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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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多血性男儿,如今乱世当道,征战频繁,谁会缺一腔热血,谁又会甘愿被人瞧不起?被李从璟和百战军诸将如此轻视,卢龙军诸将莫不大怒,情绪激昂。李彦超率先踏出一步,重重抱拳,近乎吼道:“燕赵男儿,自古皆豪侠勇士,我幽云儿郎,人尽敢战之士,我等誓与契丹死战!”
卢龙军诸将齐齐吼道:“誓与契丹死战,决不后退!”
先抑后扬,既然卢龙军诸将表明立场,又各自奋然欲战,李从璟目的也就达到,不再继续挑拨他们,上前一步,扶住弯腰抱拳的李彦超,动容道:“能得全军将士同心同德,便纵契丹有十万军,我亦不惧,何不敢一战?”
百战、卢龙军将领纷纷请命,“请军帅下令!”
前后只片刻时间,同样是请命,但所请之令却已不同。
就在这时,先前领命外出的第五姑娘归来,向李从璟禀报了军情处探知的情报,她道:“现今查明,营州城以东五十里之外,突兀出现万宇契丹精骑,正全速向营州城奔驰而来!”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震撼人心,若是早一两刻听到第五姑娘带回的这个消息,说不得会有更多将领劝李从璟南撤,但是此时,无论百战军还是卢龙军诸将,都凛然抱拳道:“请军帅下令!”
军心一致,方能一战。李从璟遂道:“斥候将军孙二牛,凭伤残之躯,以身涉险,不顾生死,亲赴敌营,为我大军探得重要军情,又为递回消息,不惜杀生成仁,此等忠肝义胆,令全军感念!今,既得契丹军队动向,为保我大唐疆土,为护幽云数十万百姓,为立我唐军尊严,为证我汉人男儿英雄,本帅意欲与之一战!”
“诸将听令!”
……
李从璟破耶律敌刺布局的计策并不复杂,四个字概括:分而击之。
首先要对付的,是机动性极强,也是威胁最大,如鲠在喉的万余契丹精骑。耶律鲁多已至身侧,进可攻城,退可威胁营州侧翼,实为大患。不除之,唐军无法自在排兵布阵。
要对战耶律鲁多,就不得不防备耶律敌刺从正面进攻。耶律鲁多出现在营州东侧,可见是要与耶律敌刺两面夹击,如此,在唐军与耶律鲁多交手时,耶律敌刺必不会袖手旁观,而是会同时举兵。为此,李从璟令李绍城务必坚守住白狼水南岸防线。即便是防线守不住,也要坚持到耶律鲁多兵败的时候。
其次,是如何战胜耶律鲁多。耶律鲁多有万余契丹精骑,唐军即便是全力迎击,也无必胜把握,何况是在分兵坚守白狼水南岸防线的情况下?而一旦迎战耶律鲁多失利,李绍城在白狼水南岸的防御就失去了意义,最后唐军还是会被两面夹击,从而面对覆亡的境地。
第三,在战胜耶律鲁多之后,唐军如何守住营州城,能在耶律敌刺的进攻下立于不败之地。且先不言击败耶律敌刺,能守住营州城就已是一大挑战。
第三点是后话,姑且先不必详论,就如何战胜耶律鲁多,李从璟心中已有几分成算。否则,他也不会执意要坚守营州、不肯南撤,若非成竹在胸,强逞一时意气,而将大军送入危亡之境,那是愚将所为。
耶律鲁多距离营州城已很近,以骑兵脚力,要奔袭五十里,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事不宜迟,李从璟下令郭威率领君子都,孟平率领中军,并卢龙军主力,带上一应物资,星夜离开军营,开赴东边。
李从璟仍旧坐镇营州城。
在李绍城领军驻守白狼水南岸,郭威、孟平和卢龙军主力迎战耶律鲁多的情况下,此时的营州城无异于一座空城。城中的驻防兵力不过数百人,李从璟作为幽云防御使,三军主帅,此时身边的护卫更是只剩下百人。除此之外,营州城外的土城,亦只有少量兵力驻防,仅是确保土城能正常运转而已。
若是此时有一支偏师,突然出现在营州城下,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营州城,身在其中的李从璟,更是在劫难逃。然而唐军的征战布置,耶律敌刺注定是无法在当前就知晓得如此清楚的,若是耶律敌刺能对唐军了如指掌到这种程度,对李从璟而言,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营州城唐军驻守不多,但在城内外,军情处、斥候锐士所组成的大网,仍旧在高效而严密的运行着。
辰时,拂过白浪河的微风吹进城中,带来了河上的噪杂声,李从璟由是知道,白狼水攻防战,此时已经是打响了。
今日不同往时,耶律敌刺之前是“佯攻”、“练兵”、“准备”,到得今日,是白狼水北岸的契丹大军,全力发动正式渡河战役的时候了。耶律敌刺一番谋划,长久准备,至此开始“两面夹击”。
白狼水攻防战打响后两个时辰,从东边返回的游骑向李从璟带回了郭威和李彦超等人最新的军情:大军进入预定位置,已与耶律鲁多哨探游骑接触上。不时,游骑再报:两军已交战!
丁黑站在一旁,李从璟独坐阁楼,面对浩淼而苍凉的边地,煮了一壶茶。
章四十三 北境边城战事烈 庙堂云谲天下变 4()
东行迎战耶律鲁多的郭威和李彦超,带走了唐军眼下的绝对主力,固守白狼水南岸的李绍城,则将唐军剩余的战力近乎全部占用,静坐阁楼上的李从璟,此时颇有些孤家寡人的意味。好消息是,今日李从璟无需用营州城内区区数百人,来给耶律敌刺唱空城计。
郭威等人的战场远在数十里之外,便是近两万的大战,声势浩大,却也不可能传到营州城来。与之相比,白狼水南岸的战事就近在眼前,战斗的声响清晰可闻,从李从璟的角度看去,可见数千契丹军士,正乘坐数百精心打造的木船,摆开在河面上,向前冲锋。
南岸上的唐军将士,分布在各处工事后,在各自将校指挥下,紧锣密鼓操纵身前杀器,向河面上的契丹军士倾泻巨石、弩矢、铁箭。火箭不停划破长空,密集如蝗,扑向河面上的契丹运兵船。巨石击起的浪花中,火箭不间断钉入船体,转瞬间积少成多,点燃大火,河面上随即变得浓烟滚滚。
战场上,尤其是规模达到万人以上的战场,人的生命就是快速消耗品,在冰冷利器的杀伤下,滚烫的热血奔涌出来,就是人命的消逝。
虽是远观,并未亲临前线拼杀,丁黑也不禁热血沸腾,他目不转睛盯着河面,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贴着背后的刀柄。
两人身边没有侍从,只有君子都、军情处的卫士分立在侧,茶釜里的水鱼沸之后,李从璟将茶叶倒入其中,亲自掌控火候。
少顷,清香四溢,神色适然的李从璟将煮好的茶倒入茶碗中,分出其中一碗,推到小几另一侧,示意丁黑坐下来,“看看我手艺如何。”
约莫是难以消受李从璟此刻的淡然,丁黑顿了一下,没有在小几前坐下,而是弯身拿起茶碗,浅尝一口,不曾想,茶方入喉,丁黑脸色就有些怪异,放下茶碗,在李从璟期待的眼神中老老实实道:“军帅长于沙场征战,排兵布阵的本事少有人能及,但煮茶的功夫,却跟茶中‘军帅’牛马不相及了。”
李从璟稍征,摇头无奈笑道:“你这厮,真是不知好生说话为何物。”饮一口茶,露出自得其乐的神情。
放下茶碗,见丁黑看着面前茶碗一脸为难,李从璟忍不住笑骂道:“要你违心说奉承话确实是为难你,也非你本色,也罢,这碗茶你也不必喝完,我还没苛刻到要在这样的小事上,要你勉为其难。”
丁黑顿时松了口气,抱拳道:“谢军帅!”
李从璟:“……”
该是觉察到自己言行太直接、伤人了些,丁黑岔开话题,看向河岸的战场,道:“李副帅能挡住耶律敌刺两万大军么?”
李从璟一边喝茶一边道:“耶律敌刺麾下虽有两万军,然其让契丹蛮贼渡河而战,是舍其长而就其短,便纵使这几日来他已改良了木船构造,提高了契丹蛮贼开展渡河战役的战力,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契丹不擅水战的现状。再者,我军在南岸布置多时,无论是工事,还是准备都要充分得多,虽兵力悬殊,但要李绍城抵挡耶律敌刺一阵还是可以的。耶律敌刺渡河,与其说是力战,不如说是吸引我部主意,打得还是为耶律鲁多创造‘奇袭’的条件罢了。”
丁黑并非军中…将领,对兵事知之不多,李从璟的话他觉着有理,便相信了。
白狼水河岸,李绍城固然在忙于指挥战斗,何处契丹渡河军攻势凶猛,有冲破防线的势头,他便调兵遣将,让唐军对其重点照顾,遏止其进攻势头,他忙得不亦乐乎,耶律敌刺也在河岸督战,不曾闲着。
“唐军防御顽强,我军全力猛攻,一时半刻仍是不能突破其防线,眼下将士伤亡颇大,大帅,是否令大军暂缓攻势?”耶律敌刺身旁,有将领对他道。
耶律敌刺不动声色,淡淡道:“之前我大军虽在持续进攻,却保留了不少战力,船只、兵力的投入都不多,几日来的战斗,试探、练手的意味居多,如此安排,也是想麻痹唐军,预备在今日决战时,骤然发力,撕裂唐军防线。但李从璟那黄牙小儿明显不是易与之辈,本帅在节制战力,他亦如此。前两日眼见唐军防线坚固异常,本已惊讶不小,不曾想李从璟也隐藏了唐军一部分实力,今我大举进攻,其仍能应对的有条不紊。”
耶律敌刺说到这,微微皱眉,似有些感叹,“李从璟不过加冠之龄,用兵竟然如此老道,不弱于戎马数十年的老将,真是奇事!”
旁边的将领担忧道:“局势如此,想要取胜,并非易事啊!”
耶律敌刺瞥了那位将领一眼,冷哼一声,道:“本帅为今日决战,准备多时,布局良久,就算李从璟有几分本事、唐军骁勇能战,然则我契丹数万勇士,全力相击之下,焉有不胜之理!”他没明说的是,有他耶律敌刺亲自坐镇指挥,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耶律敌刺话说得肯定且霸气,然而身旁的那位将领,却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脸上忧色不减,“昨日游骑在营外撞见唐军斥候,虽然发现得早,游骑全力追击之下,唐军斥候亦被尽数歼灭。然则我等并不知晓,这伙唐军斥候是否有同伙逃脱了追杀,逃回了南岸。又因这伙唐军斥候皆力战而死,不愿投降,我等连一个活口都没抓到,就更加不知唐军斥候探知到了什么消息。若是鲁多将军行迹败露,恐怕我军的布置就要落空!”
这是实话,但这个担忧落在耶律敌刺这里,明显没有什么分量,他摆了摆手,不屑道:“唐军斥候侥幸潜伏到营外罢了,能看到什么?就算李从璟已知我营中少了万人,又能如何?耶律鲁多已按预定路程到了营州以东。便是李从璟能料到本帅会派遣耶律鲁多偷袭,可知如何得知耶律鲁多在何处?便是他侥幸知道了耶律鲁多的踪迹,他拿什么去应对耶律鲁多的万骑精兵?”
“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防……”那位将领是个谨慎的性子。
耶律敌刺不愿再听他聒噪,眼中已有怒意,斥道:“眼下无非两种情况,或者李从璟发兵去阻击耶律鲁多,或者他来不及有所行动。以耶律鲁多的万骑精兵,无论如何李从璟都无法阻击,更别说将之击败了,如此,本帅两面夹击之策依然有效。你无需多言,且去前线督战,今日本帅定要渡过此河!”
说完,他冷哼一声,“数十年来,我契丹勇士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赖此,草原始有大契丹国!今日我等兵锋所向,岂可为一条小溪挡了去路?!”
契丹大军由是攻势再盛。
时至午后,白狼水战事未停,不仅未停,且战事愈演愈烈,至此已陷入胶着,攻防双方已经接头,战斗变成了白刃战。
河面上战火不熄,连绵不绝的木船奔驰向前,如万鱼朝宗,碎木、浮尸在河中漂流。大片的木船靠在河滩,契丹军士从木船上冲下来,拖着**的身子,嗷嗷叫着举盾挥刀冲上岸,跟从工事后冲出来阻击的唐军战在一处。怒涛卷霜雪,浪花拍案,身处其中的将士踩着湿土、河沙、碎石,任由河水打湿膝群、战甲,和面前的敌人相互厮杀。
河岸清浅的河水瞬间被搅得浑浊不堪,随即又被渐渐染红,尸体躺在河滩,像是出水而死的鱼。
战事愈发惨烈,平面的战斗转变为立体战,硝烟横飞的战场,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响。
李绍城从箭楼里冲出来,跃上河堤,一脚将刚爬上来的一个契丹军士踹回去,又一刀将旁边一个方露头的契丹军士砍倒,紧跟着他冲上河堤的大群百战军,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