帅留下。”
……
眼见大同军从战场上逃离,而大火势大,契丹军追击不得,耶律雉气急交加,在原地不停踱步,脸色阴沉的可怕。
其他几位耶律敌烈义子,看着耶律雉这幅模样,也不敢有半分废话。
待大火熄灭的差不多时,耶律雉停下脚步,面容狰狞的对其他几位兄弟道:“大火已灭,这点时间大同军走不远,他们方伤了主帅,又处在亡命途中,必如惊弓之鸟,不堪一战,我军若追之,必能一举破敌!尔等谁愿为本将率精骑追之?”
就当下而言,这是美差。战事不难,只要不出错,甚至可以说轻而易,而功劳却不小,若是有本事,甚至能兜住所有大同军,让他们不能靠近桑亁关,将其聚而歼之,是以众人纷纷请战。
耶律雉点了其中三人,“老三、老四、老六,你等本部皆是精骑,便由尔等率军前往!”
三人大喜,纷纷应诺。
耶律雉冷着嗓子叮嘱道:“此战顺风顺水,断无军败之理,尔等务必同心同德,为大军取此大功,到时固然皆大欢喜。但若是战事不利……如今老八已死,一旦父王降下罪来,尔等自能掂量其中分量!”
三人神色凛然,相视一眼,“必不辱使命!”
须臾,三人带上三千骑,越过尚有些火苗在燃烧、一片灰烬的战场,向东奔驰而去。
耶律雉目送大军出动,看了蹲在一旁抬头望天的老五一眼,没说什么,负手回本部,准备召集大军,跟在精骑身后,同样往东去。
在耶律雉的盘算中,三千精骑要咬住那些残败的大同军,易如反掌,断无失利之可能,如此,大军集结起来,追上去将其一举歼灭,就势在必行。
然而没过多久,耶律雉就被从东方回来的游骑告知,刚刚出行没多久的三千精骑,在半途停了下来。听到这个消息,耶律雉简直以为自己耳中出了毛病,他强行克制怒气,问那个游骑,前方碰到了什么情况。
游骑道:“有一独骑,立在途中,挡住了大军去路!”
“有一独骑,立在途中,挡住了大军去路?”耶律雉靠近这名游骑,一字字的问。
游骑见耶律雉杀人般的眼神,心中也知道这个理由的确太荒唐了些,惊慌不已,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三位王子是如此说的。”
耶律雉一脚将游骑踹翻,怒骂道:“三千骑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是李存勖亲自来了不成!”
“不是李存勖,是,是……”游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颤抖着说道:“三位王子说,对方自称是,李从璟!”
“什么?!”耶律雉大惊,一把将游骑提起来,“你再说一遍,对方是谁?”
“的确是……李从璟!”游骑脸涨的通红,“三位王子不知真假,为防中了埋伏,因而不敢冒然前行,故来请示大王子!”
李从璟去年“出使”契丹时,在文武百官面前受过耶律阿保机召见,当时耶律雉跟在耶律敌烈身后,得以见过他。耶律敌烈八义子中,唯有他认得李从璟。
李从璟的阴险狡诈耶律雉深有体会,当日他借助耶律德光之手,秘密潜入西楼,竟然堂而皇之摆了耶律阿保机一道,连耶律阿保机都在李从璟手里吃了瘪,却杀之不得。此后,耶律德光、耶律术赤、耶律倍、耶律敌刺等人,不是契丹名将,就是年轻一辈中的骄子,哪一个平日不是赫赫声威,但在李从璟面前,却都没有讨到好果子吃。
便是契丹取之不久的平州,都让李从璟给夺了回去。这样的人物,但凡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小觑,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不会不小心万分。
“幽州距离此地近千里之遥,李从璟怎会出现在这里?”震惊之余,耶律雉心中充满疑惑,当今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