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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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全刹住脚步,见是张妈,连忙赔起脸上的笑容。
“咳,是张妈呀,忙着哪?”
张妈瞪了他一眼:
“忙什么忙?随便在院子里走个路都被人撞,好好的没事你跑什么?”
她刚刚因为梅卿的事而烦恼了许久,此刻只想找个人来说两句好冲散心里的窒闷,正好见阿全在家里瞎闯乱撞,便逮找机会问他:
“你不是今天跟少爷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少爷呢?”
“少爷?”阿全挠头,“少爷还在长老教会啊!我是送小姐回来的。”
“小姐早就回来了!你这是怎么送人的?送人还自己一个到处跑。”张妈虎着脸,这个阿全,一定是上哪去赌钱喝酒了,却说是送梅卿回来。
“咳,我真是送小姐回来的。”阿全有些委屈,“刚刚我跟在小姐后面,结果拐个弯就不见她人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还以为小姐出事了,死命跑回来,才听门房说小姐早回来了……到现在心还咚咚跳呢,张妈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张妈被他唬了一跳,梅卿刚刚在路上遇到的人莫非被阿全给看到了?梅卿刚刚还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白夜。她心里着急,只能故作不经意地问:
“小姐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我明明看她好好地回来,现在人还在屋里呢。”
“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全嘻皮笑脸,“难道是小姐使了什么隐身术,把我给甩开了?其实我跟在后面也不碍什么事啊……”
“去!没正形的。”张妈放下心来,却不愿和他胡搅蛮缠下去,生怕自己一个说漏嘴,把梅卿的事泄露出去,阿全平日看着傻傻的,心计却不一般,否则也不可能做白夜的左右手,“你好好地送小姐回来就是,干吗还跟在后头不露面?说不定是小姐走得快了点,你一个没注意就溜过去了。”
阿全嘿嘿笑了几声,说:
“也是,我怕小姐嫌我聒噪,所以不敢跟在她旁边,在后面看着就行,没想到跟着跟着自己就跑神了,嘿嘿。”又转身跟张妈让出路来,“张妈,你忙,小姐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下去洗把脸,你看这浑身的汗……”
张妈见他说着就要凑过来,连忙往后一躲,推他说:
“去吧去吧,别在这腌臜人!”
阿全笑笑,一阵风般跑了。
第五十七章 北祸
李镛动用李老爷子的关系,一路畅通无阻从上海到热河。热河此地遍植罂粟,烟土以“一三八”为名,每只净重一三八两,纯而优质,是南方人趋之若鹜的土种。李镛接到东北回来的电报,大喜,当即命派去的人先收购两千箱做探路之用。
结果话一放出去,收货的人好几天没有回音,李镛不在意,李太太则开始觉得不对劲,早在李镛下令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妥,只是见李镛兴致勃勃,不好多说什么,如今一天两天没有回音,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件事会不会有问题?我总觉得不大妥。”
“有什么不妥的?”李镛浑然不觉,只是着急等着用土。
“若是妥当,早几天就该接到电报了……”李太太一边帮李镛揉着肩膀,有些心不在焉,“你说是不是路上出事了?当初不该叫人运那么多回来,几百箱便也是了,探路用的,自己又没个保证。”
“不会出什么事的。”李镛摩挲着李太太玉手,心下暗喜,他前几日与一名百乐门舞女打得火热,虽是逢场作戏,却也有一点情不自禁,只怕李太太这里通不过,却没想到她对自己是加倍的温柔顺从,实在是让他不能不喜欢。
李太太吃吃笑着推开他不安分的手,一边低头整自己的衣裳,还说:
“看你整天这么优哉游哉的,我总是不大放心——这件事实在有点冒险,不说现在南北形势紧张,那几派人之间明争暗斗,光满东北的日本人,我就觉得心惊肉跳……”
“有什么好担心的,派人去探过消息,不都说没事么,以前爹跟苏沪这一路水警营的人都交情不浅,只要他老人家发话,有谁敢不当一回事的……”
李镛一心两用,见李太太低头弄着衣裳,脸上还有些娇艳欲滴的红,心里便痒痒起来,一边嘿嘿笑着手伸过去解她盘扣,凑在耳边低声说:
“你不是说心惊肉跳么,我替你安抚安抚……”说着便压了过去。
“天热……”李太太细细的声音有些无力,随后也便半推半就了。
两人正得入港的时候,忽听外面急匆匆脚步声,管家门也不敲地一头撞进来,气喘吁吁地正要说话,眼前当前情景,一下子愣住,老脸也臊得不行,想要当作没看见转身就走,却实在是事情耽误不得。
李太太一抬脸看见有人,大羞,连忙推开李镛,一边拉起衣裳急匆匆往内室去了。李镛好事被打断,憋着气坐起身来,想要骂,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瞪着眼睛对管家喝问:
“什么事这么急急惶惶的!你魂丢了啊!”
管家再也顾不得辩白,只擦擦脸上的汗,说:
“少爷,出大事了!”
李镛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一时觉得口干舌燥,便倒了茶来喝,刚喝一口,听到管家的下一句话,他满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连身上的水渍都顾不得擦,大步过来揪住管家的衣领,“你给我再说一遍!”
管家本来就喘得厉害,又被李镛揪着领子,竟有些呼吸困难,眼见他脸色都变了,自己也不敢喊出来,只苦着脸说:
“少爷,我也刚刚得到的消息啊!北方发来的电报,咱们派过去的人,还有两千箱的货,都被北军扣下来了!”
李镛气得浑身打颤,追问:
“两千箱货全给扣下来了?派去的人不是再三保证没有问题么?怎么转脸就给人扣下了?专门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是怎么办的差?啊!”
最后一句猛地提高了声调,管家被喝得耳朵发麻,听得李镛只一个劲追问货的下落,派去的几个兄弟连问都不问,不由心寒,心寒也无法,只得搜肠刮肚解释说:
“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没问题,谁知道一下子就变了天!这些当兵的人手里拿着枪杆子,谁敢得罪?说翻脸就翻脸!咱们原来也只是看情况,嘴上说得再好,没有他们白纸黑字保证书,还是说不上话啊!”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怪李镛太过轻率,只是这话他如何敢说。
李镛被气得脑子嗡嗡直响,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仍是没有想出个头绪来,见管家在一边畏畏缩缩,心下有气,怒骂一声将他赶了出去,又见眼前凳子碍眼,一脚便踢过去,霎时间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连内室的李太太都被惊了出来。
李太太好心计,在内室搭耳一听便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只是她一向谨慎,没有把握时不肯开口,这件事也只是心下揣测,尚未确认,只是听不下去李镛在外面骂爹妈娘,便硬着头皮出来劝他。
“我刚刚在里面依稀听得什么货被扣下了,可是真的?”李太太倒杯茶助他消气。
李镛哼了一声,他此刻怒火上头,连李太太都顾不得敷衍。
“咱们跟北军一向无怨无仇,怎么会突然间被他们刁难?”李太太倒很有耐心。
“天知道!”李镛嘴里骂骂咧咧,“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真他娘不是东西!前头说得好好的,后头突然就变了卦!真以为手里拿了枪就能当混世魔王了?简直是做梦!做梦!”
李太太见他越说越难听,眉头一皱,只作没有听到。但劝还是要劝的,李镛没用,她若是不再后面提点提点,恐怕李氏将来真要落到别人手里去了。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李太太还是很明白的。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李太太沉吟,“听说北军军纪还是很严明的,不至于拦路打劫才对,再说他们也不欠这几千箱大烟……”
“那还能因为什么?难道是我跟他们结了私仇,现在被人挟机报复?我吃饱了撑着没事自己往枪口上面撞?”李镛恨得咬牙切齿,“李家在上海有头有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一个江白夜,还没人敢这么不给我面子!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一个对头,真他娘不顺!”
李太太眼睛瞅着李镛发狠,心里一动,问:
“上次爹问你报纸上的事,你怎么跟他老人家说的?”
李镛一愣,他早将夜袭的事忘到了脑子后面,虽然当初老爷子发电回来自己也留了意,没看出背后有什么诡计,后来再一忙北方的事,便再没想起过了。
李太太看李镛神色便心下明白几分,不由暗自恼火,强忍住没发作,说:
“爹做生意几十年,什么都经历过,这种事,也只有他老人家火眼金睛能一眼看出问题来,既然爹都问了,你也该多留意才是。”她说着突然心里一个咯噔,自己暗忖,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系的?刚有人在背后挑拨李罗两家的关系,立马李家就在北方无缘无故碰了壁,这事实在有点诡异。
但是也并没有听说北军和江白夜有什么瓜葛啊!李太太左思右想半天,仍是全无头绪,她也不愿就这样冒冒失失说出来,只问李镛:
“你不是说以前老爷子发电回来的时候,你自己去查过这件事么?到底有什么结果?”
李镛心下不耐,他不明白李太太为什么纠结于这件事不肯放手。若是李罗两家的事真是有人在背后挑拨,这个人必定是想要从中渔翁得利,而如今有这个能力的上海并找不出第二家。总不会是江白夜自己无聊想要扩大知名度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结果。”夏日炎炎,李镛心烦气躁,有些不大耐烦,“我派人去报社调查过,根本就没人知道那个消息是谁捅出去的,发的是匿名稿子,没地址没落款,直接放到报社邮筒里的。这人真是有毛病,他从中挑拨关系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好处,但现在确实说明此事对李氏起了坏的作用。”李太太终于按捺不住,李镛这样愚钝,她简直有些看不下去,人说“女怕嫁错郎”,她现在几乎要为自己抱屈,“你不觉得这事跟北军突然翻脸有点关系么?最近咱们家除了和罗氏冲突,并没有别的动静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夜袭一事。”
李镛啼笑皆非地看着李太太,有些无语。女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只不过太异想天开,一点实际用处也没有。
“你真是能干,居然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生意场上一日百变,谁说得准在里面起作用的都有什么人什么事?怎么,北军是在替江白夜出力么?天南水北离得远啦!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江白夜和北军有交情了?”
李太太低头思索,她想的却和李镛不是一个路子。这件事自然不会是江白夜做的,听说他对妹妹沈梅卿关怀备至,怎会利用她来做文章?那报纸上提到沈梅卿重伤云云,言辞耸动不是一丁点。况且李镛说得也有道理,北军和罗氏并没有什么瓜葛。
想来想去没有个主意,李太太心里也烦,抬眼见李镛一脸女子无用的高傲表情,顿时心里火气涌了上来,她这样费尽心机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碰到这么一个不领情的人,简直是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机。
心下着恼兼失望,李太太淡淡一笑,说:
“反正我一个女子,什么都不懂,瞎猜罢了,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如今罗氏处处占尽上风,你若是再不赶紧想个法子打破这被动的局面,再被江白夜找找机会,李家……”就真的要坏在他手里了。李太太将最后一句话咽回去,一甩手出了门。
第五十八章 击溃
白夜联合张沉山给李氏的最后一击来得很快,快到连梅卿这个每日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察觉。
罗李两家生意场上风云突变的时候,江家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
上海的夏天,总是溽热不堪,浓稠的水湿空气里有暑意隐而不发,憋闷得难受。梅卿想起北平的天气,春季扬沙,夏季酷暑,到了冬天却又硬柴般干而冷,似乎喀吧一声空气就会碎裂。但是她曾经有一度很迷恋那里的环境,北平的天气,像性情刚烈的女子,狠狠地爱,狠狠地恨。
可惜爱恨太到极致了便没有好的结果。
梅卿眼睛一阖,慢慢靠回椅背上去。头顶一树浓荫罩下来,似乎把院子里的溽热之气也隔绝在了外面。她生病时和白夜一起在这里坐了一晚,因而对这棵树有这一点特殊的感情。梅卿小时候听过张妈说故事,一把伞下可以罩住一只孤苦无依的幽魂,她想这棵树下罩住的是自己关于相偎相依的梦。
白夜过来的时候正见梅卿在树下闭目养神,一身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