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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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儁,字公伟。出身寒门。少时因赡养母亲而闻名乡里。为人好义轻财,受人敬重。后被太守徐珪举为孝廉。迁任兰陵令,颇著政绩,获上表举荐。不久拜交州刺史,仅率家兵五千人便大破叛军,平定交州。战后因功封都亭侯,入朝为谏议大夫。
如前所说。
平定黄巾之乱的帝国名将。时下,一个是侍郎,一个是谏议大夫。皆被陛下豢养在朝堂。需要时,丢一根难啃的骨头。外派为官。或讨贼,或平乱。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尽忠。待老而无用,乞骸骨才得以还乡。到头来仍难免身死族灭。
因功积攒下来的富贵。多传不过三代。
班定远,便是前车之鉴。
奈何江山代有才人出。义骨忠魂书汗青。
有蓟王作保。二人很快走马上任。
一个出任北地太守,一个出任上郡太守。
还捎了个奢延属国都尉的添头。也算是买二送一。陛下待蓟王不薄。
首任奢延属国都尉乃是刘备少年挚友,又师出同门:白马公孙。
1。28 长短之利()
秋风拂面,飒爽微凉。
洛阳东郭,殖货里。
一队劲装骑士,在辅汉大将军府门前勒住马蹄。
翻身下马,便有一人进前抱拳。
“新任上郡太守谒见大将军。”
阶上守卫朗声道:“可有名帖。”
“名帖在此。”那人双手奉上。
守卫取名帖在手,辨识真伪,这便言道:“请太守门内稍后。”
说着,即命人打开中门。
队伍中,便有一中年儒士称谢入内。
后世门与房连,称门庑(men wu)。
盖因后世少建门楼。
时人喜造高楼。便有一队绣衣吏,长驻门楼内。两侧隔有茶室,专供访客等候。
如此便可免去门外等候之苦。
此乃辅汉大将军首创。别无二家。
茶未饮尽,便有人来通报。
解下配剑,交给随身侍卫。新任上郡太守朱儁(jun),整理衣冠,随婢女入内。
穿庭院,登前堂。除履入内。只见辅汉大将军正襟危坐,自居主位。西席有客。东席亦有三位心腹重臣作陪。
“下官谒见辅汉大将军。”朱儁长揖及地。
谒见?(ye jian),先投名刺,而后进见。
长揖及地,袖及地,而非手及地。
“太守请起。”刘备伸手西席:“坐。”
“谢坐。”朱儁近前数步,先向西席上首之人见礼,这才由下首绕行席后,顺坐次席。
东席并无相识,无需先行礼。
落座后,大将军自会介绍。
“我来为诸位引荐。”刘备先介绍西侧首席:“新任北地太守。皇甫义真。”又指向次席:“新在上郡太守朱公伟。”
“皇甫嵩。”
“朱儁。”
待二人相互见礼。刘备又依次介绍东席。
“府丞贾文和。”“贾诩见过二位府君。”
“长史盖元固。”“盖勋见过二位府君。”
“从事中郎傅南容。”“傅燮见过二位府君。”
宾客与府臣相互见礼。这便介绍完毕。
朱儁长跪抱拳:“儁冒昧前来,乃为谢大将军保举之义。”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刘备笑答。
“我与大将军素昧平生。敢问大将军,因何保举下官。”
“为国举才,理所应当。亲仇尚且不避,又何问相识不相识。二位大名,备早有耳闻。两郡城池残破,民生凋敝。又多异族盘踞。非智勇双全,不可守。陛下遣人来问,我便顺水推舟,举荐了二位。”
“大将军高义。”皇甫嵩亦抱拳:“下官必不负所托。”
说着,又话锋一转:“一郡之守,乃二千石高官。我二人又非名士,人费二千万的‘修宫钱’必不可少,亦不可免。敢问大将军,是否也为下官出了这笔钱。”
“然也。”刘备轻轻点头。
“身欠巨债,却无以为报。此去心中难安。”朱儁亦道。
“二位太守何出此言?”刘备面露诧异。
“回禀大将军。诚如所言,二地城池尽毁,民生凋敝。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尚且不能自给,如何还有余财。人费二千万的‘修宫钱’,下官必无法归还。”朱儁索性直言。
所谓无利不起早。大将军亦善经营。所谓先投资,后收益。是否想借我等之手,搜刮民脂民膏。犹未可知。故而要当面言明。若真是如此。此官不做也罢。
二位太守,之所以一前一后,登门拜访。便是此意。
刘备这便了然。微微顿了顿,遂正色道:“在我看来,天下有三利可取。”
“利国、利民、利已。亦有短利、中利、长利之分。”
“下官愿闻其详。”二人齐齐抱拳。
“利己为短,利民为中,利国为长。”刘备笑道:“修身,齐家,治国。说的便是此三利。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少时家贫,三餐不继。母亲典当度日,家徒四壁。于是赚钱利己,重修老宅,母子衣食无忧。
后母亲又举樊重为例,告诫刘备要令楼桑宗族皆能‘层楼高阁,陂渠灌注’。此乃齐家也。齐,平也。家,民也。齐家便是利民。于是大建楼桑,吸纳流民。此为中利。”
饮了口香茗,刘备又道:“今并六县为国。为蓟国之君,又兼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所求,乃利国也。
社稷倾覆,国以何存?汉庭不在,何来诸侯?
又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二位太守若能重整河山,以待后生。为长久计,此乃利国也。”
“大将军之意,下官已尽知也。”二人双双拜伏在地。
刘备这番肺腑之言,二人能领悟的意思是:
覆巢之下无完卵。汉庭存在,蓟国才能存在。若改朝换代,刘氏诸侯国亦会被取代。北地与上郡,虽皆不属蓟国。却是我大汉河山。治理好二地,亦利于蓟国。
这便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刘备,追求的长利。
人到了不同的阶段。所追求的利益是不一样的。
以前只是个小地主。现在是一国之君。
于是修身,齐家,治国;利己、利民、利国。
二人如释重负,心结尽解。
见日已正中。刘备便留二人午宴。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洛阳西郭,延熹里。一处占地颇广的豪宅。
富丽堂皇的书房内。一锦衣老者,老态龙钟,负手而立。
“阿父。”一宫裝妇人,步入堂中。
“坐。”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曾几何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程大人’,程璜。
自被曹节等人逼迫就范,害死两位女婿后。程璜亦受牵连,被众内官合力排挤出权利中枢。此后便一直称病不出。居家静养。
“阿父急唤,所为何事?”妇人正是程璜养女,陛下食母程夫人。
“自己看。”程璜冲书桌遥遥一指。
妇人取白绢在手,一眼扫过。不由一惊:“何人送来的礼单,竟如此阔绰。”
“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一夜未眠的程璜,哑声,逐字说道。
“原来是他!”妇人眸中精光毕露:“所求何事?”
程璜却反问:“你与徐奉,关系如何?”
“尚可。”妇人顿了顿道:“彼时奶涨,令其吮之。后结为‘对食’。相互取乐。”
对食一词,最早见于《汉书》。应邵注曰:“宫人自相与为夫妇名对食。”
“陛下还食你乳乎?”
“隔三差五,不似先前频繁。”
“可曾幸你。”
“未曾。陛下只喜幼女。年十四到十八为宜。一旦年过十八,便弃之如敝屣(bi xi)。”妇人如实答道。
“既如此,你可愿为老父做一事?”不等妇人开口,程璜又道:“事成之后,绢上财货,你我平分。”
“可也。”
1。29 养女死士()
如前所说。
今汉管理后宫嫔妃宫女的机构有两个。一名永巷,一名掖庭。
永巷署,设“永巷令一人,六百石。宦者。典官婢侍使。”
掖庭署,置“掖庭令一人,六百石。宦者。掌后宫贵人采女事。”
掖庭署管辖甚广。
宫人奉养,关押,放遣出宫,乃至死去宫人尸体的迁出安葬,皆由掖庭署打理。
甚至还需抚养宫人生子。
“宫生子”,大略有两类。
一类是因故无人抚养的妃嫔宫女所生子。
母亲或难产而死。或被下药毒杀。亦或是犯错入狱,忧郁而终。不一而足。
另一类是因连坐被籍没入宫的幼奴。此不用多说。
这些人长大后,经采选可留在掖庭中为宫女,或被当成礼物赐给诸藩。又或是被诸如程璜这样的大内官收养。
程璜的诸多养女,大多出身掖庭。
换句话说。后宫籍簿,亦归掖庭令掌握。故诸如蟾宫折桂这些勾当,才得以暗中进行。
此外,诸如后宫器物的修造,以及各种土木工程,有时也由掖庭官署来督造。
比如此次永乐宫的重修,陛下便交给了掖庭署。
以上不难看出。掖庭署的日常事务,远比永巷署繁重得多。
所以,永巷令与掖庭令虽同秩六百石。但二者的属吏数量却大有不同,相差数倍。
掖庭令“吏从官百六十七人,待诏五人,员吏十人”,而永巷令属下“员吏六人,吏从官三十四人”。
正因诸事繁杂,属吏虽多,急切间亦不够用。
此次重修永乐宫,忙得脚不沾地,实在脱不开身。掖庭令毕岚便托永巷令徐奉,代为招募工匠。
刘备之所以平白无故,身中淫毒,问题或许就出在这些工匠身上。
与掖庭令毕岚密谈后,刘备便令史涣趁夜色掩护,前往程璜府邸送去足量珍宝财货。
留下刘备口书,便趁夜返回。一来一回,神鬼不觉。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深夜来防,必事出有因。
所求看似简单。实则干系重大。
苦思冥想一夜。程璜终下定决心。
此钱要赚。
于是雷厉风行。待宫门一开,便遣人入宫,传陛下食母,自家养女,十万火急赶来相见。
便有了先前那段对话。
程夫人临行前,老父程璜又反复叮嘱,事关重大。切勿走漏风声。亦要小心行事。莫要让永巷令徐奉发觉。
“女儿做事,阿父且宽心。”程夫人这便领命而去。
自幼被程璜收养。十余载,耳提面命,言传身教。悉心传授诸多奇技淫巧。程璜的这些养女,又岂是泛泛之辈。
不妨试想。司隶校尉阳球等,如此隐秘之事。皆被程璜养女探听的一清二楚。而几位主谋之人,竟全然无知。
足见程璜养女能力之强。
更关键是。既为人妾,自当为夫君着想。而程璜的养女,却各个以程璜马首是瞻。
胳膊肘往外拐,也便罢了。即便是牵扯到夫君身家性命亦毫不留情,和盘托出。
此等养女,与死士何异!
不出三日。
是夜。
便有黑衣人举火示意。待守卫撤下弓箭,遂上前掷一囊袋落入院内。
跟着便隐去火把,再无踪迹。
史涣戴上镶环手套,取囊袋在手。检视无误,这便独上三楼书房,呈给主公刘备。
刘备展开视之,乃是数枚竹片。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隶。字迹虽潦草,却清秀无比。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
手书所抄录的正是永巷令徐奉招募的工匠名录。
刘备这便命值夜的亚马逊女卫请来三位重臣,共谋此事。
三人将竹片互相传看,贾诩叹道:“主公所托,正当其人也。”
“何以见得?”刘备忙问。
“字迹略显潦草,乃是故意而为之。诩观字迹如行云流水,刻木三分。必是趁四下无人时,心平气和,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此女,必有过目不忘之能也。”
“原来如此。”刘备欣然点头:“如此说来。此名录,必无疏漏。”
“当无疏漏。”贾诩笑道。
“宦官之祸,绵延不绝。观此字,勋已能窥知一二也。”长史盖勋一声长叹。
“宦官之祸,由来已久。”从事中郎傅燮劝道:“此事非一日之功,需从长计议。”
“南容所言极是。”刘备这便问道:“又该当如何?”
“易耳。只需按图索骥,将名册与匠人,一一对应。奸人必露马脚。诩料想,此人无关轻重,并非主谋。先勿打草惊蛇,再行引蛇出洞。主谋自当现身。”
“二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