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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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博学之人言道:“更始时,南方有童谚云:‘谐不偕,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后更始为赤眉所杀,是为不谐也;光武由河北而兴,是得之也。此谚与今谚,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玄而地黄。”杨赐一声叹息:“此童谚乃借刀杀人。欲除蓟王也。”
说完又问道:“可知此童谚出自何处?”
“听闻是从粟市粮商处传出。”
“必有黄巾贼党,藏身市中。可令东部尉,搜而杀之。”杨赐雷厉风行。
“只怕即便杀尽乱臣贼子,猜忌已生!”说话之人声音颇大。众人回头,正是曹议郎。
百官皆知曹议郎与蓟王相交莫逆。便有人问道:“议郎何出此言?”
“蓟王名扬天下,为小人所嫉,为贼人所恨,为奸人所害。无论如何自证清白,到头来终归祸起萧墙。我若是蓟王,又岂能坐以待毙!”
说完,曹操一声长叹:“操幼时志向,不过是欲‘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耳’。年轻时,亦曾去汝南寻许劭卜问前程。劭言我,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看来,能臣是做不得了!哈哈哈……”
说完,竟长笑而去。
众人纷纷驻足眺望,各自唏嘘不提。
1。119 时局崩坏()
陛下的疑心,源自超出掌控的崩坏时局。
比起刘备最后一次见到的,一切尽在掌握的陛下。今时今日之陛下,已非昔比。出于一名成功商人的精明直觉,陛下显然已嗅到了浓浓的危机。关东黄巾贼乱,远超所料。大汉朝这些年来贼反不断。朝廷内外已见惯不怪。贼势再大,亦不过祸乱数县,乃至一郡,充其量莫过一州之地。
然黄巾之乱已波及八州,成野火燎原之势。那些未曾被太平道荼毒的州县,亦有贼寇趁乱蜂起,比如汉中米贼,益州板楯蛮,凉州义从胡等。大有与太平道遥相呼应,祸乱全国之势。
板楯蛮之强,毋庸多说。而湟中义从胡,更是被称为“天下强勇”。
“且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有并、凉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义从、西羌八种,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
如此乱局,今汉从无先例。只有乱前汉之赤眉,可与之相比。
试想,眼看江山不保,陛下又如何能不惊惧。进而渐渐失去了对局势的把控。贼乱阻断交通,竟有三分之二的州县缺席上计。乃至陛下收入大减,如何能不心忧又心痛。
此消彼长。反衬出蓟国之强盛。猛虎困于锁链。而扼死锁链之手,却越发衰弱无力。乃至蓟国这头猛虎渐有脱离掌控之势。陛下焉能不忌惮。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一个不断衰落的朝堂,和一个冉冉升起的诸侯国。两相比对。即便蓟王再清白无错,亦会遭人忌恨。
乱世之中,众皆国破家亡,生灵涂炭。唯你蓟国,安居乐业,国力不断增强。若你无错,岂非皆是我等之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强盛,便是你的错。
西园,万金堂。地下金库。将蓟国二亿二千余万铜钱,悉数雨落。
散朝后的陛下,这便轻轻举杯,独自小酌。每每只有到了此地,陛下才能变回那个耳聪目明,精明机辨的大汉天子。正如太尉杨赐所言。蓟王清白无垢。冀州播乱,蓟国上计车队不惜北上出关,穿越大漠,再经由北地郡入关。一路艰难抵达洛阳,送来足量献费。又提前未雨绸缪,运来足量粮秣,平抑市价。如此忠心,还有何所疑。
或是朕多虑了。
“老奴封胥,叩见陛下。”不等落杯,便有中常侍封胥,一路小跑而来。
“何事惊慌?”陛下轻声问道。
“陛下,关东有密信传来。那人下落,已有线索。”封胥跪伏近前,压低声音答道。
“哦?”陛下旋即落杯:“消息可靠否?”
“千真万确。乃‘大宗’亲笔传书。”封胥再答。
“哈哈!”陛下开怀大笑:“传语‘大宗’,万事小心。若得那人下落,务必一击而中!”
“喏。”封胥再拜离去。
“天佑炎汉。”陛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待事成,蓟王之危,可消也!
蓟国,临乡城,蓟王宫。
匠人们正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块白琉璃,装在直棂窗上。窗外美景,直入眼帘。雪落静美一览无余,却又无丝毫寒意。直让围观的宫女们啧啧称奇。
刘备已命将作馆研究“白钢琉璃”的烧制工艺。能不能成不重要,先给个思路。白琉璃和钢丝网,乃两大居家旅行神器。诸如帷帐、窗帘,多内衬钢丝网,外嵌白琉璃。既不遮挡视线,又足够安全。前次国中太平妖贼,欲袭击王太妃与王妃,正是被垂帘后的钢丝网所阻。只需三层细钢丝网,普通刀枪暗箭,已无能为力。
石绵与细钢丝编织成的“鸾毳裘”,除去做帆,亦可做帐篷。赛马场看台,已用鸾毳裘全部罩起。石绵与钢丝缠绕编织,本就坚固难脱落。只需内外髹漆,便可阻石绵絮风吹日晒,飘落伤人。
正如被冰雪覆盖的大地。放眼望去,一片皑皑。所有杀戮和罪恶,皆被厚厚的积雪埋葬。城内都已寒冷如斯,城外如何还能立人。
汉军和乱军,皆蛰伏在厚厚的城墙之后,围坐在火堆旁相互取暖。身后墙壁上,横七竖八的斜靠着保命的长矛。可冰冷的矛杆,甚至生不出一丝握在手中的念想。
这鬼天气。
贼兵嘟囔着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中,忽听周围同伴惨叫不断。却懒得睁眼。直到单薄的戎装被滚烫的热血浸泡,贼兵这才朦朦胧胧睁开条眼缝。天地间,只见银光一闪,视线猛地翻转。热血灌入嘴角,想张开却难。
“速速落下吊桥。”甩去刀上残血,便有人粗声说道。
“喏!”
长长的冰凌接连崩断。覆满墙壁的坚冰,随之崩塌。龟裂游走。一整面冰墙,随之现出城门的轮廓。伴着不断掉落的碎冰,吊桥缓缓下落。轰的一声,架在冰冻的护城河岸。
迸溅的冰渣卷起翻腾的白霜。捕虏将军田晏挥剑一指。
乌桓突骑呼啸而出。马踏碎冰,卷入城去。
勃海郡城南皮,随之光复。
“将军,蛾贼如何处置。”须臾,便有精骑赶回询问。
“枭首弃市。”
“贼军家小该当如何。”
“枭首弃市。”
“城中从众又当如何。”
“枭首弃市。”
“喏!”
鲜卑突骑起于白山黑水。久居苦寒之地。人马皆不惧严寒。便是隆冬进军,亦有充足战力。反观黄巾贼军,多是扛起锄头的农夫。生物钟仍按农时,蛰伏于酷暑极寒。如何能耐得住北地酷寒。几场暴雪,多有冻伤。龟缩不出,点火取暖。城头守备更是稀松。被渔阳精兵斩关落锁,偷袭得手。正搂着城中豪强妻妾呼呼大睡的黄巾贼酋,醉眼惺忪中被五花大绑。冷水泼面,这才猛然激醒。
目视大帐内一圈浑身披血的帝国精锐。顿时面如死灰。
“你是何人。”
“黄巾小帅杜长。”
“听你口音,乃青州人氏。为何逆窜冀州。”
“乃随渠帅北上。”
“你渠帅是何人?”
“张余。”
“现在何处?”
“当在大贤良师身侧。”
“为何做贼?”
“只为糊口。”
捕虏将军田晏轻轻挥手:“枭首示众。”
“喏!”便有虎贲上前,将贼酋架出帐外,一刀削去脑袋。
“清剿残敌,出榜安民。”
“喏!”
1。120 四面合围()
十二月初。
度辽将军臧旻,领度辽营精卒,并南匈奴、缘边十二郡之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骑士及弛刑徒,兵分数路,攻入常山国、中山国。
捕虏将军田晏,将渔阳营精卒,并三郡乌桓、缘边十二郡之定襄、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安定、北地骑士,兵分数路攻入勃海郡、河间国。
呈东西合围,左右包夹之势。
车骑将军卢植,亲帅左右中郎将、骑都尉公孙瓒,虎牙将军夏育、轻车将军董卓,将虎牙营、黎阳营、雍营、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入成皋,屯驻成皋关(虎牢关),并据守大河各处港渡。
以大河为界。河北交由度辽将军臧旻、捕虏将军田晏。河南交给虎牙将军夏育、轻车将军董卓。车骑将军卢植,率左右中郎将、骑都尉公孙瓒,并黎阳营精卒,扼关据河,将二地贼军隔开,防止窜联。
黎阳营设在京畿以东,大河北岸的黎阳县。位于冀州南境。据说其源于“光武中兴,以幽、冀、并州兵骑克定天下,故于黎阳立营,以谒者监之”。监军之谒者,隶属光禄勋。此次统帅黎阳营者,亦不是旁人,正是同属光禄勋麾下的议郎曹操。现已拜为骑都尉。
洛阳乃天下之中。屯驻于大河边的黎阳营与北军五校互为犄角,扼守南北交通要道。军营旁便是大河下游最重要的渡口:白马津。沿渭水至大河一线,雍营、虎牙营、北军五校、黎阳营,宛如一字长蛇阵,横断南北。一旦天下有变,发数营精卒南下北上,皆十分便宜。
如前所说,时下关东乃大汉心腹重地。如何能不重兵驻防。
抢在暴雪季来临前,汉军主力已完成对冀州黄巾军的四面合围。所谓擒贼擒王。至于大河之南的黄巾乱军,只需平定河北黄巾主力,余下贼众皆不足虑也。
有情报显示,黄巾军三大首领,“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皆盘踞在冀州钜鹿郡内。只需将此三贼剿灭,黄巾军群龙无首,不战自乱。再挥师南下,一举灭之。
奈何黄巾军据城而守,蛰伏不出。眼看暴雪将至,战事随即停歇。
蓟王宫正殿。
窗明地净,暖风徐徐。
今日虽无朝会,二千石官吏却无一缺席。将朝廷邸报,遍传众人后,刘备问道:“流民安置如何?”
“南部数城皆已住满。城中宅院仍在增建。城外圩田却相差甚远。明年开春,当继续圩田,如此,待稻作时,方可令流民自给。”右相耿雍起身答道。
“黄巾贼可有消息?”刘备再问。
“细作回报,冀州各处贼军四门紧闭,据城而守。城内日夜冶铁,声传数里。并有土山堆积,却不知何故。料想,黄巾贼正加紧锻造兵甲器械,已备来年与大军决一死战。”左相崔钧起身答道。
“巨马水砦,可还有船只逆入?”刘备三问。
横海中郎将黄盖起身答道:“渤海航道已结厚冰。最后一批船队被困海上数日。待冰层足以行人,臣便派人将其接回。暂住在水砦舟船营地。明年开春,可就近迁入泉州港安居。这批难民皆来自淮泗,与六国无关,可编入蓟国齐民。”
“如此甚好。”贼乱伊始,蓟国被百万流民所阻,无暇他顾。只需安置好百万流民,刘备便可腾出手来,南下平叛。与黄巾军的这一战,或可彻底清除纠缠刘备许久的噩梦。
刘备亦未曾想到。这人生的第一幕,竟等了如此之久。
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凡事怀揣一颗敬畏之心,细细谋划方能成功。
“五十五国使者,多次催问婚期。”右相耿雍又问道:“不知王上可有打算?”
刘备微微一笑:“所谓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流。与五十五国公主的和亲大典,自要等平定黄巾之后。”
此策出自幕府左丞荀攸。为解刘备功高之危。
殿中诸人纷纷心领神会。
刘备最后言道:“越近岁末,越要小心应对。大贤良师足智多谋,先前略施小计,便驱赶百万流民涌入蓟国,遂成缓兵之计。借岁末大雪,又得数月喘息之机。待来年再战,黄巾军势必军容齐整,战力激增。又据大城守要冲,一时间难以攻破。若再被拖入盛夏酷暑,战火蔓延,十万大军如何能久持。此战需速战速决。诸位务必厉兵秣兵,不得有丝毫松懈怠慢。”
“臣等,遵命。”
桑邱城,客舍。
忽有一人挑帘而入。寒风刺骨,舍内客旅精神为之一振。
“可是正南兄。”看清来人面貌,舍内便有人出声唤道。
来人举目眺望,随即答道:“正是审配,可是子谦贤弟?”
“正是张逊。”来人起身相邀:“正南兄且来一叙。”
“稍待。”将大氅、蓑衣,交给舍中仆役,审配整理衣冠,抖尽残雪。脱鞋入室,走向背风雅座。
“我来为二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