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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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不过与提线木偶类似。将本该明白示人的提线,统统暗藏地下罢了。
之所以苏越与蓟国巧匠,未被黄巾贼人识破,乃因彼此皆为墨家门徒。暗语亦出自墨门。苏越自当心领神会,如鱼得水。
先时,苏越等人被编入运输队列,称“南城水一”。往来运送机关诸器。后见他通晓机关造诣,便升为维修队列,称“北城金九”。与周围墨门同僚交谈得知,还有“东城七火”、“西城三木”、“中城五土”,诸如此类。分工明确,各行其是。直令人,叹为观止。
苏越多日未归。除去只见冰山一角,未能窥破天机。醉心机关技艺亦是主因。
“苏(墨)者?”这日,苏越正领人修复一座机关箭楼时,忽听人唤。
附身下看,正是相熟工匠。“何事唤我?”
“中城枢机,急需人手。且随我入城吧。”工匠仰头笑道。
“稍待。”苏越心中一喜,却面色如常。
这便领匠人下楼,同乘轨道车,前往广宗城内。轨道车由骡马拖拽。遇岔道,则经由转向盘转向。一切皆仿制蓟国。
“中枢何事?”苏越问道。
“斥候来报,汉军重掘沟渠,欲再水淹广宗。却不知大贤良师早有预料。只需水到,机关大阵便可全盘而动。为防万一,故令我等前往中枢检修查看。大水来时,切勿有失。”
“原来如此……”闻此言,苏越心中一沉。莫非,城外东西南北,经纬宫格,只是高山一隅。终极机关杀阵,需遇水而驱?
心念如此,这便试言道:“可惜了城外机关。”
陪同墨者笑道:“城外机关,不过牛刀小试。掘经纬甬道,本只为引水入城。后才建起城外机关。先前汉军水淹广宗,大贤良师早已料到。故在城中设此水驱杀阵,乃连环计也。”
经纬甬道,竟为引水!
苏越心事重重:“却不知此战,胜算几何。”
此语亦说中同行墨者心事。这便一声长叹:“明隐之争,在此一举。我等,拭目以待吧。”
莫非……
黄巾机关术,还牵扯到墨门内部纷争不成!
苏越一时心乱如麻。
若当真如此,需早做计较。
如前所说,墨家出自诸子百家。墨子死后,墨家分成三支,称为‘墨家三派’。有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后先秦一统,两汉延续。墨家三派渐融合成二支。一明一隐。一个高居朝堂,一个散布江湖。明者出仕,称‘仕墨’。隐者醉心匠造,称‘匠墨’。如张衡、杜诗者,皆是‘仕墨’。如夏老,苏伯皆是隐宗‘匠墨’。无论明门还是隐宗,墨者、墨辩、墨侠皆有。
本以为各自相安。岂料墨门二宗,竟假黄巾之乱,一争高下。
现在想来。
贼人在邺城设下机关大阵,引蓟国‘匠墨’入局。起因,便是墨门之争了。
是了。邺城机关大阵被破。龙首枢机内墨者师徒,坦然赴死。便是以命相搏。
然而,‘仕墨’为何投身太平道……
偷天换日。改朝换代。
苏越浑身一凛。
事关隐宗生死存亡,却不知远在蓟国的祖父等人,是否已,全然知晓。
啪嗒。
一滴冷汗,自鼻尖重重砸落。
1。32 明隐之争()
临乡,蓟王宫。
八月首,大朝会。
群臣躬身持笏,恭迎王太妃,王妃帘后就坐。口出敬语,这才各自落座。
王太妃自帘后一观,见右国令夏馥,与将作令苏伯等人皆到场。这便言道:“右国令可有要事禀报?”
“臣,确有要事。”夏老起身答道。起身乃是长跪。起立才是站起。若非大典,群臣不必站立。坐着便好。
“何事须在大朝上说。”王太妃问道。
“乃因本门与黄巾反贼暗中牵连,故要在王太妃、王妃及百官当面,请罪。”夏老俯身答道。
“右国令与将作令等一众属吏,不计名利,一心为国。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蓟国能以老弱妇孺,操持家业。正因机关之利。有功于家国社稷,右国令何罪之有?”王太妃言道。
“王太妃且容老臣细细道来。”右国令答曰。
“但说无妨。”
夏老这便将墨门纷争,娓娓道来。
百官这才醒悟。原来,先秦时与儒家分庭抗礼,号称“非儒即墨”的墨家,时至今日,竟已分裂成明隐二宗。
明宗称“仕墨”,隐宗称“匠墨”。明宗谋求出仕,走庙堂路线。隐宗醉心钻研机关诸技,广授门徒,走江湖路线。
不用说。蓟国的这支墨者,出自隐宗门下。诸如夏老,苏伯等人,虽身居高位,得食高俸,却不问政事,便是朝会亦鲜有参与。足见一斑。
“二宗可有相同之处?”王妃忽开口。
“有。”夏老如实作答:“二宗分裂之初,曾相约‘殊途同归’。仕墨和匠墨各行其道,泾渭分明。然目的却是一样。重振墨门。”
“既皆为重振师门,为何不齐心协力,反要分开。”王妃又问。
“此需从前汉武帝时,说起……”夏老长长一声叹息。
静静聆听,不置一语的蓟都尹娄圭,幡然醒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然也。”夏老重重颔首。
前汉之初,高祖不喜儒学,崇尚黄老。主张无为而治,轻徭薄赋。待武帝继位,形势逆转。纳董仲舒之议,“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此后,百家没落,墨门式微。
为重振墨家,墨门子弟,可谓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奈何大势之下,螳臂当车。屡遭挫折,乃至墨门分裂。激进派和保守派,分道扬镳。
手握机关奇术的仕墨,如张衡。造记里鼓车,浑天地动仪,扬名天下。奈何却终归不为朝堂重用,郁郁而终。所造奇物,皆被束之高阁,成为皇家典藏禁器,不轻易示人。而诸如杜诗,亦不过为官一任,终未能扭转墨门颓势。
于是。仕墨痛定思痛,欲放手一搏。
借太平妖道,黄巾逆贼之手,推翻‘罢黜百家’之大汉皇朝。另辟新朝,辅佐新帝。重开‘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并最终复兴墨门。
“原来如此……”待右国令说完,王妃这便醒悟。
难怪黄巾贼人会有如此厉害的机关术。本以为是蓟国机关外泄所致,不曾想,贼人与墨门早有联系。
“右国令因何得知?”王太妃问道。
“先前,门下弟子苏越,曾将邺城内诸多贼人往来信函,及众多机关手稿,装车送回。这才令我等窥破天机。”夏老这便取出证物,呈给王太妃,王妃过目。
左国令士异,亲手接过。查看无误,命人传入帘内。
王妃先取出一观。确认无碍,这才转呈母亲。
“果如右国令所言。仕墨竟无所不用其极,堪比黄巾邪教。”王太妃转而又安慰道:“右国令既出隐宗,虽同属一门,却早已南辕北辙,切莫与那明宗,混为一谈。”
“老臣,惭愧。”右国相领将作令等隐宗门人,齐齐下拜。
“没想到,黄巾之乱,还牵扯到墨家明隐之争。”王妃道:“正如夏老所言,殊途同归。隐宗行走民间,传授机关之术。未必不能重振墨门。明宗急功近利,不惜天下板荡,生灵涂炭。孰对孰错,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王妃明见。”百官拜服。
“右国令无需介怀。”王太妃亦赞同:“假以时日,黄巾必灭。那时,明隐之争,当见分晓。”
“谢王太妃,王妃,法外开恩。”右国令终于道出心声:”主公视我等为心腹,隐宗门徒当效死力。不求天下皆为墨者,只求天下大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下大同,不正是蓟王所求?”王太妃自帘后笑道。
陇右,大震关城。
收到右国相耿雍,六百里加急邸报。刘备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想通一切。
难怪黄巾贼人机关术,亦如此之强。原早与墨门明宗,沆瀣一气。现在想来,太平道之所以能迅速崛起,除去大贤良师得三卷天书,无师自通,广施符水救人之外。背后还有墨门明宗,推波助澜。试想沙丘平台上,那些能令勇士呕血,肝胆俱裂的尸兵。还有广宗城下,兵车自走,撒豆成兵。诸如此类。
此“见之如神鬼”的机关奇术,如何不令人,心生膜拜。
正是在此星空下,太平道与墨门明宗的强强联手,方才催生出地狱级的黄巾之乱。
难怪邺城大捷后,苏越曾密报。言:黄巾军中既有道教徒,又有墨家门徒。且统领道教徒和墨门徒,亦是二人。
一人为大贤良师,另一人名唤“神上宗师”。
想必,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上宗师”,便是墨门明宗“钜子”。钜子又称巨子,为墨门首领之称。却不知“神上宗师”,究竟是何许人也。
奈何后世墨家不见史书。饶是刘备,对墨门亦知之甚少。
但刘备却隐隐觉得。时下,正是墨门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若能将明隐二宗,收归己用。再集百家之大成,何愁天下不定。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广宗城内。
城内建筑,已被拆除一空。除了规整如棋盘的街道,城内搭满了帐篷。
帐篷的主人,皆是太平道的死忠信徒。从全国各地,追随大贤良师至此。忠诚不二,奉若神明。
传说,大贤良师,便栖身于某顶帐篷之中。除去身边几位元老级的太平道徒,无人知其行踪。
站在谯楼之上,俯瞰城内景象。苏越不禁眉头紧锁。
城内竟片瓦无存。砖石,梁柱,皆去了哪里?
“何人窥探大营。”正苦思不解,背后忽有人喝问。
苏越心头一凛,却旁若无人的答道:“奉命探查各处机关,绕行城池。不过居高休憩片刻而已。何来‘窥探’之说?”
“好个大利城长,果非常人也。”
竟被人一语道破身份。苏越心头巨震。这便缓缓转身,冲倚靠在柱后的陌生人,强辩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是何人!”
“明庭莫慌。”那人抱剑起身,咧嘴一笑:“我乃同道中人。”
1。33 剑器大宗()
“你是何人?”苏越不敢大意。
见四处无人,那人轻步上前。低声言道:“燕人王越。”
“王越……”苏越似有印象。略作沉思,便幡然醒悟:“剑宗王越。与王妃洛阳大战三百合,乃至双剑崩折。后以空手入白刃侥胜。”
“胜之不武。”王越表情一黯。那是年少,急于出名。于己于人,行事不留余地。与剑绝一战,更是芥蒂颇深。
“诚如你所言。”苏越点头道:“以王妃之高洁,自不愿让人近身是其一,又岂忍心令壮士断腕是其二。你自然胜之不武。”
“你……如何得知?”王越一愣:“我亦是许久之后才想明白。”
“王上剑术乃自幼王妃亲传。见王上如此,王妃足见一斑!”苏越答道。
“蓟国上下,果然不同凡响。”王越叹道。
“且说,你不在洛阳卖艺,因何到了此处?”苏越问道。
“我身负陛下重托,只为……”王越竖起手掌,重重下劈。
苏越这便醒悟:“原来如此。”
转而又问:“你我从未谋面,因何一语道破?”
王越再答:“乃骠骑将军董重,遣人密语告知。言,有蓟国大利城长苏越,潜入广宗,探查机关大阵。让我暗中接应。细作死士又把你之身形面貌,细细道来。今日果然相见。”
“原来如此……”竟是车骑将军董重。
话说,此人不过酒囊饭袋。被大贤良师一记撒豆成兵吓破胆。整日龟缩大营,命将士四处屠狗,请巫祝以黑狗血绘制驱邪符文……如此庸人,怎会有此见地?
见苏越将信将疑,王越又道:“骠骑将军派人四处屠狗,乃是障眼之法。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董骠骑已命人掘长渠引漳水,不日便可贯通。”
“此乃黄巾之计也!”苏越终于相信:“城内机关,乃水驱杀阵!需得流水,方能驱动。速去告知董骠骑,切莫灌水,否则,悔之晚矣!”
“这……”王越亦不禁一惊:“先前乃死士寻机入城。今急切间,如何联络……”
苏越忙道:“董骠骑何时决堤灌水?”
“定在三日之后。”王越答道。
“唉……”苏越一声长叹:“以董骠骑为人。此去便能传讯,想必亦断不会相信。如之奈何。”
略作思量,王越言道:“我奉命潜伏于黄巾贼中,明授剑击,实乃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