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4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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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收如火如荼。河道内稻香扑鼻,屉舟往来如梭。沉甸甸的稻穗,青黄相染,堆满船舱,溢出船头。船尾踏舟的老农,喜笑颜开。船上幼孙遥见横海纛,急忙出声相唤。
老农稳住船舵,起身行礼。刘备亦招手示意。
童子亦有模有样,躬身行礼。待船队驶离,问阿翁,船上是何人?
阿翁答曰乃王上归国。
只恨蓟国一年一熟。一季辛劳,立冬前后,当见分晓。稻收时节,蓟国水军丝毫不敢怠慢。舟船尽出,巡视各处水网。路上亭舍,亭父更是寸步不离。夜夜提灯,往来十里官道不提。
正因事关重大。故刘备未让蓟国水军前来护驾。只派来座舰游麟号,与蓟国名产船队同行。
岸高水低。尤显稻禾高长。放眼望去,黄中透青。稻浪随风,谷香扑面。还有无数屉舟往来穿梭,田中稻作收割机,割稻如飞。便是已收割殆尽的田块内,亦有农人起网,捕捉禾鲤。待饭时,舟上陶瓮依次开启,清蒸白米,蟹膏浓汤,香传十里,直令人垂涎欲滴。
这顿信手烹来的农家饭,亦是难得美味。
话说自楼桑分户析产,户数破万。各城便陆续有子分户。良田一顷,如何够分。奈何城内、城外已无立锥之地。领兵在外的刘备与一众重臣商议后,创立了“编户分迁”制度。
简言之。只需是蓟国编户齐民,待家中诸子长成、婚娶。留一子继承家业(多是长子)。余下诸子,皆分迁出户。就近安置在临近诸城。亦可得良宅一座,美田一顷。良宅作价十万,美田作价五十万。若家有余钱,可一次购买。若无足量钱币,可向赀库举债。分期偿还。
此令一出,举国欢腾。
蓟国房价,已破百万。美田一亩,更作价十万大钱。换言之,非我蓟国编户,购买同样数量的良宅美田,需支付蓟钱六百万。十倍于蓟国百姓。
即便如此,仍趋之若鹜。
如前所说。种田十倍利,经商百倍利。商人能承受高出农人十倍的价格。购买良宅美田,便可落户蓟国。对于各地豪商而言,落户蓟国的利好,实在是多到难以复述。
坐享一切生活之便。涵盖就学,就医、就业等诸多方面。而唯有蓟国豪商才许专营的盐铁、茶马等,皆不再设限。更关键是,安全无虞。眼看天下大乱,蓟国欣欣向荣。千万资财,定要守护周全。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蓟国自上而下,王道治国。国富民强,理所应当。便是所谓“邦有道”。举国皆富,唯尔等贫贱,当知耻而后勇啊。举国皆贫,唯尔等富贵,亦是尔等及整个国家的耻辱啊。看吧,我们的“理论环”无懈可击。
换言之。一个贫苦的国家,出现巨富。乃是整个国家的耻辱。国民皆富,才是王道。
古往今来,道理不变。
大到一个邦国,小到一个村落。皆如此。全村皆贫苦无依,唯一人整日大鱼大肉。此人非但未福,还需日夜提心吊胆。日防夜防。谨防村中饥民,翻墙夜入,谋财害命。
于是乎。“通行之法”,如光武所言“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易”,迁也。换言之,富贵之后,当从贫穷的小村落,搬迁到富人聚集的城中去。如此一来,左邻右里,皆是富人。自然而然‘贵易交,富易妻’。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之妻,如此方得以安枕。
然还有一种“非常之法”。便如刘备这般,领楼桑宗人、临乡百姓、蓟国国民、乃至天下万民,同富贵。
福同享,难同当。义也。
蓟王之所以能成为今日之蓟王。正因胸怀大义。
三岁看老。
小时候便是寻常之人。想寻常之想,走寻常之路,为寻常之为。
便是长大,又能如何不寻常。
亦不过是寻常人等,泯然路人罢了。
看我蓟王,一路走来。
从小到大,又是何等的不同寻常。
笔笔“非同寻常之日常”,还觉平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1。20 软语温言()
刘备归心似箭,日夜兼程。游麟号夜泊南港时,除去提前得报的两位国相,及王傅等少数重臣。正忙于稻收的蓟国上下官吏,皆未得知。
“王上。”王傅黄忠,领众人登船相迎。
“王傅。”刘备亦回礼。先时,义父黄忠领蓟国将校,攻掠黑山。手刃知名贼酋三十有九。一战成名。国有上将,何惧宵小。
“回来便好。”黄忠言道:“北地夜寒,且速归。”
“义父亦保重身体。”刘备心中一暖。
“好。”黄忠护刘备下船,又送上王宫马车,目送车队离去。
掀后帘回望。见寒风中义父仍站得笔挺。刘备恍惚又忆起少年时,每每挡在身前的虎躯雄汉。万人莫敌。
名为君臣,情比父子。
早得黄汉升三十载,刘玄德何其幸也。
待回身坐稳,才恍然发觉,南港似已今非昔比。琉璃窗外,一座座庞然大物,乃是历经多次改造的港口机关器。还有绵延无尽,堪比大震关悬楼列肆的两旁商肆。马车过处,重楼高阁,排瓦如鳞。虽是深夜,门阙内灯火长燃。许多商肆,店门半掩,半幅防风门帘下,透着光亮和话语。
好一座不夜港。
刘备尚未得知。最近因稻收而行宵禁,港口不许船只夜泊。若换成平时,港口堆光如昼,船运彻夜不息。码头工人,虽行三班轮替,亦不足够。足见繁盛。
天下饱受缺粮之困。四海船商,皆来蓟国贩运督亢粳米、雍奴薮米。千石大船,一次运米,值三十万钱。除去粳米,还有大量蓟国名产,随船贩运天南地北。蓟国之富足,首屈一指。
所谓上行下效。又所谓王家气象。蓟王的性格、作风、气节、秉承,亦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国人的品行、好恶等,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汇聚所有国人品行之和,去芜存菁,再得升华,便是“国格”。
汉风雄烈,亦是如此啊。
蓟王早已下令。天下缺粮,不可囤积。乃至奇货可居,为奸人牟利。王命一出,蓟王百信纷纷开仓惜售。
家中历年存粮,皆以每石三百大钱卖出。督亢一地,追随蓟王已久。户户存粮,不下千石。只留足够口粮,余粮皆售卖一空。救济天下灾民。
正因仓楼皆空。今季新稻,才尤其重要。
洛阳时,便有上计令陈逸,六百里书报。言,今季蓟国均产足有六石余。督亢丰镐之地,亩产甚至高达七石。刘备焉能不大喜。
耕一余三。古人诚不欺孤。
一路坚甲利兵,岗哨林立。刺奸贼捕、蓟国绣衣,往来游弋。车队通行无阻,驶入王城。
刘备下车时,不由得长出一口浊气。
终于,到家了。
穿中庭,入后宫。母亲、义母、王妃、侧妃、御姬、皆在轩下。
待洛阳诸妃,从一字排开的王宫马车内,逐次下车,列队夫君身后。刘备这才迈步向母亲走去。
“拜见母亲、义母。”刘备领诸妃跪地行礼。
“我儿一路可好?”母亲笑问。一别经年,母亲音容笑貌,历久弥新。
刘备笑答:“一切皆好。”
母亲又看向跪在刘备身后的诸儿媳,笑容更盛:“速速起身。”
领诸妃起身,刘备又移步与发妻公孙氏见礼:“见过长姐。”
“见过小弟。”自从刘备下车,公孙氏眸中再无其他。
两人皆用昵称,自是真情流露。
而后是乌莲、副伏罗氏、七位小姐姐,安氏姐妹,西域二十八妃,希雷娅为首的亚马逊御姬。群芳竞艳。
薄衣寒夜。不宜久立。先送母亲、二位义母回宫,刘备遂与发妻公孙氏,及诸妃相伴入寝宫。
安氏姐妹,兼领王宫女官。已先领窦氏、何氏、杜氏,三位新妃,入各自寝室。西域诸妃,亦各回寝室安睡不提。刘备遂与王妃同登王榻,以解相思。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遥见宫城王旗升起。临乡百姓方知王归。
满城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不提。
正是民心向背。
虽说蓟王勤政,然归国第一日,亦偷得浮生半日闲。赖在榻上,不肯抽身。
王妃公孙氏,承欢一夜,片刻未得闲。浑身酥软胀痛,亦是有心无力。软语温言,好话说尽,日上三竿,刘备才放过怀中谪仙般的美妇人,抽身下榻。
面红耳赤的安氏姐妹,闻声入室,殷勤服侍。
常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夜王妃独自侍寝,力有不逮。沐浴时,见夫君兴致高昂,安氏姐妹遂除衣共浴。
话说,自从夫君重获生机,后宫多有受孕。母亲更将半数西域诸妃,遣往洛阳,延续皇室血脉。数月已过,想必早有人珠胎暗结。安氏四姐妹,却“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若再不“见缝插针”,“奋勇争先”,何其迟也!
沐浴后,唯有七位小姐姐接棒,为刘备梳洗更衣。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间,又如何能不触而生情。情到深处难自已。于是,吐气如兰,缱绻缠绵,口口相传,重门叠户,分庭抗礼,探骊得珠。终归是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又有乌氏、副伏罗氏二妃,再接再厉。直到日中,蓟王这才衣冠楚楚,现身餐厅。与诸妃共进午膳。
王宫餐厅,类后世快餐厅。各式菜肴,皆用云纹漆鼎,分门别类,依次盛装。只需用青瓷方格盒,取食即可。座次亦是重点。蓟王独坐,诸妃排座。相对而食。人皆有一食案、一坐垫,一盏错金博山炉。
话说。能在蓟王宫中,得一间寝室,一张食案,是多少怀春少女,梦寐以求而不可得。
比起陛下西园万余采女。蓟王宫不满千人。且还有多半是宫人,女婢之流。多半不会与蓟王有交集。宫内开支,亦出自王家私产,来源妥当。用起来,亦正当。
用膳后,刘备入东宫,探望诸子女。二女由女师赵娥,悉心授教,颇有成效。嫡长子刘封,活脱脱“三墩第二”。眉清目秀,虎头虎脑。笑起亦现酒窝。却生在左颊,正与刘备相反。
聪明机辨,宅心仁厚。不过数岁,已能处处护着二妹。至于课业,刘备从不过问。得蓟国四师亲传,还能差到哪去。正如得母家传的越女剑一样。刘封正日益精进。
四时进补,亦不可少。
不求如父王一般前瞻后顾,却也要远超常人。
除士异、赵娥外,刘备还在东宫见到一位新晋女官。颇多惊讶:“是你?”
1。21 博士披香()
眼前之人,正是身份讳莫如深的一亿贵女。
“下妾拜见王上。”贵女身披华服,满头珠翠。虽做妇人装扮,却仍是处子之身。莫问刘备如何知晓。臂上朱砂,便是明证。话说,刘备旁敲侧击,皆未能窥破身份之冰山一角。莫非是……先帝妃子。
“夫人免礼。”刘备收拢思绪。
见蓟王略显迟疑,左国令士异,遂进言道“穆夫人乃太妃礼聘之披香博士。”
“何为披香博士?”刘备倒是初闻。
“宣帝时,有披香博士淖方成,白发教授宫中,号‘淖夫人’。”士异答曰“披香殿,乃前汉宫阙。班固《西都赋》有‘茞若椒风,披香发越’之句。披香博士,便是在披香殿,传授后宫礼仪之女博士。见宫人渐多,太妃亦将王宫,仿前汉分列五宫。设昭阳、飞翔、增城、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鸯,等宫室。披香殿,便设在南宫之中,乃传授王宫礼仪之所。‘穆夫人’,便是首任披香(殿)博士。”
“原来如此。”刘备欣然点头。话说,贵女姓穆?
刘备却终未能想出是何来历。
穆夫人举手投足,优雅高贵,绝非常人。必然久居深宫。话说,此时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不知是否与党锢已除有关。
想想亦无妨。居于深宫,除去蓟王亲近之人,外人素未谋面。穆夫人安全自是无虞。
“披香博士,食俸几何?”刘备问道。
“与太学博士同,食俸六百石。”士异答曰。
“能传授汉宫仪之人,又岂能等闲视之。当与博士祭酒同。”刘备言道。
“喏。”士异领命。
博士祭酒,乃博士之首。掌,教授经学;备,顾问应对。食俸一千石。统领蓟国太学坛,诸多太学博士,及隶属于各城学馆的五经博士。换言之,蓟国太学坛,已建成一个完整的教学体系。太学之下,乃是分设在各城的“学馆”、“校馆”。
如前所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