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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天地皇皇-第10部分

小说: 天地皇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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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不见发音。
    豆女昏沉沉躺在床上。
    土根把婴儿抱出屋子,迎着太阳一看,婴儿闭眼闭嘴,仍无声响。他失望地双
膝跪地,对天举着儿子,祈祷:苍天,大海,土地爷,龙王君!救救我儿子吧!
    他捧着孩子拜了三拜。
    “哇——哇——哇——”婴儿破声大哭,惊天动地,盖过了潮声,同时,睁开
了一双大眼。
    田稻从黑暗的子宫来到了光明的天空。他也不知是子宫大还是天空大。他挥手
蹬足,一阵获得自由的狂欢。他的身子上带着母体的胎液,粘着地上的泥土。
    “谢天谢地谢龙王!”土根又拜了三拜,旋即抱孩子进屋。
    他又听到床上有孩子的哭声。他往床上一看,哟,床上又有一个胖墩墩白净净
的小家伙。啥,又出来一个?
    “两个!”他惊喜地叫道。
    豆女被他叫醒了。她不知道自己又生了一个。在昏迷中,她梦一般生下了田麦,
几乎没有感觉。当她听到“两个”的叫声睁开眼时,真的,又一个在她胯裆里动着。
    “两个!都是你的。”豆女这才感到腹中一泻而空了。
    这女人真是一块好田,苗壮,一胎两个。土根好骄傲。
    田稻生在地上,田麦生在床上,一个生得艰难,一个生得轻松,这两个人的命
运将完全不同。兄弟俩长得一样,但肤色大有不同。先生的红扑扑,带黑色,后生
的带白色,像娘的肤色。
    田土根烧了热水,给豆女洗净了身子,又把婴儿洗净。豆女把他们包了,放在
一起。土根煮了糖鸡蛋,豆女吃了,顿时精神起来。她身体素质极好,一会儿就坐
了起来。
    田土根拿了香,插到父母的坟头,跪下禀报道:“爹,娘,你们有孙子啦,两
个。”他磕了九个头。
    苍天在微笑,云层是那无所谓的笑靥。大地在涌动,铜钱沙在江水中微笑。在
天地的媾合中,人间算不了什么。

    豆女拿起桌上的酒,举着满满一盅,走到门口,叫唤着:
    “阿稻——阿麦——你爹回来哟——回来哟!”
    兰香急忙去拉住婆婆。
    田稻父子面面相觑。他们把老太太的疯病惹发了。她又要叫魂了,往往一叫就
是三天三夜。
    奶奶叫魂的疯病一发作,父亲的心病也要跟着发一阵子。这一回更是触到了父
亲的痛处。潮生便不好跟父亲再争争吵吵了。至于乡里要撤父亲的职,他没有听说。
他估计是乡长一时的气话。如果真做这样的决定显然是不妥的,至少也得先跟他打
招呼。他在这一带是权威人物,铜钱沙村在农场的地界内,公社年代是由农场代管
的。田潮生当过农场场长,后来又调到农垦局当副局长,他和老场长林清对围垦区
十年来作出了不少贡献,乡里的企业全是农场扶植起来的,铜钱沙村的企业更不必
说。乡长一向是把他父亲捧着的。修乡里的那条路,他叔父捐资了五十万。田家人,
谁敢轻易撤?父亲有土改、抗美援朝、合作化的根基,动他不容易。父亲是个翻毛
鸡脾气,儿子是知道的。
    母亲跟疯奶奶出去了,潮生也只好打住,换一个话题,顺顺父亲的心。父子俩
很少谈心。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总也说不到一块去。他从十多岁懂事起,就跟姑
父林清打得火热。也许他早就想撩开林氏家族的神秘面纱,向往城市。他一向对父
辈的家世不感兴趣,除了奶奶在他小时讲过一些外,他所知的并不很多。对于父母
的事,他更不敢细问。听村里人讲,他母亲曾做过尼姑。他叔叔去香港的经历,他
有所知。对叔叔当初怎么去林家当学徒,为什么不是父亲去这个疑问,他很想问问
父亲却一直没问过。当然,他们家跟林家的渊源关系,他是知道一些的。田稻从来
没有完整地亲口对儿子讲过。在十多年二十年前这是一个很忌讳的问题。田稻之所
以没有当成大干部,与这些历史多少有关。近十年,这些话题已不是人们感兴趣的
了,然而,这些旧的人际关系连带着这块土地瓜儿藤儿般被重新牵扯到一块。
    潮生用轻松的口气问:“爸,叔叔和你是孪生兄弟,怎么你们完全不一样呢?
爷爷当时是不是偏袒叔叔,让他进城当学徒而让你种田?”
    田稻抬眼看了看儿子,叹了一口气:“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我跟你叔谁进
城当学徒是抽筷子定的。说来好笑。那年我们才十岁。”

    那天中午,田稻在芦荡的水洼里摸鱼抓蟹。水里一群光头光腚的男孩打闹戏水,
满身的黄泥浆。坡上几个女孩,大多是男孩的妹妹,拎着小鱼篓儿。哥哥们抓到鱼,
扔上坡,妹妹捡了装进篓。哥哥们在水里跳,妹妹们在岸上笑。
    一艘汽艇开进了铜钱沙。
    孩子们立刻被吸引过去。他们在江边的芦苇旁看那汽艇。
    艇开得飞快,犁起的浪扑向沙滩。艇也好看,像飞起的鱼似的在岛边绕了半圈。
艇头上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很漂亮的女人,一个是很干净的男人,还有一个是指指
划划的黑胡子的老人。
    艇近岸,停了,三个人登上岸来。那男人把女人抱起来,送到不湿脚的草滩上。
他又回去,拿了一枝枪上岸。
    孩子们害怕了,躲进芦丛。
    两只野鸭惊起来。那男人举起枪,“砰!”一声枪响,一只野鸭从半空中掉下
来,掉进了阿稻和孩子们抓鱼的水洼里,扑腾着。
    漂亮的女人和老头儿拍手笑:“好枪法!”
    狗从芦林里窜出来,先是朝放枪的人汪汪叫,接着奔到水洼边,欲去咬那猎物。
    阿稻勇敢地从芦丛里钻了出来,望着来人,盯着男人手中的猎枪,手里拎着短
裤头。
    “喂!小东西,给我把鸭捉起来,行不?给你钱。”男人和气地笑着。
    “多少钱?说话算数?”阿稻不信。
    “算数。你要多少?哈哈……”
    七八个光屁股从芦林里钻出来,女孩子也怯生生地走出来。
    “啊!这么多小孩。”女人笑。“真有趣。”
    “把你的枪给我看看,我帮你把鸭捡上来。”
    “行。你看吧!”男人递过猎枪。
    阿稻套上裤子,把沾满泥水的手往裤子上揩了揩,接过枪,好奇地摸了摸,又
还给男人。然后,扒下裤子,跳到水里抓住了半死的野鸭,递给男人。
    “鸭送给你吧!”男人说。
    “当真的?”
    “只要你领我们去找一个人。”女人笑着说。
    “找谁?”
    “田土根。”
    “田土根是他爹。”男孩们同声说。
    “找我爹?干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女人仔细瞧着阿稻,拉起他的手,摸摸他的光头:“我可认识你哩,你准是叫
阿稻的。”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稻?”
    “我还知道阿稻阿麦是双胞胎,对吧?”
    “是又怎么样?”
    “阿麦我见过。阿麦长得白。”女人说。
    “啊,我知道了,你们准是林老爷家的。”
    “这小家伙倒蛮灵光。”男人说。
    阿稻领他们到家。阿麦牵着牛回来了。
    “妈,城里的林老爷和林姑姑来啦!林姑姑,你们准是开汽艇来的。”阿麦早
就看到了汽艇。
    豆女忙从屋里出来。她不敢认,愣了一会,说:“阿麦,快叫你爹。”
    “林姑姑,请到屋里坐,我去叫爹。”阿麦扔下牛绳往地里跑。
    “阿稻,哪来的鸭子?”豆女问。
    “他给我的。”
    “屋里坐,屋里坐。”豆女无所适从。她偷偷打量着林姑姑,怎么看也觉得不
像他们救过的林小姐。十年过去了,当然认不得了,当年十七岁的林家林小姐现在
是日本太太。当年她劫难到此,那半死的狼狈相她倒是记忆犹新的。
    田土根从地里回来,也是大吃一惊:“真是稀客呀!小姐什么时候从东洋回来
了?老爷你好。这位是东洋姑爷吧?”
    “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救命恩人土根哥。”林佩玉对日本丈夫说。
    昔日的林家大小姐留洋日本,嫁给了日本人。这个日本人世代为商,都是中国
通,在上海有商行。战后,他把资本转到了香港。
    “我们来玩玩,来看看。土根,今年怎么没到我家去?”林老爷笑问。
    “田里活忙,没去看您。”
    门外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女人和小孩。
    林佩玉拿出好多花纸儿包的洋糖果给孩子们吃。
    豆女去烧饭,招待城里的客人。
    田土根领着林老爷林小姐东洋姑爷去看铜钱沙。到了铜钱沙,林佩玉不禁忆起
往事来。铜钱沙已不是昔日的样子,岛上有了个小村子,有了人烟,有了一片片庄
稼地,虽然大部分还荒着,毕竟不可怕了。阿稻阿麦和狗跟着他们。那个洋姑爷又
打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他说:“这里真是个好猎场。”下午潮水来,他们又一
起看潮。大潮差点把停在岸边的汽艇打到岸上来。
    林老爷他们在田土根家吃了一餐农家饭。在饭桌上,林老爷问了收成情况。
    林老爷说:“种田打鱼很苦的,让一个孩子到城里去学点手艺吧,到我的铺子
里,一切我包了。先让孩子读两年书,再上柜台。他们读书了吧?”
    “哪里有钱读书呢,有,也没先生来教啊。”田土根说。
    “娃太小,怕麻烦老爷了。等长大一点——”豆女舍不得。
    林小姐问:“你们谁愿到城里去读书,学手艺?”
    兄弟俩傻笑。
    “老爷,小姐有这分心,我真感激不尽,他们两个,由老爷挑吧。”
    “阿稻长得壮,跟你爹种地,阿麦白净净,去学做生意,行么?”林小姐说。
    “我看两个孩子都很聪明,长得也一样,谁去由父母定吧。”林老爷说。
    “我看也不薄谁厚谁,这样吧,抽签定。”林小姐笑着,从桌上拿起几根筷子,
比了比,长短不一样。农家的筷没讲究,新筷子旧筷子向来都是一把抓。“你们来
抽,谁的筷子长,谁进城,谁的筷子短,谁种田。”
    阿稻阿麦也觉得挺有趣。谁会想到这根筷子将决定人的一生呢。
    “抽就抽。”阿稻说。
    林小姐把四五支竹筷捏在手里搓了搓,又到桌子下搓了搓,然后拿到桌面上,
两手握住不整齐的下端,露出齐刷刷的上端。大家都笑。
    “哥哥先抽弟弟后抽,来!”林小姐把筷头送到他俩面前。
    阿稻不假思索抽出一支来。
    阿麦仔细看了看筷子头。他知道桌上的筷子不一样,有新的,旧的,半新半旧
的,新的最长。于是,他抽了根新的。
    “我也要抽!”坐在豆女腿上的小妹菜儿觉得有趣,也抽了一支。也是新的。
    三根筷子一比,就数阿稻的短。他抽了根旧筷子。
    菜儿高兴地用稚嫩的嗓音叫:“我的筷子长,也要进城去。”
    “女孩子,进什么城。”豆女拿过菜儿的筷子。
    菜儿还真的进了城,做了林家的媳妇。这是二十年后的事。
    阿麦十二岁未满,父亲把他送到了林家药铺。
    这是抽筷子游戏之后两年的事。
    林家为了报答田土根的救命之恩,把阿麦培养成了一个生意人。这是林佩玉的
心愿。
    田稻在解放后,几乎忘掉了那支稍短一点的旧筷子,他一直很幸运。在田麦音
讯杳无的几十年中,他还同情弟弟,庆幸自己。直到弟弟有了信,回来了,他才又
记起那支新筷子。
    一根筷子怎么把田家和林家搅在一起了呢?

    父亲终于微笑了。
    奶奶在爷爷的坟头转了一圈,被母亲扯了回来。她还在不停地呼唤。母亲把她
扯进了老屋,她才稍安一会儿。
    “爸,林家姑奶奶被土匪绑架的事,我只是听人家说过。那是怎么回事?”
    “那年,我跟你叔才一岁,听你爷爷讲过。也许是老天安排了这段恩怨吧。那
时的铜钱沙,你想也想不出是啥样子。”

    铜钱沙有了一户人家。一家四口。两岸的人渐渐知道那斗胆在潮头落户的人姓
田,他不仅从江中捞到了一些浮财,还捞到了一个女人,女人一胎生了两个儿子。
他们只见到过田土根,从来没见到过那女人,也没有见到过那两个孩子。
    田土根不仅在岛上种了庄稼,每年发大水时他都要从江水中捞些木头或破箱损
柜,拿到岸上来卖。如果有人认出这些漂来物是自己的,只管领回去,土根分文不
取。镇上的人也渐渐地认识了他,尤其是那些弄潮儿。有的人还专门干捞浮财的行
当哩。田土根身居江心,得天独厚,自然比他们捞得多。当然,这是用命换来的。
人们相信,迟早这一家人会被潮水卷走的。
    田土根每年都要捞到一两具死尸。他把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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