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河上的春天 [苏] 卡扎凯维奇·ЭМ-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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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大清早,部队在马加丽塔·丽英的住所以西六公里的道路上经过。丘霍夫老是不安地看地图,他终于作了决定,虽然,这分明违反纪律。“最后一次,”——丘霍夫心里想,他不安地回过头来看他的士兵们,并远远注视着米加耶夫的那匹黑褐马。在休息的时候,他把司务长叫到跟前说:“我离开两个钟头,如果有人问……”
戈杜诺夫安慰地微微一笑:“对!就说停下来给马饮水……”
司务长是一个聪明的人。
丘霍夫催动马匹,沿村路疾驰而去。一会儿后,他到了一条并行的道路上,另一个师正在这条路上经过。一个手臂裹着绷带的上校,戴一顶边防军的绿色制帽,跟谢列达将军一样站在汽车旁边,让自己的部队通过。一个浮桥营走过了,接着是自动推进炮队。当行军停止了片刻的时候,丘霍夫穿过道路,又沿村路疾驰而去。
森林里凉爽而且荒无人烟。只在一条林间小路上,丘霍夫看见了两个慢吞吞地行走的男人:一个身材魁梧,秃顶,另一个瘦削,头上包着一块女人头巾,头巾上戴着一顶黑帽子。他们大概是波兰人,总之,在他们的大衣翻领上有红白色布条飘动着,那个包着头巾的,一看见丘霍夫,就向他鞠躬,说:“谢谢你们把我们解放出来。”
这两个人慢吞吞地向南走下去了,丘霍夫继续向前疾驰。他到了林边,看到那个村子就在他的眼前。他催马前进。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长长的微暗的树木的影子躺在嫩草上。
地主的院子冒着烟。房子差不多烧光了。装着木头辕杆的那辆“梅塞德斯-本兹”汽车仍旧停在院子里。丘霍夫的马车却不见了。
丘霍夫走进那些外国人们住过的木屋跟前。这所小屋里是空空洞洞的。铺着用袋做成的草垫的木床架放在墙边。从前马加丽塔和她的一个法国女友住过的那间小室里,墙上悬挂着一幅蒙上了灰尘的石印画。
“他们走了,”丘霍夫自语。
他从小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站住了。
“不应该烧掉,”他看着从前是一座漂亮住宅的冒烟的废墟,心里想:“这儿可以作为俱乐部或农村图书阅览室……”
他解开马缰,跨上了马鞍,慢慢地回去追赶他的连队了。在一条大路上,有几辆载着喧闹着的外国人的运输马车从北向南行驶,但这是别的外国人们,不是他们。然后变得非常寂静,只有从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汽车的喘息声。
“每个人都回家去啦,”丘霍夫对自己的马儿说,它竖起了耳朵作为回答,“我们也快要走啦。是的,我们快要回家去,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事情完啦,需要解放的人都解放了。秩序恢复了!……”
马儿用一只耳朵听着它的骑者的话。丘霍夫早已不是孤单的了,也许在整个战争期里就没有感到过孤独。现在他完全孤独了,他高声地自言自语。马儿抖动着耳朵听着。
“不错,”丘霍夫说,“这就是我们所做的事情。关怀一切人……等待一会,我们就要打败这些坏蛋——我们也回家去。”
太阳热起来了。一片寂静。丘霍夫望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和一个小湖,他想起了戈杜诺夫的话,决定让马真的饮一些水。他跳下马,把马牵到水边。
湖边坐着士兵们。他们用大匙子从罐头里取食物吃——严格地遵守着次序,取得不太多,但也不太少——用心地倾听着中间的一个坐在一只德国炮弹箱上的红胡子的士兵讲话。
丘霍夫立刻认出这个讲故事的红胡子士兵,就是他的马车上的旅伴。
“可是……他,伊里亚·摩罗密兹所做的,”西伯利亚人讲述着,在胡子下露出微笑。“却跟我们的汽车一样:行驶了三小时——走了三百维尔斯特!当他看见那个强盗和那张床的时候……他抓住了那个强盗,并把他打倒在床上……据说,床翻转了,那个强盗也就跌进了深窖里。于是我们的伊里亚拉断了地窖门的钩子昂锁,把四十名强壮的大力士释放了出来。但是伊里亚对他们说:‘弟兄们,回到你们的故乡去吧,替伊里亚·摩罗密兹祈祷上帝。要是没有我伊里亚,你们都万啦!’事情就是这样。这还是我的祖母讲给我听的……”
这当儿,发出了一个口令:“站队!”
士兵们都忙碌起来了,但是他们还是用匙子把罐头里剩下的一些残余都刮干净,急忙拿起步枪,跑去排队了。这当儿红胡子认出了丘霍夫,高兴地嚷道:“祝你健康!上尉同志,您认识我吗?”
“认识,”丘霍夫说。
“但是,到柏林去吗?”
“到柏林去的。”丘霍夫说。
士兵们出发了。从北面波罗的海飘来的顺风,吹拂着士兵们,他们身上的防雨大氅象风帆似的喇喇作响。白旗在各个村口的窗子飘扬。
第三部 第一章
春天到了,可是人们太忙了,没有象往常一样注意到它的来临。士兵们因天气转暖而觉得高兴,可是他们却觉得暖和绝不是从太阳里辐射出来的,而树木的发绿也不时由于在复苏的大地里翻滚的四月的汁液。
如果士兵们想到了春天,又讲到它,那只是因为它们联想到了自己的家和祖国。“他们已经在那儿耕田啦,”以前的集体农民们说。“那儿椋鸟的笼已经等待着客人啦,”以前的男孩子们说。
这儿,在异国的土地上,是没有春天的,胜利迫近了,很自然,它一定跟阳光和鸟儿们愉快地啁啾一同来临。
士兵们这样地感觉到奥德河上的这个春天:一九四五年的春天。
花园里花都开了。夜莺在小林里愉快地歌唱。白天奥德河上简直象乡村一般寂静。山 低低地掠过沼地。在奥德河畔的村子里,公鸡在啼叫,懒洋洋地拍着翅膀。但是在夜里,到处沸腾着热烈的工作——隐蔽的、辛苦的、神秘的工作。异国的夜的黑暗在叹息,用纯粹的俄国话温和地谩骂,象拉纤夫一样唉呦唉呦地喊叫:那是工兵们在工作,他们在建造庞大的渡桥的零件;那是开到的部队在搭临时的营房;用树枝伪装新运到的一批从未见过的口径的巨炮和卸下弹药箱。
夜莺的歌声给德国人大炮的轰击声打断了。一门炮开起火来了,接着第二门炮,第三门炮都响应起来。之后,某个炮兵连,天知道受了什么惊吓,一齐乱射起来。一会儿后,大概整个德国炮队都开火了。这使人想起了某个偏僻的村子里夜间的狗吠:一只狗的惊叫引起了另一只狗的反应——于是整个村子一连传惊慌的吠叫声都响起来了。后来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暂时用不着吠,于是那些狗就一个个静下来了。春天的寂静有恢复了,原来夜莺完全没有停止过歌唱,他们依然在叽咕叽咕地鸣叫。
从拂晓起,那条大河多沼泽的岸上一切又归沉寂。在遥远的俄罗斯平原上升起来的太阳把深红色的朝霞映在河上。麻雀们都醒来了。可是在这种表面的寂静里可以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期待和深红色河水两岸的两大营垒里勉强抑制着的骚动。
观察员们工作的时候到了。他们凝视着,并且用各种光学仪器观察着对岸。侦察兵们、炮兵们、各级和各兵种的军官们,都从塔楼上、顶搂上、树顶上,从掩蔽部的裂缝和茂密的灌木从里,从各观察所——前进观察所、基本观察所、和预备观察所观察着。侦察机从前线飞机场启发,在公路和铁路上空长久地盘旋、侦察和摄影。
米谢尔斯基上尉和他的侦察兵在一座松树林里设立了一个观察所,他们用木板把三棵紧挨在一起生长的松树连接起来,差不多靠树顶搭了一座台。台上放着一张小桌子,他们将一把从屋子里搬来的老头子坐的舒适的安乐椅放在桌子旁边。在树枝中间放着一架炮兵车辆仪,用针叶伪装着,小桌子上放着一张用铜图钉钉着的观察要图和一本记录簿。这里还有一架野战电话。从地面到这个观察所是依靠一架陡峭的木板梯子。
这座台被一阵一阵的风吹得摇摇摆摆。前几天迁到邻近一棵给炮弹打坏的松树上的一只仙鹤,用它那对乌黑的珠子似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些坐在不可思议的巢里的似人非恩和似鹤非鹤的怪物。一会儿后,在这只仙鹤那儿来了一个女朋友,它们一起飞来飞去,一边鸣叫,一边兴致勃勃地望着米谢尔斯基和他的同志们,有时侯用它们自己的语言——用仙鹤的语言,互相交谈。
当这对仙鹤向西边飞去的时候,侦察兵们在它们后面嚷道:“当心,别的德国人说出我们的巢!”
有一天早晨,侦察兵们听到灌木从里有脚步声,并且跟着这些脚步声传来了快乐的说话声:“朋友们和同志们,你们在哪儿?”
所有的人,除了伏罗宁仍旧站在炮兵测量镜旁边以外,都象松鼠似地飞奔下来了。
安东纽克也跟着鲁缅采夫一起来了。鲁缅采夫还是跛着脚,拄着拐杖走。
跟侦察兵们打过招呼后,他吃力地爬上去了,从炮兵测量镜里了望了一下,看了看观察记录,于是不满地说:“离德国人稍微远了!……从这儿你什么也看不清楚!难道不能设在靠河边更近的地方吗?”
安东纽克站在树下面,细听着从上面传来的谈话。
伏罗宁踌躇地回答:“当然可以,近卫军少校同志……你瞧。”
他把接目镜对准着河边的一座小丘。
安东纽克甚至暗暗地骂自己:你不是老早就问过侦察兵们,有没有更适合设立观察所的地方,可是就是那个伏罗宁当时回答‘什么地方更好呢?这儿的地方高,而那边全是沼泽、沼泽……”
“应该亲自来看一看!”安东纽克生自己的气了。从上面传来了鲁缅采夫的说话声。
“唔,也好!我们就把观察所移到那边去,这一个留下来,以备必要的时候用,如果在那儿德国人发现了我们的话。”
鲁缅采夫下来了,最后,他告诉了他们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最近几天内,我们将要进行一次袭击,非常需要一个俘虏。”
他们都在草地上坐下来,米谢尔斯基报告说:“他们在那儿沼地上的一座泥灰棚里设有战斗境界哨。这是一个最便利的目标。我一直注视着他们。晚上七点钟光景,德国人划着小船到那儿去,早上六点钟回到他们的堑壕里去。通常他们总是五个人。固然,昨天他们是八个人。他们从那儿放信号弹。今天有两个德国人离去之前洗了一次澡。他们配备着一挺机枪和几支步枪。”
鲁缅采夫听完米谢尔斯基的报告后,说:“好,我们来想办法,”他回过头来望了望仙鹤,放低了声音说:“进攻就在最近几天内。”
侦察兵们都竖起耳朵来听。
当然,他们知道进攻不久就要发动,可是准备工作是秘密进行的,这不但使德国人并且也使我们的士兵和军官们都如坠五里雾中。甚至军长和师长们也不知道确实的消息。虽然将军们能够作大略的估计,可是进攻的日期显然只有最高统帅一个人知道。
鲁缅采夫出医疗营后,在集团军司令部里待了一些时候。他在这儿立刻投入了紧张而积极的生活,这种生活跟医疗营里的清闲生活构成了一个愉快的对照。他们给他看绘着各种侦察资料的地图。德国人在奥德河彼岸建筑了一道坚固的野战防线:堑壕、内岸、防坦克壕和布雷区构成了一个紧密的网。所有这一切从严工事都搭着装甲顶盖,缠绕着铁丝网。这已经是确定了的:德国步兵、汽车、履带式牵引机沿柏林到前线的各条道路上加紧地、差不多不断地行进着。托德的建筑师们、工人营和几万名当地居民云集在从柏林到前线的全部道路上。
马雷舍夫上校给鲁缅采夫详细地解释了情势。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捉到“舌头”,因为一条河把我们和德国人隔开了,其实不止一条河,而是两条河:奥德河从它的分支处和从老奥德河起,就分为两条支流,实际上他们就是两条平行的河流,它们中间有一个沼泽洼地,它被几条很小的小溪切断了。但是必须确定德国人的部署,为此就需要一个‘舌头’。
“您一回到自己的部队,”马雷舍夫忧郁地说,“您就得设法捉一个俘虏,不计代价!”
晚上,鲁缅采夫已经打算要走的时候,侦察部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刚刚来到的西斯克雷洛夫将军要询问鲁缅采夫关于他在被围的施奈德穆尔城里的情形。
将军十分注意地听着鲁缅采夫的叙述。老实说,他是在欣赏这个侦察兵直率而聪明的脸。他心里想:“要是他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