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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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关于这队人马,刘小胖已从老鸦渡的耿雍那里,问出了个大概。
舟船来自河南,骡车全是租来。走水路抵达老鸦渡。有人问起,这些南来的汉子们只说是受人所雇。
这可不仅仅是运输的问题。过府冲州,一路无阻。各方面的协调,非一日之功。此时的太平道,已成如此气候了吗?
貌似张教主就是钜鹿人氏?
乘一叶扁舟,朝发夕至。
距楼桑不远啊……
河湾溪谷好就好在,蜿蜒的溪水隔绝了野林。安全无忧。
老族长看过。说建一架翻车引水,再掘一道陂渠,谷地上方的坡地,还能辟良田数十亩。
这些事听起来就复杂,以后再说。
百余亩良田,足够刘备一家吃喝拉撒。
田产亦是家产。
小胖子幼年丧父,能凭一人之力,白手起家,修祖宅,辟新田,广交能友。非麒麟子,不可为!
秧苗插好,南来的汉子们告辞离开,乘船返回大河以南。
累日来,老族长倒是问出了些植稻的关窍。除草捉虫,灌水施肥。派宗人依样劳作。种田,无非一个勤字。至于能有多少产量,听天由命了。
随着匠人们举家迁来,村中开始大兴土木。每日入野林伐木者,众。
小胖子的日子也恢复正轨。
每日背书习字,剑击骑射。不曾懈怠。
公孙氏身上的隐疾,母亲显然也是知晓。公孙岚和公孙烟,两个人格交替出现。母亲却从未认错。这是怎么做到的?
刘备忽然心生感悟。能有他日之刘备,正因有今日之慈母。
黄骠马肚皮渐大。每天拉出去溜达,是为了便于顺产。
笼中斗鸡也日渐痴肥。除了打鸣这唯一的用途,不晓得还能干什么。
刘小胖曾笑言,不如杀了。
母亲立刻翻脸。又说,斗鸡舞鹤,煮酒调琴,乃士大夫情趣。
刘小胖幡然醒悟。这是脸面。
除了豪强地主,谁家会养一只光吃不下蛋的斗鸡?
老族长的嘴炮因何能成功。
刘备也渐渐知晓。正如陈胜吴广鱼肚藏反书,学狐狸叫,这个时代的人,多少都相信一些所谓的天命。跟着一个能使出地陷神术的王族后裔,前途显然是光明的。最不济,也比做贱民好。
再许以利诱。工匠们自会举家迁来。
这个时代,也还没有良贱不婚的律法。娶歌姬女妓者,大有人在。上行而下效。皇帝都如此,何况普通人。
然,编户齐民的户籍制度,却非常之严。
平齐、齐平。齐民就是平民。唯有齐民,才能编册成户。
工匠们想要落户到楼桑村,须有正当的理由。
置办田产,显然很正当。
在楼桑村,向老族长买一份客田,请求迁移到楼桑村就近耕作。立券为据后,由工匠本人上报乡里。理由就是买田迁户。经乡里的啬夫批准,并由乡佐办理迁移手续,缴纳更赋后,由迁出地给迁入地开具文书证明,迁户随之生效。
可见,啬夫除了“职听讼,收赋税”外,还掌管一乡户籍的权力。
良田一亩,值万钱。
卖给工匠们的田产,都是刘氏一族的私田。若非兹事体大,哪有人肯卖?
好在有老族长从中说项,刘氏族人才勉为其难,将各家的良田分出些许,忍痛卖与工匠。
听闻二叔家卖出甚多。刘备叹了口气。果如他所想。二叔所卖之田,都是母亲托他代管的自家良田。
位于清溪口的水田,老族长看过,是一等一的良田。每亩可作价两万钱。
一万钱可不是小数目。工匠们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和族人商议后,老族长允许他们以工抵债。一种变相的徭役。刘备不禁也点了个赞。这里面不仅有劳动计价,还有分期偿还的创举。
工匠们的工钱,显然是找他们干活的东家来出。
出钱大户,当属刘备。
听说水田这么值钱,刘备决定把先前碎石和huo稀泥草草建起的挡水坝,全都换成青石堤堰。图刚摊开,老工匠伸头一看,便脱口而出:“何不建渡口?清溪如今水大,舟船可行。涿县河汊密集,颇为通达。走水路,许更便利。”
“咦?”一不小心又被忽悠了个大工程的刘备,思前想后,这便欣然点头:“如此,可行。”
图上的清溪口,即被看到了偿还希望的老工匠,随手改成了清溪渡。
要花多少钱,刘备没算。
他被老工匠一句话点醒:清溪如今水大。
可不是么?
移除了如鲠在喉的巨石,河道通畅无比。以前孱弱的下游溪水,今已颇为壮大。行舟亦无不可!就不知上游野林内的河道是何光景,若是顺流而下,舟船可达。
嗯,找个时间去野林里看看?。。。“”,。
1。30 一书在手()
匠人号称百工。但凡是能想到的,他们都能依样造出。即便有些困难,也能在实干中想办法解决。
一座连接溪水和陂渠的翻车(龙骨水车),正铺设龙骨。这也是个大活。
参考一辆牛车的价格,刘小胖给了三千钱的作价。
三千个五铢钱,是什么概念。不妨参考一下物价。
牛肉一斤不过二十钱。
一顿便饭约莫三十钱。
临时雇来代管稻田的族人,一月百余钱。
二十个上好的马蹄金饼,马市可换三十万钱!
一段时间,刘备母子确实吃穿不愁。
至于说够不够用,那要看怎么用。生活无忧,造反不够。
有了田产,就不算是贱民了。入籍楼桑村后,编户过百。老族长很快就能从‘父老’晋升为‘里魁’。在乡里说话,也更有分量。
这批工匠,给村落带来了许多可喜的变化。修缮祖宅、修葺官道,村中祠堂也焕然一新。
祠堂又叫祠室。上古时,称为宗庙。
《礼记·王制》载:“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随着时代变迁,礼乐崩坏。上古的礼仪,今多已不适用。然而,即便到了此时,祠室非达官显贵不可建。
刘备王族之后,祖上为侯。即便家道中落,‘陆城侯’这一支的冢祠还是有的。
与那些由民众出资捐建的名人冢祠不同。陆城侯的祠堂,是楼桑村的刘氏一族自筹资金修建。
祠堂,亦称冢祠、庙祠、食堂、庙祠、斋祠等,一般有土木结构和纯石结构两种。
由于种种原因,土木结构的祠堂,现已无踪。所幸在宣帝重臣,大司马富平侯张安世的家族墓园发掘中,发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复原的祠堂。祠堂遗址长、宽各十九米,基址门道向东,面阔三间,进深五间。南、北、东侧为鹅卵石铺设的散水,内为砖铺回廊,再内侧为础石。祠堂的台基、柱础、门道、回廊、踏步、散水等建筑遗迹保存得十分完整,另外还发掘出方砖、条砖、空心砖、筒瓦、板瓦、瓦当等建筑材料……
足见祠堂之宏大。
相比起来,刘备家的陆城侯祠,就显得没那么阔气。
究竟是先有陆城侯祠,还是先有楼桑村。老族长也语焉不详。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刘备也没有深究。
知道自己是王族遗脉,就够了。
或许围祠而居,也正有此深意。时时提醒族人,不忘复爵大业。
中山靖王多达百子,第五子封陆城亭侯。武帝时坐酎金失侯者一百六人。张王李赵遍地刘。不知其他家,是否也如涿县刘氏这般?
话说,刘备能成就日后之刘备。不晓得是不是与家族之野望,有关?
不然黄巾作乱,遍地汉室宗亲,为何唯有他聚三百起兵讨贼?
这些细节,都是刘小胖最近想到的。
最近他正拜读前任尚书崔寔的《四民月令》。崔尚书乃涿郡安平人,因党祸免归,现闲居家中。
书中详细叙述了贵族田庄一整年的农业活动。对谷类、瓜菜的种植时令和栽种方法,详尽所述;亦有单独篇章介绍牲畜、纺绩、织染、酿造、制药等手工业;还有学塾、宗族、亲戚、宾客、部曲等庄园建筑、人手的布置调用。
生产、经营、教育、防御、内政、外交……
堪称庄园主的百科全书。
简而言之,一书在手,庄园我有。
刘小胖深受启发。
这卷书虽是农经,然刘备却越看越觉得,别有深意。看完整卷书后,就连刘备这样对庄园一窍不通的雏儿,都有信心屯聚堡坞,据险自守!完全能自给自足。
难不成,崔尚书早已看出,天下将乱?
所以才著书,教人据险以自守!
书是老鸦渡的耿雍送来。两人因马桶结缘,平日多有书信往来。已成好友。刘备想了想,便又去信一封。
打听安平国的崔尚书其人是其一。其二嘛,也想询问耿雍清溪水路之事。
若确定水路通达,建清溪渡口的意义,就非比寻常了。
村中物资人手,皆可由水路进出。省时省力,方便快捷。这个时代的渡口,人流汇聚,物资通达,根本就是一个大的集市。跟村社还不同,这个渡口野市,日迎八方客,就没有说闭市的时候。
虽说清溪口水路单一,野市估计难成。不过只要能方便乡里,这钱也就算没白花。
如若楼桑村有类似老鸦渡的耿氏制陶,这一类的特产,那又另当别论。
何为特产?
就是我处有而别处无,居家生活必备,不可或缺的特别物。
楼桑村有什么特产?
嗯,有我刘备。
铺设最后一块汉砖,陂渠也紧跟着完工。龙骨翻车引水入陂渠,谷地上方的坡地,果能辟良田数十亩。
族长诚不诓我。
新辟良田,水稻已来不及种。
等秋分后,与族人一并种一季冬小麦,还是可以的。
前面说过。
两汉时,农作物除了粟、黍等品种以外,稻麦广为种植,已成主食。北方主产冬小麦,南方普遍植稻。据说,此时已有了双季稻。汉水流域还出现了稻麦轮作的种植方法,一年两熟。
这都是《四民月令》上所载,刘小胖未曾亲见。
就刘小胖的经历来看,北地无法两熟。一个是品种问题,一个是季节因素。冬小麦周期出奇的长。而大汉朝的气温也远低于后世。春短冬长。也有“光和六年冬,大寒,北海、东莱、琅邪井中冰厚尺余”的记录。
北地一年一熟,只能如此。
那么多的闲暇,用来干什么呢?
祭祀。
刘备真心觉得,这件事情超费钱。
别的聚落都是如此,何况涿县刘氏?
围祠而居的便利,让几乎每一次的祭祀,都无比的隆重。作为整个族群的希望之星,刘小胖没少出风头。当然,对他来说是折磨。
老族长一语中的:死人享,活人受。
这就是宗族。这就是,汉室宗亲。
信送出五日后,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出野林,绕溪口,稳稳的泊在村头。
小船上除了撑篙的船翁,只有一身青衫的耿雍。
“刘备家在何处?”
“村东篱上有桑处,便是。”宗人笑着指路。
“多谢。”略显吃力的背起一个鼓鼓的包袱,耿雍跳下船头,转身又道:“船家,你且先回。待明日此时,再来接我。”
“好咧。”老船翁麻利的撑篙离岸。
“刘备——刘备——”门环咚咚叩响。
单人单包,显然是一次私访。那些个复杂的礼仪,大可不必。不等刘备打开中门,耿雍就侧身挤了进来。
“刘备,可知我从何而来?”
1。31 庄园我有()
“清溪水路!”刘备双眼一亮,不禁喜上眉梢。
“野林水流湍急,水情复杂。若不是船翁老练,今日我必泅水来见!”耿雍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后怕:“若真如此,只怕是苦了我背后的书卷。再说,一路所观水势,岂是溪,分明就是河。不如叫清河算了。涿县已有清河,不然叫小清河?”
“你识水性?”刘备大喜。吐槽直接无视。早想找个人教他游泳来着。
“颇识水性。”耿雍一本正经的纠正。
“墩儿,来者何人?”母亲正由公孙氏搀扶着,立在廊下。
“耿雍见过二位世母。”耿雍急忙行礼。
晚了一步的刘小胖不禁苦笑:“耿兄,这是家母,这是家姐。”
“恕罪恕罪。”耿雍急忙道歉。
“不知者不罪。”母亲笑道:“请贵客堂内叙话。”
“请把,耿兄。”刘备笑着伸手。
“请。”穿过前院,坐在廊前脱下布鞋,又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