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5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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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从已驯服的乌骊马中,择数十匹“五色母马”,趁夜色放于北海之滨。
及后半夜,忽听群马嘶鸣。此起彼伏,经久不息,直至天明。
数十匹乌骊母马,抖擞精神,鱼贯回营。是夜,又闻营外群马奔逐。竟有头马,寻芳而至,奔冲入营。引群马争相奔入营中。
见野马如过江之鲫,自投大营。众人无不大喜过望。
传入中军大帐,刘备忽问:“厩令何在?”
“正抚野马。”黄叙随口答曰。
“速请来相见。”刘备言道。
“喏。”黄叙领命而去。
须臾又折返:“大哥。厩令言,‘浑身野鬃,衣衫不整,恐有失臣节,不便面君’。请大哥恕罪。”
略作思量,刘备笑道:“无妨,孤去见他。”
“野马拥塞,大哥何不等命人再见。”黄叙谏曰。
“明日恐迟也。”刘备笑答。“明日恐迟”遂成典故。与“岁不我与”异曲同工。
这便换穿常服,与黄叙等人,前往马厩。军中马厩,位于草料营后。自成一营,进出皆有角门。见主公驾到,守卫正欲入内通传,却被刘备所止。
机关马车,排列成大马间。拔营时,车厢用来装运草料。宿营时,将草料移出,用来宿马。除去饲养战马的大马间,营地还另起数座大帐,用来安置驽马。此时,车厢围起的营中空地,已聚满驒騱野马。厩吏正取精料喂食,极力安抚。
人皆聚精会神,竟不知刘备前来。
越过马匹并人群。遂在营地正中,见一匹驒騱,异常神骏。马旁所立之人,丰须饶鬓,相貌奇异。
刘备见之大喜:“必奇人也。”
黄叙答曰:“正是厩令。”
“此人何名?”刘备又问。
“张裕,字南和,蜀郡人。年前北上蓟国,混迹市中,常为驵侩。因善相马,被大厩令张和,召入署中。后又命其入大营,随我等北上。”黄叙知之甚祥。
刘备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此人驯马,异于常人。旁人皆先喂**料,投其所好。此人却与骏马,窃窃私语。
本以为故弄玄虚,不料竟成功驯服。用时最短。
待上嚼套缰,牵入马间。厩令这才整理衣冠,趋步近前:“臣,张裕,拜见主公。”
“先生高才,因何栖身马厩。”刘备笑着扶起。
“不识真龙,错参天机。惭愧之至,汗颜至此。”厩令再拜。
“莫非先生亦‘晓占候,通谶纬’?”刘备又问。
“臣曾随巴西大儒周舒,学习此术。”厩令又答。
参军徐福,知晓此人:“周舒,字叔布,巴西阆中人。益州名儒,家富多奴。”
“蜀中富庶,沃野千里。既得大儒真传,足可安身立命,因何沦落鄙国,混迹市中。”刘备笑问:“所谓‘祸从口出’。想必先生也已知晓。蓟国妄言神鬼者,多不得善终。”
“主公明以照奸,不问神鬼。天下皆知。然有一事,事关师门。臣,不可不察。”厩令直言相告。
“如此,且帐中叙话。”刘备言道。原来事出有因。
“喏。”
一行人原路返回,入中军大帐。
待众人落座,厩令起身言道:“主公还记得于吉否?”
“群仙会上有一面之缘。”刘备焉能不记得“于仙人”。
“传闻于吉当众解春秋谶。言‘当涂高者’,乃‘宗王’也。”厩令这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厩令张裕,天才过群。少时曾拜入巴西大儒周舒门下,习谶纬经学。春秋谶有:“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
其师周舒,少学术於广汉杨厚,名亚董扶、任安。数被徵辟,终不就任。时人有问:“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舒曰:“当涂高者,魏也。”乡党学者私传其语。
不料刘备横空出世,麒麟降而国祚尽。于吉更一语成谶。群仙会后,疯传天下。与恩师谶语,大相径庭。张裕得知,辗转反侧。索性亲来蓟国一观。
闻张裕一席话,刘备不由暗自心惊。
世上,当真有此神术不成!
1。38 明日为王()
谶纬之学,起源与上古先秦。
“谶”最初乃是一种只在方士间流传的隐语。性质上,类似绿林好汉专用的“江湖黑话”。乃假托神仙圣人,预决吉凶,告人行事。“谶书”即“占验书”。
“谶”先于“纬”问世。汉以前,燕齐一带方士首造“谶语”。始皇帝时,方士卢生入海求仙,带回《图录》,内有“亡秦者胡也”之谶语。《史记》中亦载有《秦谶》。
“纬”乃相对“经”而言:“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
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经学地位提升,随之产生了依傍、比附经义的“纬书”。“纬以配经”,故称“经纬”;谶以附经,称为“经谶”;谶纬往往配有插图,故又叫“图谶”、“图录”、“图纬”;以其有符验,又叫“符谶”;以其是神灵之书,又叫“灵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前汉以前,谶纬之言,不过是零星散落在百家经卷中的只言片语。直到前汉末年,方士化之儒生,大量造作谶纬,并编纂成书。影响愈发深远。又被光武发扬光大。
光武以图谶起兵。因《赤伏符》称帝后,崇信谶纬。中元元年(56年)即驾崩前一年,宣布“图谶于天下”。计有《河图》九篇,《洛书》六篇,托言伏羲至孔子演绎之三十篇,再加经纬三十五篇,计八十篇。传于后世。
谶纬以阴阳、五行为骨架,将数术与经学相结合,内容庞杂。有解经文字,有神话传说,还有天文、地理及历法等自然科学知识。然论其核心,则是“谶纬神学”。
“谶纬神学”的理论基础,为“天人感应论”。谶纬中的“天”即“上帝”,或称“天帝”。为最高神,具有神化人格。能辨善恶,明赏罚。天的意志,经由“阴阳五行”及“天象变化”来体现。只需遵循阴阳五行及天象变化,便可占吉凶祸福,窥破“天意”。
故“谶纬神学”在今汉号“内学”。被尊为“秘经”。成为正统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凡经说上的分歧,甚至礼乐制度,皆要以谶纬决断。更自上而下,深入时人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凡遇大事,先卜问吉凶。已成惯例。少时茅房狭路相逢。甯姐姐见刘备灵秀天成,不忍残害,亦是笃信谶纬之术。惯以后世反推前朝者,乃因无前朝之生活经验使然。又有谁人能如刘备这般,活在当下。
单凭后世观点,将谶纬神学,笼统的划归为封建迷信。显然也是不对的。
因为在时下,谶纬是与经学,混为一谈,牢不可分的。
历代经史子集,百家名篇,皆被用于论述谶纬神学。
就刘备看来。谶纬神学,之所以能广泛传播。与整个时代的认知水平,及所处的历史阶段,密不可分。
能够被时人理解、掌握的自然现象,事物规律,并因此而产生的行为守则,道德规范,是为“纬”。
那些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事物规律,并因此而产生的认知障碍,及无法预估的影响,是为“谶”。
一言蔽之。能理解的便是“纬”,不能理解的便是“谶”。
“纬”即“经”。上古经文,各家注解不同,颇多争论。为证本门学说,甚至有人不惜笼络内官,删改兰台皇家藏书。足见一斑。
同理。无法参悟的“谶言”,各派高士,亦有不同解语。为证真伪,张裕不惜舍弃家业,只身北上,混迹市中,为人驵侩。今日终得与蓟王相见,当面询问。
此,便是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厩令张裕,面见蓟王,乃为解心中“代汉者,当涂高”之疑。
“当涂高”者,究竟是“魏也”,还是“宗王也”。
见刘备沉思不语,参军周瑜一语中的:“启禀主公。‘魏’之解语,与‘宗王’,异曲同工也。”
“哦?”饶是蓟王,亦不由一愣:“何出此言?”
厩令张裕更顾不得许多,冲十岁周郎肃容下拜:“愿闻参军高见。”
周瑜言道:“先秦时,‘阴阳五行说’盛行,阴阳家以为,诸国之所以并立,因其皆身负一种‘上天赋予的德行’。此德行,可用五行来表示。即:金、木、水、火、土。因此,国中一切,皆需与之匹配。称‘德性相符’。唯有如此,才能受上天庇护,国祚长久。
并据此推算,黄帝时为土德,尚黄;夏为木德,尚青;商尚金德,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之吉兆,所以尚白;周为火德,因此尚红。时,五德循环之说,天下无不认可,及战国七雄时,亦如此而定。
三家分晋后,魏承正统,以王族自居,沿用周之火德;韩推演出木德;赵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称‘火木德’。
齐国始祖为姜子牙,继以周天子德性,后田氏代齐,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楚国以炎帝后裔自居,乃为土德。燕国推演出水德。战国七雄中,唯秦国未定德性,令中原各国嘲笑,以为秦国蛮荒之地,不懂王化。”
刘备轻轻颔首:“周为火德,『魏承正统』,沿周之火德。高祖乃‘赤帝之子’,大汉因火而兴,亦是火德。若将汉与周比,便当‘魏承正统’。”
厩令张裕,亦有所悟:“恩师曾言,今汉必亡于群雄并起,如周时‘春秋战国’故事。故能继汉之火德者,‘当涂高也’。‘涂高’即‘魏’也。”
“原来如此。”刘备这便醒悟:“令师所说‘魏’,乃指战国七雄之一。七雄早已作古。故令师所指,乃今汉之‘魏地’也。”
“魏地在大河之北,正是今冀州境内。”周瑜言道。
此话已十分露骨。
于是乎,厩令张裕,脱口而出:“莫非,代汉者,便在冀州六位宗王之中?”
周瑜笑道:“‘废史立牧’,群雄并起。春秋百余国,终成战国七雄。今日为王,明日亦为王乎?究竟何人能据冀州之地,延汉之火德,犹未可知也。”
厩令张裕,醍醐灌顶。这便肃容下拜:“闻参军一席话,(张)裕,心结尽解,涣然冰释。”
刘备居高笑问:“先生还养马否?”
厩令张裕伏地奏曰:“臣,愿效‘犬马’之劳。为主公‘沿汉之火德’。”
此次对话,影响深远。远超刘备估计。归根结底,还是小觑了谶纬神学的威力。
一言蔽之。在神性上,统一了思想。
代汉者,乃“据魏地之明日宗王”。
1。39 善罢甘休()
如前所说,谶纬之术并非纯粹封建迷信。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及理论支撑。
从天下大势而言。
时下,华夏处于“大河文明”的鼎盛时期。大河两岸,河洛地区,数千年来,一直位居文明核心。所谓“宅兹中国”,便是指此。而冀州作为河北首屈一指的大州。单渤海一郡,人口便破百万。且户均人口(6。5),高于全国水平(5。5),足足一人,足见繁盛。于是奠定了称王制霸的经济基础。
而“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强兵皆在河北。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此又奠定了军事基础。
故“河北之王”,一统华夏。乃大势所趋。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便是五行说之真谛啊。
言归正传。
厩令张裕,权且饲马。待返蓟国,再酌情改任。二位少年参军,一谶成名。
蓟王嫡长子刘封,寒暑易节,四少师倾囊相授。母妃公孙氏,亦言传身教。更加蓟王指路明灯。小小年纪,已有明主之姿。刘备春秋鼎盛。然“诸侯之制度,车服之级,各如其命数”。蓟王亦不例外。有朝一日,传位嫡长子。二位少年参军,必是明日国之栋梁。
蓟王名“备”。事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蓟国雄踞幽冀,距“魏地宗王”,咫尺之遥。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谶言解语,风传天下。细思起来,又与蓟王何干?
也该是冀州六国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是。
先有于吉,后有张裕。“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真,神鬼莫测也。
立营北海,以战养战。
百里之内,一切活物,在劫难逃。数日来,太史慈、黄叙,引来数支野马群。计千余野马。待返蓟国,可育良马。
收蓟王六百里传书,没鹿回部落大人窦统,不敢怠慢。引千余骑,日夜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