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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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人马无踪。
演武场内,突骑、游骑,业已集结完毕。
阙上覆道内的弓弩手,亦纷纷就绪。
刘备后背绷直,在马背上抬手眺望。只见官道上火把绵延数里,来势不小。
马踏坚冰声,隆隆不绝。速度亦是极快。
显然是骑兵。
只是……
为何夜袭?
既然夜袭,又为何高举火把?
种种反常,让刘备心头密布疑云。
但见一条火龙沿官道呼啸而来。崔霸缓缓举起双钩镰枪,目测着敌锋的距离。马蹄声中,浑身披霜,须发皆白的胡骑刚被灯光照亮,崔霸一声怒吼:
“放!”
嗡——
箭发如雨。
打头的胡骑浑身血溅,撞落马背。
“举盾!”黑暗中射来的冷箭,皆被崔霸挥枪拨去。刀盾手刚刚高举搪瓷盾牌,便有密集箭雨胡乱攒下。
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
黑油油的搪瓷盾面上,白斑尽起。而胡骑射来的冷箭,却也尽数崩飞!
“杀!”
崔霸纵马冲上。手中双钩镰枪连拍带刺,毙敌数人。单骑杀入阵中,无人可挡。便有一胡骑手舞狼牙棒,怪叫迎上。
崔霸双脚一踩马镫,长身而起。双钩镰枪迎头拍下。
胡骑不料他竟能站立马背之上。急忙横档。
崔霸人借马势,居高而击下。双钩镰枪破风疾响,重轰狼牙大棒。
一击之力,不下千钧。
胡骑手臂崩折,棒上狼牙反扎破皮盔。脑浆迸裂而亡。
尸体斜下飞出,撞中后方马腿。马失前蹄,便有一胡骑飞出马背。被双钩镰枪挡胸刺入,惨叫毙命。
崔霸嘿声一笑。双钩镰枪左右扫荡。挂在枪头上的胡骑尸体,便又砸落数人。
“崔霸莫慌,某来助你!”韩猛亦领兵杀到。挥舞斩马刀撞入敌阵。崔霸、韩猛,皆千人敌。两骑左右并行,又都是长柄武器。两人合力将官道牢牢守住。
双阙通高五丈余。覆道内的弓弩手,居高而射。狙杀胡骑为崔霸、韩猛护驾。
官道两侧皆为沟渠。胡马无法展开,拥挤在官道,排成长列。前有二将,坚甲利刃,所向披靡。头顶箭发如雨,还夹杂蹶张强弩!利箭透背而出,胡骑惨叫撞下马去。
胡骑上下失守,接连惨死坠马。
忽听后方一声哨响,胡骑纷纷调转马头,准备撤去。
“哪里逃!”崔霸和韩猛纵马杀到。数名胡骑便又掉头冲上,拼死抵住二将。
待崔霸舞起双钩镰枪,与韩猛一并杀透敌阵。胡骑早已远去。
“穷寇莫追。”已登临阙楼的刘备,朗声说道。
“喏!”两将这便勒马,命部曲打扫战场。
刘备拍了拍身旁的包铁坚木,欣然而笑。当初耗费巨资建造阙楼,如今果然发挥奇效。分列官道两侧的阙楼,分台基、阙身、阙楼、屋顶,四个部分。阙楼之间以覆道相连。覆道便是廊道。上有瓦片遮顶,前后有檐墙遮蔽。墙上开箭窗,能居高而射。
檐墙皆包有搪瓷重甲片,便是攻城床弩亦难射穿。
有黄忠陪伴,刘备安全无虞。
很快,部曲便打扫完战场。
毙敌五十又三,缴获战马四十七匹。
崔霸、韩猛毫发无伤。只被冷箭射碎几片胸前搪瓷甲。万幸,搪瓷后还有钢板,钢板后亦有压缩垫片。冷箭只将搪瓷崩碎,未能射穿护甲。
饶是如此,刘备仍庆幸不已。即便有宝甲良弓,以后也断不可再轻敌。
黄忠说,能将搪瓷甲片射碎,胡骑中必有射雕手。
将胡骑尸体拉入演武场,交由刺奸中善敛尸者,细细查验。收拢的战马,交给苏双打理。
很快,刺奸便来报。说,胡骑并非鲜卑。而是杂胡。
何为杂胡?
刺奸这便回道:乃是由边郡内外胡人与汉人,杂居而成。血统汉胡相杂。又纳匈奴、乌桓、鲜卑、丁零等血脉,故称杂胡。
不是鲜卑?
刘备这便陷入沉思。
又叫来徐荣,细细询问。
徐荣常在边郡行走,以杀胡夺马为生。果然知晓杂胡诸事。
这便答道:回禀主公,所谓杂胡者,乃边疆马贼也。
马贼?刘备急道:且细细说来。
徐荣答道:这群马贼,独立于朝廷、乌桓、鲜卑之外。不隶属任意一方。行骑墙之事。若鲜卑势大,便投靠鲜卑,为其驱策。若朝廷派兵来剿,便转投汉庭,反杀胡马。如此左右逢源,逐渐做大。
刘备想了想道:何人统领?
徐荣摇头:不知。传闻马贼会把劫掠来的汉胡人等,尽皆杀之。只留下两三岁的童子,豢养长大。称为‘奴兵’又叫‘骑奴’。奴兵除烧杀抢掠外,还会诓北地豪商巨富,边疆贩马。令马贼半道截杀。
阎柔!
刘备恍然大悟。先前胡骑来袭时的众多疑点,豁然开朗。
定是阎柔让他们高举火把,以为警示。又是阎柔让他们趁夜来袭,损兵折将。
心念至此,这便让护卫去请耿雍、崔钧。
演武场五层。
耿雍崔钧,双双乘天梯抵达。
刘备命人从书房取来的单耳陶杯,正放在矮几上。
黄忠、徐荣等亦陪坐在侧。
将两只陶杯便传众人,刘备这便将阎柔诸事,细细道来。
众人皆叹。
黄忠说道:少主,阎柔此人,我亦见过。非奸佞之辈。先前诓少主舍近求远,远赴鲜卑贩马,必受人胁迫。今知耻后勇,必有利于少公。
崔钧亦点头:阎柔一前一后,送来双杯。便是为主公取食之意。我大汉素重军功。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非有功者不得封侯。前次少主杀贼千余,得以复爵。如今若能剿灭马贼,必将更上一步!
原来如此。
刘备一声长叹。这便是阎柔舍身饲虎,‘为君取食’的凶计险策么。
1。132 为君取食()
崔钧又道:胡杂此来,必为赀库。知少君侯将日常所得,囤于此地。前有水匪,今有马贼。皆为此而来。又知楼桑有邑无门,出入自由。便想借马快,来去如风,抢掠赀库。事若不成,亦可远遁而走。
耿雍笑道:将赀库建在府外。主公这招祸水东引,堪称绝妙。
崔钧亦笑:岂止是祸水东引。分明还行引蛇出洞之策!
黄忠等人纷纷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诛贼杀敌,武将本分。能为少君侯另立新功,吾辈责无旁贷。
刘备命人取来楼桑地形图,与谋臣武将,细细规划。待定下计策,返回府中。护送恩师学子返回学坛的白毦卫,已先行返回。知恩师同窗安然无恙,邑中居民亦无损伤,这便放下心来。
见过母亲与公孙氏,刘备便乘新建天梯,直升五楼书房。
居高俯瞰。邑中重楼明阁窗亮,长街灯火如龙。恰逢天降碎雪,如雾似幻。举目远眺,旷野皆白。便是西林亦一片绵延雪色。杂胡马贼便是崔尚书在《四民月令》中所说的‘寒冻穷厄之寇’。
若是一般人,别说在寒冬雪夜中过夜。便是独行于风雪之中,久之亦会冻毙。然而,这群生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杂胡马贼,却在冰天雪地中往来如风。身下战马亦强壮耐冻。苏双说,鲜卑马在冬天前会换毛。绒厚而密,故而能耐极寒。但需注意,马出汗后要及时擦洗保暖,不然会感染风寒。
换句话说,这群马贼,在楼桑附近定找了个隐秘的营地。不然,如何给战马擦洗保暖?
这便找出涿县地图,细细察看。
胡骑自北而来。若不折返涿县,只能就近扎营。
往北,往北……
刘备旋即圈定目标:宜城。宜城乃宜城亭所辖,位于楼桑西北,不知原先是谁人之封邑。今已废弃。乡民多迁往他处,只有两三户猎户长居。宜城墙桓多半坍塌,却有废弃砖窑三座,颇能容人。时下制砖术已十分发达。不但有大窑场,还有专为墓葬所立的小窑场。刘备为楼桑大建,亦曾设立砖窑。
宜城老窑,便为筑宜城而建。也与此城一同废弃。
从高祖兴汉,到今天。已四百余年。其中有多少诸侯身死族灭,史官都书之不尽,刘备又岂能全记得。这座弃城,族中年纪最大的老族长都无从得知,何时兴建又何时被废。
沐浴着暖柜送来的热风,刘备挑灯夜读。苦思破敌之策。
手下诸将抖擞精神,率部拱卫楼桑。东、南、西三处邑口,西北、东南上下水路,皆有重兵驻守。
黄忠又命人将楼桑良匠打造的塞门刀车推出。以锁链相接,形成障壁,彻底封锁了道路。
天明前,派出的刺奸回报:宜城废墟确有马贼驻扎,却不见幼童奴兵。
狡兔三窟。马贼定有其他巢穴,另行安置。又或者,此乃先头部队,辎重奴兵随后才到。
思前想后,刘备这便言道:速命黄忠撤走刀车,散去部曲。复通邑中道路。
“喏!”廊下白毦卫领命离去。
不久,村中刀车皆被撤走,堵在邑口的部曲也纷纷撤离。
在演武场内枕戈待旦的徐荣、田冈四将闻讯赶来。黄忠答道:乃少主之命。
众人皆遥望东南,侯府高楼。
少君侯这是何意?
等到天明,邑民宅院仍门户禁闭。除了望楼弓手,家家户户都挤在中庭三层顶阁,透过门窗缝隙,关注着邑中情势。
楼桑的一切便利,都始于少君侯府邸。水塔、锅炉房、陶管、马桶、浴盆,暖柜。一整套的水暖器具,今已遍布楼桑。家家拥有,户户齐备。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经历过屠灭流寇那一晚血夜的宗人附民,已见怪不怪。新附之民,更多的则是热闹和新鲜。整日买票去看校场演武,楼桑兵强马壮,良将如云。还有贼人敢来挑战?
究竟活的有多不耐烦!
天大亮时,风雪消停。冬日里升起一轮多日不见的暖阳。
视线所及,一片白皑。万籁俱寂中,时有积雪从屋檐坠落街面。邑中楼高,落雪坠地的噗噗声,不绝于耳。
午后,东阙外出现胡骑踪迹。只远远窥视,不久便打马远去。刺奸刚回报刘备,又有胡骑从南阙穿行而过。两侧皆沟渠。天寒地冻,结了厚冰。无论水田还是沟渠,都颇能承重。
胡骑往来奔驰,名为窥探,实则马踏雪地,探查路况。涿县水网纵横,不比草原。如今皆被冰冻,胡马颇能踏雪,不多时已绕邑飞驰。昨夜尝试了楼桑弓弩手的厉害,这便远在一箭地之外游弋,不敢踏近半步。
黄忠登阙远望,面色凝重。楼桑邑外的积雪,渐被胡马踏实。如铁板一块。胡骑往来驰骋,如履平地。
徐荣、田冈等骑将,纷纷请战。却被刘备好言劝回。
胡骑明显有备而来。又远在楼桑邑外。辽东游骑鼍龙具装尚在制作,乌桓突骑又身披重甲,即便冲出,也追之不及。胡骑若且战且走,将楼桑人马诱入圈套。四面杀出,损失必然惨重。
好生积攒的部曲,刘备断不能如此滥用。
见楼桑部曲固守不出。胡骑越发放肆。大队人马,绕邑往来飞驰。还时不时强射一箭。虽不能中,却甚是恼人。崔霸、韩猛昨晚小胜一场,未能尽兴。焉能受此羞辱,这便又来演武场五层请战。
立在观礼大平座前的刘备,仍笑着摇头。
见徐荣、田冈也乘天梯升上来,崔霸这便瓮声问道:少主,胡骑欺我无人,为何避而不战。
刘备指着楼桑街巷笑道:无它,请君入瓮。
崔霸又问:若胡骑不来,又该如何?
刘备笑道:胡骑远来,能携多少粮草?背井离乡,长据汉土,心中岂能无惧?日久必散。兵法云:侵掠如火。我若是敌酋,当速战速决。众将且先退,各司其责。战与不战,三日内必见分晓。
“喏!”众将这便退下。
目视众将走入天梯,刘备满是自信的小脸,忽又升起浓浓的担忧。
阎柔,无论如何,切勿伤了性命!
1。133 侵掠如火()
整整一日,胡骑都在马踏积雪。围绕楼桑邑门的雪地,皆被踏成铁板一块。
日落西山,暗影袭来。视线逐渐缩短。终只剩阙楼灯火照亮的百步之外。包围着楼桑的旷野,皆被黑暗吞噬。东、南、西,三个硕大的缺口,毫无防备的向黑暗中的马贼洞开。只需站在百步外,便可窥视楼桑令人垂涎的繁华富庶。
轰隆隆——
很快,马蹄声绕响楼桑。地面都在震动。
守卫在阙楼覆道内的弓弩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光明与黑暗的边缘。
响彻楼桑的马蹄声,是胡骑有意为之。目的除了震慑恐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