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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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偌大的书桌上别无他物,摆放的全都是一卷一卷的文书,而这些文书的内容,竟然与宫中谢氏所看到的一模一样,最后放到一边的那卷文书上,抬头就是“提举皇城司勾当公事”的字样,竟然也是分毫不差。
“事有蹊跷啊。”陈宜中随意地那起那卷文书,一目十行地扫完,就捻着清须悠然叹道。
“东翁是说,此子别有他意?”幕僚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摆设,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元人不闻不问本也寻常,以大欺小罢了,刘子青年少气盛,就算是拂袖而去,本相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一趟趟地遣使回报,明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你说说,他为何要这样?”
陈宜中的脸色平淡如常,一点都没有探究或是疑问的意思,可是他的亲信却深知,自己这位年轻得有些过份的陈相公,决不是好糊弄的,这个问题未必没有考量的意思在里头,他不得不谨慎再三,才试着开了口。
“此子素有薄名,某以为他有两层意思在里头。”说着还偷瞄了陈宜中一眼,见他的脸色不变,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其一,夸大其辞,若是议成,能显其功劳,不成,也能显其辛劳。”
“其二,借这些回员之口扬名京师,某听说,最早到京的那个柳岳,逢人便说此子如何如何恩义,这些日子入城的人也是差不多,就连那些随行护卫的殿直,无不交口称赞,称其‘仁义’,以公谋私,窃以为不取也。”
陈宜中含笑点点头,让亲信喜上眉梢,不过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就见东家又摇了摇头,让他一时有些糊涂了,这是说自己分析得对还是不对啊?
“你说的两点都对,但那是私义,而从公义上来说,他的用意要更深一层。运筹谋划是你的长处,不过眼光还要是放宽一些,此子有今日,其才能为上下所公认,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你呀!”
“东翁说得是,某是小肚了些,待某再想想。”亲信拱手谢过,重新将视线放回到书桌上,其实上面这些奏章的摆法有一个规律,就是到达京师的先后顺序,原本以为是相公为了看着方便,这个时候再看看,结合他刚才的提点,亲信似有所悟。
“从这些奏书间隔得日子来看,短则一日,长也不过五、六日,使团中人数本就不多,连上护卫在内,他竟然已经遣回了大部分人,私心算是示恩的话,那公义就是提醒朝廷,事情可能难成?”
“不是难成,已经黄了,刘子青要告诉朝廷的是,元人不会同他缔约,故此才遣散使团,以这种方式分散归国,而他将会是最后一人。”陈宜中摇摇头,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这个结论让亲信吃了一惊,因为如此悲观的论调,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陈宜中目光灼灼,这种猜测,他相信看出来的不只一个,比如那位告病的老平章,看出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装着看不到,都在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这一天还会远么?陈宜中陡然就是一惊。
“苏刘义到哪里了?”
“昨日来的书信,已经到了扬州,李相给予了他方便,招兵之事正徐徐展开,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亲信的记忆力很好,不用去翻看旧文书,就能将事情一一道出。
“来不及了。”陈宜中并没有因此而乐观,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
“你即刻修书,以本相的名义,叫他加快动作,不论结果如何,本月底都要带人回京。”
“这么急?”亲信闻言就是一愣。
“山雨欲来啊。”
陈宜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事情如果真的按他所料的发展,这个月底可能就会有大变,临安城中没有兵马,就会像年初那样下诏勤王,可结果是怎样的?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李庭芝没有对苏刘义在其领地的行为做出任何干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能怀疑李庭芝的私心,却从来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否则朝廷也不会将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他的身上,放眼朝堂上下,若是撤了他谁能接任?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王老头要死不死得,却占着一个关键的位置,让他行起事来缩手缩脚。好在叶少保知机,不愿意掺上一脚,否则他这个一人之下的左丞相做得还不如李庭芝那般自在,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他还年轻得很,等得起,陈宜中的心思百转,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地,再没有方才的从容淡定。
第三十五章 惊梦(六)()
后世经常用这样的话评价两宋,“北宋无将,南宋无相”,实际上南渡之后相权要比之前更盛一筹,之所以很难做出成绩,还是由于格局太小。偏安一隅已属不易,一心北伐者哪个又有好下场?因此大部分时候,并不是能力的问题,能坐到臣子顶峰的人,必然也是人中之龙,否则早就倒在尸横遍野的宦海凶途上了。
陈宜中当然也不会例外,事情的结果被他猜了个**不离十,可是对策呢?依然是束手皆无,好不容易筹措的那点钱粮,能让苏刘义招到多少淮兵,都还是未知之数,至于沿边各地的防务,就只能靠那些守臣了。
其实类似的警报,枢府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几份,可是人都有个万一之想,哪怕现在已经料到了最坏的结果,在事实没有被确定下来,心里还是存着一份侥幸的,谁也不愿意像年初之时那样去面对一败之下举国慌乱的景象。
然而梦终归有醒来的那一天。
一直到九月份还剩下最后十日,京师便再也没有接到过使团中人返回,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谙熟内情的只要掐指那么一算,就会发现除了护卫的殿直,使团中目前还未归来的文官只余下了两个,恰恰就是正使刘禹和副使吕师孟。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地煎熬着,尤其是对那些心存幻想的人来说,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这个年代还不存在此类的乐观主义,随着大伙耐心的渐渐消失,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老平章王熵已经许久没有入值理事了。
“。。。。。。天是什么?”
王府后院的内室里,充满了各种药草的味道,香涩苦咸都有,他自己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若是旁人偶尔走进来,总会有一些不适应,哪怕这个人是床前侍疾的亲子。
“儿以为春夏秋冬,金木水火皆是天,天地依时而动,万物依时而行,故徽公有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
王公子一身家居常服,头上包了个布巾,形容有些憔悴,面上胡茬丛生,就连一向重视的容貌都顾不得了,此时若走出去让那些平素交好的同窗亲朋看了,只怕很难认得出这就是京师闻名的四公子之首。
却不知他本人此时心里也在叫着苦,偶尔劳作一下也就罢了,谁叫榻上这个老者是他的亲生父亲呢,此时的孝道虽然还没有达到之后几朝的那么严苛,但是对于士林而言,一点点的负面传闻都是足以致命的,影响的可不光是仕途前程,还有最现实的家族地位、财产分配。
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看到今天老父亲有了好转的迹象,人清醒了进食也较平时多了些,甚至还能倒卧在榻上与人交谈,谁知道这一开口,就是考较他的学问,如果不是平日里还算用功,功课并没有荒废多少,哑口无言或是答得不如意,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能说成这样,也算你平时没有白认得几个字。”果然,王公子没有指望他的老父会有什么好的考语,在他听来,这种程度的挖苦已经是非常正面的评价了。
“理又是什么?”王熵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道。
他当然不是突然来了兴致要去纠察儿子的课业,而是看到原本丰逸俊郎的儿子,行走床榻陋室之间,为他端水煎药,一时心生感触罢了。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厉言呵斥,两人几乎没有好好说过话,如今自知时日无多,王熵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如何同儿子交流了,只能从学问上面着手。
“理在天地之间。”王公子的思路已经理顺,回答起来也流利了许多,配合他原本的形象,倒也有几分侃侃而谈的架势。
“儿以为,万事万物皆有理,日升日落,人出人归,不一而足。太极阳阳是理,起居息食是理,人伦父子是理,家国君臣也是理。”说到这里,王公子终于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赞许的目光,不由得精神一振,只感觉先前的些许疲累、几分辛苦都不翼而飞了。
王熵心思却不完全在这上面,儿子说得没有错,这些都是理,可是这些至理却敌不过一个更简单的道理。。。。。。弱肉强食。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家族邻里,自己故去之后,这个面含期待的儿子能不能撑起这一府的衣食?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儿说的可有不妥?”照王公子的推测,接下来就应该问道何为‘人欲’了,他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有意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这是从古至今所有儿子的通病,可是半晌了也没有听到只言片语,不禁疑惑起来。
“非也,你说得不错,只是为父精神不济了,人不学不知礼,既知礼便错不到哪里去,今后你要好自为之。”王熵指了指床榻让他坐下来,离得近些他说话才不会那么吃力。
“你方才说了天地万物皆有理,为父与你补上一个,生老病亡亦是理。”他摆摆手制止了儿子的动作,接着说道:“遗折已经拟好,就搁在书房架子上的那个盒子里,等到那一天,你记得要把它拿出来,交与朝廷使者,为父在里头为你讨了份恩赏,朝廷肯定还会有封赐下来,你带着他们扶棺回乡,三年之内谁都不敢动你分毫。至于三年之后,想做官,不妨去到地方,有了这个出身,熬资历也能熬出一个州郡,这于你来说也就到头了。”
一番话说完,王熵的脸上已经泛出了潮红,身体上的不适感逐渐在增多,他不得不努力平抑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王公子听到这里已经双目含泪,他没想到父亲在这个时候说的竟然是遗嘱,想要起身下跪,一只手却被牢牢地给抓住了,让他不敢用力动弹,因为隔得近,已经能看到父亲额上细小的汗粒渗出。
“其实你的性子不适合做官,官场上要的并不是聪明,很多时候是糊涂,这个道理今天没办法和你讲透了,以后你自己去悟吧。若是你不想做官,靠着府里的那些基业,坐吃山空也能保你衣食无忧,而为父给你的建议是,到琼州去。”
“琼州?”王公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听得一愣,甚至冲淡了心里的悲伤。
“是的,就是朝廷计议要在那里开埠的琼州,那里不光光有个市舶司,实际上这临安城中的一小半财物,此刻都在向那里转运的途中。到了琼州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拿出所有的银钱跟在荣王、秀王、谢家、杨家的后头即可,若是上天垂怜,保大宋一日不亡,你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为父在天上便可瞑目了。”
“父亲。。。。。。”
王公子从来没有听过老父这么慈祥地说过话,而这竟然是最后一回了,他第一次生出了难受的感觉,其中更多的是失去大树庇护的无依无靠,此时他才明白,没有了相府公子的身份,谁会拿他一个从六品的恩荫郎官当回事?
王熵也是心潮起伏,暗中只能强自抑着,现在他还不能闭上眼睛,他在等,等待那个最后的结果,等待其中万分之一的侥幸。
“来了。”尤自趴在床边痛哭的王公子突然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他收声抬起头,只见父亲慢慢抬起手臂,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这间屋子是王熵的居处,此时除了侍疾的王公子,还有外间等候的一大堆妾室和未成年的子女,奉了圣人口谕常驻府上的太医,正在炉间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尽管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什么来了?王公子诧异之下竖耳倾听,除了一些低低的耳语,时不时有些轻微的脚步,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动静啊,他又回过头望了望榻上的父亲,王熵已经闭上了双眼,面色平静地积蓄着力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启禀平章、公子,留相公车驾已到府外,是不是。。。。。。”隔了一层帘子,府中的管事只能将声音放大一些,这样一来就显得很突兀,王公子惊讶地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王熵似有所觉得微微颌首。
“开中门,我亲自去迎。”王公子跳下地,急忙朝外走,刚刚掀起帘子走出内室,就看到一个穿着紫服的身影迎面而来。
留梦炎竟然一刻都不愿意等,他几乎是跟着回报的管事一同进的府,什么宰相气度都顾不得了,提着袍角看都不看外间的家眷,对于迎向他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