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利益-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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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上项目的事就算“民主”讨论过了。
计夫顺又说起了补工资的事,名义上是研究,实际上仍是自己一锤定音:全镇党政干部每人补四个月工资,农中教师每人补半年工资。庄聋子大胆问了句,为什么农中教师补半年工资,党政干部只补四个月?计夫顺当场开销道,因为农中教师没人给他送大中华,也没地方四处蹭饭吃。
因为头昏的厉害,想到卫生所拿点药,十点不到,计夫顺便让大家散了会。
副镇级们走后,刘全友跟着计夫顺去了办公室,一路嘀咕着,问计夫顺咋在会上变了卦?
计夫顺要刘全友别糊涂:“刘镇,你不想想,小动物们反应这么热烈说明了什么?说明有问题!吃鱼人人有份,腥气落在咱俩头上,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必呢!基本国策的事有忘了?”
刘全友还要坚持:“可这真是一次机会,老计,你再想想……”
计夫顺根本不想,迅速转移了话题:“全友,你就别公而忘私了,说说你的事吧!你家有两个大学生,我答应过你的,起码补你半年工资——这样吧,公开说呢,你也是补四个月,另外,你再打两千块钱的借条,我批一下,你悄悄领出来,你看好不好?”
刘全友怂恿说:“计书记,你也再领两千吧,你批四千,我领出来再分。”
计夫顺稍一迟疑,摇起了头:“那不行,那不行,我是一把手,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我现在日子也好过多了,我老婆沈小兰的官司胜诉了,她两年多的工资也都补了……”
就说到这里,郝老二摇摇晃晃进来了:“计书记,我得找你谈谈!”
计夫顺像没看到郝老二,也没听到郝老二的话,仍和刘全友说:“刘镇,就这样吧,中兴市场的事别再想了,一想诱惑又上来了,我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是正道,心里还老犯痒痒。”
刘全友应着,转身出了门,出门时绝没想到郝老二会向计夫顺下毒手,还和郝老二开了一句玩笑:“郝老二,镇上的路修得不错呀,我看你干脆承包下来算了!”
郝老二白了刘全友一眼:“今天我就想和计书记说说这事——计书记赖我!”
计夫顺这时并不知道自己已大祸临头,还当郝老二是以前那个被他的土政策驯服了的小动物,根本不拿正眼去看郝老二,坐到办公桌前翻找自己的医疗卡,边找边说:“郝老二,你有什么可说的?啊?你在国道上便民服务可是我和贺市长亲自抓的,群众普遍反映镇上的路也是被你破坏的,我不处理行吗?啊?你狗东西今天还敢来找我,皮又痒了是不是?”
郝老二凑了上去:“计书记,我这皮还真有点痒了,你又想怎么治我?”
计夫顺还在那里埋头翻找医疗卡:“好治嘛,你家郝老大我都收拾得了,何况你这小兔崽子!你先给我汇报一下,又准备怎么造了?”
郝老二冷冷地说了句:“杀人!”随即从怀里拔出匕首对着计夫顺的后背就是一刀。
计夫顺惊呆了,一时间竟没做出任何抵抗和躲避,脖子上、胳膊上接连又挨了郝老二两刀。脖子上的一刀刺到了主动脉血管上,鲜血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暴涌出来,星星点点,喷到了郝老二的身上、脸上,这一片纷飞的血腥,让计夫顺意识到了自己生命的极度危险。计夫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拼命砸向郝老二。
郝老二也红了眼,竟没去躲,脑袋上挨了烟灰缸一击,身子一个踉跄,握着刀又扑了上来,围着办公桌追杀计夫顺。左一刀,右一刀,在计夫顺身上捅个没完。待得刘全友和临近办公室的同志赶来相救时,计夫顺已被郝老二刺了十二刀,浑身鲜血倒在办公桌旁。
郝老二这时还想逃,挥着滴着血的匕首,对拿着各种家什涌到面前的刘全友和机关干部们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只和这个不讲理的恶霸书记算帐!刘镇长,你们让开,没你们的事!”
刘全友哪能让开?手中的破拖把一挥:“郝老二,我砸死你这个狗日的!”第一个冲了上去。不料,手中的拖把没砸到郝老二,自己的胳膊倒被一刀刺中了。素来胆小的刘全友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什么都顾不得了,胳膊上流着血,仍死死抱住郝老二,众人一拥而上,这才把郝老二制服了……”
捆了郝老二,刘全友让庄聋子打电话同志张所长,自己跑到镇政府门前的路上拦了一台车。
送计夫顺去沙洋县人民医院时,计夫顺已知道自己不行了,拉着刘全友的手,断断续续交待说:“全友,你……你可记着,一定得给我还……还上那 300万的贷款啊,咱不是花县长,咱不能骗!还……还有上项目,犯法的事真不能干,就找……找贺市长,镇上的事也都……都交给你了。我补发的工资别……别都给小兰,给我下岗的姐姐送三……三百块去,拜托你了……”
刘全友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计夫顺的手,连连应着:“老计,你放心,尽管放心,这些事我都办!还有啥事,你……你说,你是一把手,我听你的……”
计夫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嘴张着,眼睁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主动脉血管被刺穿,一身热血这时已差不多流尽了,生命的能量也耗尽了,抬到医院急救室计夫顺已气息全无。
一直到死,计夫顺的两只眼睛都大睁着,怎么抚摸也闭不上。
刘全友想着自己和计夫顺这一年多吃的委屈,受的罪,再也压抑不住了,搂着计夫顺浑身是血的尸体,不管不顾的号啕大哭起来:“老计,老计,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太平镇让你放不下心的事太多了!你呀你,也真是想不开啊,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这政法治安根本就不该你管,你不多操这份闲心,哪会送掉着条命呀?!老计啊老计,你这以后有事我找谁商量去啊?谁还能像你这样敢担责任敢扛事啊!老计啊老计,你不想想,你这么走了冤不冤啊?累死累活,还没人说你一句好话,身上至今还背着个严重警告处分,国家还欠你一年零三个月工资啊,这叫什么事啊……”
这时,沈小兰也闻讯赶到了,跌跌撞撞冲进急救室,又是一番悲痛欲绝的哭号:“夫顺,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走了?连……连最后一面都不和我见了?你看看,我……我下午还到医院给你开了退烧药,是用你老爹的公费医疗本开的,镇上再没钱报销,自己有病也许也得看啊!歹徒那心咋这么黑呀,怎么……怎么就下得了手呢?你……你可是发着少去上的班啊,我叫你歇一天,你……你……你不理不睬,连句话都没和我说……”
这哭号撕人心肺,在场的医务人员和沙洋县委季书记都落了泪。
61
七月三日上午,贺家国陪同李东方和省市环保局的同志在国际工业园搞调研,中午在园区吃了顿便饭。饭刚吃到半截,手机突然响了,是刘全友来的电话。刘全友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汇报说,计夫顺在镇党委办公室被郝老二捅了十二刀。贺家国极为震惊,和李东方打了声招呼,扔下饭碗就往沙洋县人民医院赶。刘全友在电话里没汇报清楚,贺家国以为计夫顺还在抢救之中,还希望能和计夫顺见最后一面。不曾想,赶到县人民医院时,计夫顺早已停止了呼吸,遗体都转到太平间去了。先一步赶到的沈小阳在太平间守着,一些公安办案人员正对计夫顺的遗体照相取证。
遗体惨不忍睹。脖子以下几乎全被鲜血浸透。胸前的一处伤口翻卷着,像孩子的嘴。眼睁着,左胳膊僵硬地曲着。贺家国禁不住泪水直流,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同志,转眼就没了,就这样没了,连眼也没合上!贺家国流着泪,抚摸计夫顺的眼皮和胳膊,却也没能把计夫顺的眼皮合上,胳膊抚倒。公安人员说,贺市长,你别管了,回头让殡仪人员想办法吧。贺家国这才住了手。
沈小阳站在一旁,抹着泪直叹息,说姐夫计夫顺命不好。基本国策事件之前想调走,他也帮着联系好了单位,结果出了基本国策事件,想走走不成了。事件处理完,本来还可以走,计夫顺又不愿走了,说是组织上那么通情达理,对他的处分那么宽大,他得对得起组织。贺家国心里益发难过,要沈小阳不要说了。沈小阳便不说了,转而告诉贺家国,姐姐沈小兰和刘全友都被安排到县委招待所临时住下了,县委季书记他们也在招待所分析案情,研究善后。贺家国便去了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先安慰了一下正躺在床上打吊针的沈小兰,又向吊着胳膊的刘全友了解一下案发过程和相关情况,贺家国才阴沉着脸,去楼上套间见了县委季书记和那些沙洋县的负责同志。
进门时,副县长花建设正在发表意见,因为背对着贺家国,没看到贺家国进来:“……郝老二报复杀人这是没疑问的,郝家几虎的恶赖我知道,我也在那里当过六年书记嘛。可是,也得承认,这是事出有因啊,老计的工作方法确实有问题,铐着郝老二修了两个月的路,连河塘村一个要求反腐败的村委会副主任他也铐,据河塘村那个副主任反映,河塘村的腐败就与老计有关,老计和老刘过去没少到河塘村蹭饭吃。”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老计这同志啊,开拓局面,干大事没什么本事,激化矛盾本事不小,我说他也不听,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市里有后台嘛……”
贺家国忍不住插了上来:“花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说老计该死?还开拓局面,干大事?你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谁接得了?老计有什么后台——你点名道姓说是我抓的点不就完了吗?正因为是我抓的点,我才了解情况:老计上任一年零三个月,一分钱工资没拿到,净替你四处擦屁股,你这同志内心就没有愧吗?你不让老计、老刘他们到河塘村蹭饭,让他们喝西北风吗?别人不了解情况说说这话还有情可原,你说这话就叫没有良知,就是不管下面同志的死活!”
花建设解释说:“贺市长,我不是没管他们,为了解决老计和刘全友的生活问题,我批了两万,报告还在县财政局,不信你可以去查,上面有老计和刘全友的签字,他们非要把这两万块钱分下去,就怪不了我了。”
季书记也很生气,不满地看着花建设:“花建设,你就不要再解释了,我看贺市长对你的批评一点不错!老计人都死了,死得又这么惨,你还往人家身上倒什么脏水?你花建设就不想想自己该承担多少责任?!贺市长今天不说,你也和你拉不开这个脸面,贺市长今天既说了,那我也就把话说到明处:对太平镇的现状,对计夫顺同志的遇难,你花建设责任不小!”
花建设仍不服气:“季书记,我不是倒脏水,就是实事求是反映点真实情况……”
季书记挥挥手:“现在什么话都别说了,把能补救的事尽量补救一下吧,贺市长也到了,我先说几条,大家研究:一、欠计夫顺同志的所有工资补发,抚恤从优,把有关政策用大最大限度;二、举行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县委常委和副县级干部在家的全部参加;三、计夫顺同志的爱人也在困难企业,家庭生活一直有困难,县委机关发动一下,组织一次募捐活动;四、县委出面,对计夫顺同志生前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和评价,决不许任何人再捕风捉影,胡说八道!”
贺家国心里这才多多少少好受了些,镇定了一下情绪,谈起了自己的看法:“季书记讲的这四点很好,我完全赞同。你们都是从基层上来的,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有数:我们基层的一把手不好当啊,抓了太平镇这个点我深有体会。对任何一个基层干部,想找毛病都能找出一大堆。我们要看主流,看大节,看他是不是认真负责干事情!”不禁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老计到太平镇一年多,是不是认真负责干事情了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老计无怨无悔工作着,千方百计稳住了我们一个基层政权组织的正常运转。没有老计,镇上那批老干部就看不上病,农中的教师就吃不上粮,郝老二这伙地痞流氓就会把太平镇闹得乌烟瘴气,老百姓就要骂我们党和政府失职无能!这就是大节,这就是主流!”
他注意地看了看花建设,又说了下去,“不错,老计是没开拓出什么新局面,是没创造出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一来他到任时间短,二来过去的包袱太重,能怪他吗?我倒是从心里感谢他,感谢他有良心,没有为了向上爬,就踩着我们老百姓的脊梁,甚至削尖脑袋去创造自己所谓的政绩!所以,沙洋县委对计夫顺的肯定也是对我们相当一批基层干部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