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4-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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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劭明顺着他母亲的背,安抚道:“去到哪里,您都是我姆妈。过年,莫哭。我出去见几个客人,晚上吃盆菜……额,饺子之前一定回来。”他一不留神,说成了香港的年夜饭,仓促改口。
然而湖南人过年吃的并不是饺子,南京也没这风俗。唐生智与唐生明脸上都现出讶异,这小子从没在广东过过年,怎会想到吃盆菜?只有唐太太心疼儿子没发现异样。“好,好,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姆妈给你包饺子,做一大盆菜!”
唐劭明瞄着梅副官笑道:“嗯,用大盆,我小媳妇最喜欢用大盆喝酒吃菜。是不,小梅?”梅副官极欲辩白,然越描越黑,唐太太终于笑了,摸摸梅副官毛茸茸的后脖子,不准。梅副官只觉得唐太太与他早年病死的母亲一样亲切,乖顺地笑着并不拒绝。
唐劭明不是从前的死鬼唐二少,与唐生智既无父子亲情,对唐生智的愤懑也极有限,此时他已全然冷静下来。唐生智与这个家族利用他保全自己,唐劭明自然也可以利用这个显赫的家族做些事情。于是,他没再向唐生智发难,而是一边安抚着他母亲,一边有意让唐生智看到他那故作坚强的表情。
这一回唐劭明没有失算。儿子不哭不闹,也不再埋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哄着母亲,教唐生智这个打了半辈子仗铁血冷面的老军阀真的难受了,越发心生亏欠。
唐劭明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没再停留,往门厅外去了。
对于杜维藩与万墨林的造访,唐劭明并不意外。但法肯豪森和魏将军的紧急召见,却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塞将军位高权重,除了数月前为着一号战车的事在参谋本部见过一面,唐劭明一个小小的上尉与这位大人物再无交集。
唐劭明不能多作耽搁,他先在廊外的小花厅与耳朵冻得发红的杜维藩见了一面。杜维藩还是学生,头一次为杜月笙做这些生意上的事,尽管有万墨林在一旁压阵,仍不免紧张。
“杜兄?万先生?”唐劭明故作惊讶,“大过年的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他看了一眼万墨林,“莫非那方子有问题?”
杜维藩摇头,“不,不是。”他一向不喜欢杜月笙做鸦片白粉生意,而且又知道唐劭明是与他父亲一同赚黑心钱的,不免心中拧巴。杜维藩没得办法,他是杜月笙大房太太过继的长子,虽然最受杜月笙喜爱,但这喜爱是与赏识绑缚在一起的,全无血缘维系,他不能悖杜月笙的心思。杜维藩理了理思绪,将杜月笙的意思转达给他,万墨林也将五百银元的银行支票恭恭敬敬送了上来。能从美沙·酮和阿司匹林赚得的红利里头分三成,比唐劭明先前的预测高了一倍有余。
这红利要是坚决推辞不受,反倒要让杜月笙起疑。于是唐劭明接过支票,痛快地将这事板上钉了钉。但他也留意到杜维藩初见面时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唐劭明跟官场商场上的老狐狸打过几个月交道,嗅得出杜维藩一身嫩雏似的学生气,于是又跟他随意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情熟络一番,让杜维藩放松了心情,才用跟同窗说话似的语气诚恳道:“杜兄,你还有什么想问我,或者想同我说的,尽可以讲,无须顾忌。”
杜维藩盯着他真诚地如假包换的眼神,心一横,终于说道:“为甚么……连军人都要卖白粉?”
这话从毒品大佬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唐劭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
“大少爷,我们回去罢。”万墨林连忙阻拦,但杜维藩定要说完。“你难道不怕你们的兵都要吸着白粉才能打仗么?我怕!我怕再来一回一二八(注:1),我们除了白粉,便什么都不剩了!”
唐劭明沉默地看着他,良久,道:“我也怕。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这一天。杜老板做生意,我信得过。”
老江湖万墨林听出了唐劭明的弦外之音,一把按住杜维藩手腕,不露声色问道:“唐先生此话何意?”
“好罢,万先生,我有一言,您可以带给杜老板——一定不能把美沙·酮和白粉卖给军队。”唐劭明叹道,“要是出了岔子,我只好把另一张方子递到委员长那里,那方子可以让所有人在半个月里戒断这些东西。但这样做对我们的生意没有好处,搞不好我全家上下也要挨枪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
这回轮到杜维藩和万墨林惊诧了。唐劭明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通牒!万墨林早就觉得这小子裤裆里藏着条狐狸尾巴,果然不假!
“那张方子我亲自试过。快则七天,慢则半月,不光是白粉,美沙·酮也戒得断。”唐劭明镇定自若地说着,但他也知道这话托大了。从前他吃美沙·酮治头痛,然而并不是天天吃,所以谈不上成瘾。至于美沙·酮怎么停药,他只是听当医生的外婆说过而已,戒毒所里断不了美沙·酮的瘾君子比比皆是。“万先生若是不信,我现在也可以把方子告诉你。”
唐劭明拿不准万墨林和他背后的大佬杜月笙究竟信不信这番话,但万墨林毫不犹豫地拒绝打听这戒断的方子。
万墨林够精明。倘若他知晓了戒断的方子,杜月笙就有足够的理由要他的命。万墨林暗暗心惊,杜维藩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握住了面前这个有良心的“毒·贩”的手,道:“唐先生,你不能骗我。”
“不用担心。我是军人,日本人打过来,我们要跟他们拼命的!骗了你,我第一个活不成。”唐劭明转过头,又与万墨林交代,“那个方子我不想告诉杜老板,并非信不过他。整个上海滩,我只信得过杜老板一人,所以根本不需要拿那个东西出来。”
万墨林不负嘱托,唐劭明的一举一动,他回去尽数说与杜月笙知道。杜月笙听着,不置可否。他专注地捏着那柄削梨小刀,手一晃,一块铜钱大的疤癞梨皮已被他削落下来。杜月笙把削好的脆梨递给一旁忐忑侍立的杜维藩,道:“今后你跟那个小宁多多走动。”杜维藩不敢多问,捧着那梨,点头应了。
为了应付老奸巨猾的万墨林和一根筋的杜维藩,唐劭明费了半天口舌。待得将他二人送上车,唐劭明抬腕一看手表,那表盘上已经浮现出魏将军愤怒的老脸。“快,快备车,去颐和路!”
第一三六章 (上)抱大腿()
颐和路上住的都是党国元老、军队大佬和外交使节——当然日、俄使馆的人恰好不在此处。德国顾问团的洋人们只要没被发派到部队,亦被统一安排到这里居住。由于此地住了太多国府要员,便有个不成文的定例,从不封路。
但唐劭明的车拐到路口,立刻被两名宪兵拦下。往前头一望,不光整条路被封锁了,每幢房子外头都守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宪兵,禁止出入。
宪兵验了他的证件,甚是狐疑地打量一番,仍把他从头到脚摸索一遍。唐劭明被搜得得全身发痒,无奈道:“两位兄弟这样搜,就算手雷藏进裤裆里,也得教你们摸出来啊。”
话音刚落,俩宪兵脸色骤变,一把将他推到矮墙上,毫不留情往那处掏去。唐劭明挣扎未果,惨嚎一声,过了岗哨。
塞公馆院外一字排开足足停了五辆车,唐劭明一眼就认出了打头上那黑色雪弗兰正是魏将军的座驾。又是一番搜查盘问,这回他学了乖,顺利进到内宅。
宅子里生着火炉,门窗紧闭,暖和地让人发汗。门厅的窗边肃然立着三个便装男子,那犀利到不放过一只苍蝇的眼神跟精壮的身板,一看就知道是当过兵的,而且必定是大人物的保镖护卫。
唐劭明看见这一幕,顿时晓得为何外头要封路设卡了。除了三个前任、现任洋人总顾问,蒋校长也必在此地无疑。
塞将军的勤务兵带着唐劭明快步往里走,忽然吱嘎一声门响,一个穿白褂子的中年医生从房门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氧气,氧气!”医生气急败坏地吼着,立刻旁边一扇门开了,两个年轻的军医推着大炮弹似的氧气瓶,脖子肩膀上绕着胶皮管,叮叮当当地冲过去。
塞将军年事已高,加之他本身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当了蒋校长的“委托人”之后不但耗尽心血忙活**整编,还要跟国府、军队的高级官员斗智斗勇。尽管从同济大学医学院调来一个有名的教授专门做他的保健医生,塞将军仍然渐渐露出油尽灯枯之态。按史书上说的,塞将军一个月后返回德国,1936年12月才死于心脏病,所以唐劭明觉得塞将军今日不会出什么大事。
唐劭明跟着氧气瓶挤进屋,然而这并不是什么会客室,而是塞将军的卧房。
塞将军打从早上起床心脏便极不舒服,刚喝了两口牛奶便厥过去一次,差点把他那神经已经被炮火磨练地无比强韧的老婆也吓出个好歹。幸而医生就住在塞公馆二十四小时待命,掐人中灌氧气喂急救药,不由分说把塞将军从阎王殿拖了出来。
孰料脸色苍白的塞将军一睁眼,握着惊魂未定的塞太太的手,吸着氧气艰难吐出一句话:“快把蒋先生、交通部的朱家骅先生、法肯豪森、魏采尔找来,还有魏采尔的副官唐劭明,快……快去……”
于是大年三十,一大票人被塞将军急火火地召来家里。
塞将军此时坐不起躺不下,只能斜靠在躺椅上打着吊瓶吸氧气,每说一句话都要花很大力气。蒋校长与法肯豪森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凑近了听——尽管蒋校长完全听不懂塞克特叽里咕噜的德国话,但塞克特鞠躬尽瘁的模样让他真切地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壮。
时任交通部长的朱家骅年届不惑,仍不减当年的英俊利落。这位有名的学者官员是蒋校长身边的大红人,也是国府里亲德派的代表人物,他立在蒋校长身后,隔得虽然远,也只得跟顺风耳似的竭力捕捉塞克特的声音,再翻译给蒋校长听。
塞将军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着,只有魏将军给医生们挪出了施救的空隙,绿眼睛紧随着塞将军胸腔一下下的大起大落,也是一颤又一颤。“约翰那斯,你累了,需要休息。”
塞将军勉强牵动眼角,像是要笑:“乔治,咳……你说这话怎么有种我太太的感觉。”跟着又是一连串听得见肺腔翕动的深呼吸。“今天你就……不要操心了。”
魏将军紧绷的嘴唇抽了抽,露出无比难看的笑容。
唐劭明轻手蹑脚来到魏将军身侧,低声道:“长官,我来了。”
“嗯。”魏将军眉头动了动,破天荒没指责他来得迟缓。
“小伙子,到我身边来。”面白如纸的塞将军忽然止住话头,抬起手对唐劭明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唐劭明看看魏将军,又看了一眼凑在塞将军跟前的蒋、法二人,迎着蒋校长打量审视的目光凑上前去。“校长,总顾问。”
第一三七章 抱大腿(中)()
法肯豪森一惊,立刻伸手去扶,孰料塞将军喉咙里嗬嗬作响,大张着嘴吸不了也吐不出气,眼睛一翻一翻又是要厥过去的模样!
“让开!”一直仔细观察塞将军的中年医生陡然变色,此人身手矫健,把法肯豪森往外一推,又抓准了唐劭明的腰带往后一拽,抄起地上的氧气管子就往塞将军鼻孔里插。“药!急救药!”
屋里的人见此情景,都空前紧张了起来。蒋校长给医生们让出了位置,操着浓重的奉化腔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塞将军救过来。
两个年轻军医手脚麻利,立刻捏着碾碎的黑褐色药丸,埋到塞将军舌下。
唐劭明瞄了一眼药瓶,发现这急救药跟几十年后用的差不许多,也是丹参。
一分钟过去,塞将军插着氧气管,含着急救药,却没像早晨那样渐渐缓过来。他伸手卡着自己喉咙,病弱的身子跟垂死的鱼似的猛烈抽搐了几下,整张脸憋得发红发紫,忽然一口气咽下去,双眼翻了白。
“氧气怎么回事!”眼见最好的心脏急救药不奏效,中年医生急了。
“刚换的……”年轻军医急得额上直冒汗。
中年医生用力掰开塞将军卡住脖子的双手,道:“药量再加一半!”
然而无论医生如何炮制,塞将军都一动不动躺着,鼻子里没了气,心跳也若有似无,这是真不行了的意思。
资料上写着塞将军今天死不了,可唐劭明这会亲眼见着塞将军百分之二百地要咽气,容不得他气定神闲。
先前唐劭明给税警总团调校战车、诓多马克办药厂,魏将军卸任后留华整训装甲部队与特种部队,小胡子元首派赖歇瑙访华,必然会引发一连串变数。他知道的历史轨迹已经发生变化,那么塞将军也未必不会提前病故。若塞将军提前去找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