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重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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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们都喝得,我怎么喝不得?也尝尝怎么个静心、清心法。”
闻人诤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在练规矩么?可是为了元宵节进宫?”
雨看了一眼大哥,淡笑了一下:“是啊,我第一次参加宫中饮宴,心中也很是紧张呢。”
闻人诣指着棋盘笑道:“别闲聊了,二弟,趁着饭还未好,咱们先来一局吧。”
闻人诤放下茶杯,微笑着说:“好啊。”
雨和闻人诰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闻人诰怕雨无聊,轻声为她讲解:“你看,二哥的黑子先下的左上三三位,大哥的白子便落在左下三三位,这围棋想要做活,边角是最重要的。”
雨点点头:“我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
闻人诣扑哧一笑:“你还算有点长进。”
闻人诰说:“你看二哥又下了右下星位,开始做势了。”
闻人诤扫了一眼他:“观棋不语真君子。”
闻人诰忙说:“我这是在教妹妹呢。”
闻人诣落了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自家兄弟姐妹,玩闹而已,莫当真了。”
闻人诤平静地说:“与大哥对弈,我岂能不认真?”
雨拍了拍三哥:“好了好了,我们声音再小一些。”
在闻人诰的小声解说下,开始还旗鼓相当的棋盘,逐渐开始分出优劣,白棋慢慢占据了腹地,筑起了广阔的大势,黑棋虽然占了边角,却都缩于三线以下,闻人诤紧皱着眉头,每一子都落得很慢,在手中反复摩挲,而闻人诣则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饭菜已端上了桌,丫鬟们也不敢催促,只得等在一旁,闻人诰也不说话了,专注地看着棋盘。闻人诤着急进攻,想打进白棋的腹地,无奈被闻人诣反攻回来,回救不暇,终于被四面合围,眼睁睁地看着闻人诣将他的黑子一一拿起。
雨看着闻人诤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转而换上一抹无奈的笑意:“没办法,总是赢不了大哥。”
闻人诣笑道:“比你多下了几年而已,来,先用饭吧。”
兄妹四人坐上了饭桌,闻人诰兴奋地道:“大哥的位置占据得太好了,二哥怎么攻也攻不进去。”
闻人诤一面吃着菜一面说:“是啊,位置不一样,大哥处的是中原腹地,周围筑的全都是铜墙铁壁,我那一小股‘溃军’,怎能攻进去呢?”
闻人诣给雨夹了菜,刚想说话,雨抢先道:“为什么一定要攻呢?若二哥方才不想着攻进大哥的腹地,专心把边角做活,把防守做好,只怕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即使依然攻不进去,也不至于成了‘溃军’,这么轻易就被白子围攻。”
三人讶异地抬头看着雨,雨摊了摊手:“是你们要我学的,探讨一下而已嘛。”
闻人诤深深看了一眼雨,曼斯条理地说:“为什么不攻呢?既然都处在这棋盘之上,那么便都有机会,尽管我处于劣势,可攻了,哪怕最后是败,至少也曾努力过,如果只守不攻,固然不会一败涂地,却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话是如此不错,可二哥难道不觉得,攻守都要认清形势么?譬如方才二哥的黑子步步紧逼,可大哥的白子丝毫不与之纠结缠斗,以势为根基,逐渐外扩,子子有序,黑子岂非有些自讨没趣?”
闻人诤的脸刹那间便冷了下来,闻人诣打圆场道:“二弟别听语儿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看了什么书,满嘴的歪理,你的想法是对的,只不过你舍不得放弃边角零散的黑棋,没有‘壮士断腕’,才让我争了先手,不要急,慢慢来。”
雨也微笑着:“是啊二哥,我是就棋论棋,你可别生气。”
闻人诤面色缓和过来,淡然道:“我怎会生气?只不过惊讶妹妹的棋艺忽然大增而已,看来大哥私底下偷偷收了个徒弟?”
闻人诣连连摆手:“我哪敢收她做徒弟?我们连一局都未曾对弈过,她也就是多看了些杂书,如今只怕是和赵括一般,纸上谈兵而已!”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透了,闻人诣和雨将双胞胎兄弟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之后,闻人诣命下人都出去,关上房门道:“是大姐教你的么?
雨坐下端起茶杯,揭开茶盖吹了吹,低声道:“教我什么?”
闻人诣沉声说道:“你别给我装糊涂。
雨轻哼了一声:“他那哪是来找哥哥下棋?分明是试探来了,还打听我是不是要进宫……听听他的那番说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闻人诣哑然失笑:“狼子野心?你倒会用词!从前大姐在时叫我们提防其他房的人,你还总帮着我反驳她,如今你也这样与他们针锋相对了,我还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
雨低头不语,以闻人诗的心机,怎会不处处打压庶弟?自己这个大哥虽然学识气度出众,性子到底是有些软弱了,只不过他是闻人家的嫡长孙,又是自己嫡亲的哥哥,日后他担起了大任,对自己是很好的助力。于是雨叹了口气:“哥哥心地善良,挂念着兄弟之情,可他们却未必把你当成兄弟,哥哥学的那些权谋之术,并不全是上了朝堂之后才有用,我们虽不是皇室,可却与皇室息息相关,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都是一样的。”
闻人诣轻笑,在右手背上挠了挠:“也不知道大姐给你灌了什么汤,语儿,你现在当真只有十二岁么?”
雨心中一惊,瓮声瓮气地说:“我也就这么一说。”
闻人诣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小的时候,娘和姐姐就不让我们在一起玩耍,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吗?那会儿他们也才六岁,正是淘气又叛逆的年纪,大人越是不让我们一起玩,我们却偏偏越想凑在一起,那时我刚刚去老师那里学习,一年下来,觉得枯燥不堪,总想干点刺激放肆的事情,于是拉着他俩去烧干草玩,差点把柴房给烧了。我怕受责罚,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是二弟替我背了黑锅,无论爹怎么打他,他都没有供出我来,我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主动找爹认罪领罚,没想到何姨娘知道二弟是替我背黑锅,竟又将他责打了一顿。”闻人诣眼神悲悯地看了一眼雨,“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承担,我是闻人家的嫡长孙,背负的注定要比别人多许多,我从来没有指望和庶弟们能够兄友弟恭,只是我总忘不了二弟死咬着牙关挨打的样子。妹妹,我不能和他们太亲近,却也不想和他们太疏远,维持现状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直维持到无法再维持的那一天。”
雨沉默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弟弟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时无言以对,曾几何时,她也如他一般有着柔软的心肠,雨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人之所以柔软,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背叛。
雨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闻人诣点点头:“好,你早点休息,我送你到门口。”说罢,又在右手背上挠了挠。
雨奇怪地看了一眼:“哥哥怎么总挠手?好像起疹子了,要紧吗?”
闻人诣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约是冬日干燥吧,我一会儿擦点膏脂便好,你别记挂着我了,注意自己的身子,别累着了。”
雨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木槿轩。
第15章 (十五)()
第二日早上,闻人诣兴致勃勃地来找雨一起用饭,过年时节新鲜的果蔬不多,桌上摆的大多是风鹅、咸鸡一类,雨没什么胃口,闻人诣却吃得很尽兴。吃饱喝足之后,闻人诣拉着雨道:“今日是初六,我们出去玩吧,商铺都开张了,外面很是热闹呢!”
雨一愣,惊喜地问:“我也能出去么?”
“有何不可?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出去逛逛也没有什么,至于学规矩嘛,也不缺这一日,走,我们找娘说去。”
乔氏忙着置办元宵节进宫给各位娘娘送的礼,自是忙碌不已,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放了行,雨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披上披风,带着迎春跟随闻人诣一起出了家门。因没有打算走远,只去附近的街市上转转,所以并没有乘马车,随意信步而走。大年初六民间的习俗是“送穷”,大多数商铺也都会选择这一天作为“开市大吉”的好日子,大一点的商铺更会张灯结彩、舞龙舞狮、放鞭炮来吸引人气,街市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闻人诣和迎春看得津津有味,雨默然地站在街头,心头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滋味,这世上有谁能像她一样,重新站在自己曾经死去的地方?这条一模一样的街道,一模一样的路面,就是这里,她倒在安王的怀里,为了保护他而死去。那么多的鲜血,染红了这片路面,可如今,却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人们笑着,闹着,似乎全然不知道,有一个女子曾在这里香消玉殒。
“妹妹,吃酥糖吗?容兴记就在前面,那里的芝麻酥糖可出名了。”闻人诣兴奋地拉着雨往前走。
雨回过神来,点头笑着说:“好啊。”
容兴记是老字号点心铺,芝麻酥糖是他家的招牌,远近闻名,容兴记腊月间开始歇业,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开张,为了买一包芝麻酥糖,小小的巷子里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容兴记的伙计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购买。迎春见此情形,忙去排到了队伍的末尾,闻人诣和雨在对面的茶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闻人诣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地说:“我平日在老师那里,虽说一切都好,可唯独吃的有些寡淡,对这芝麻酥糖有时真是思念的紧,今日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
雨说:“那我去叮嘱迎春多买几包。”
闻人诣拦住她道:“容兴记的老板有规矩,每人一次只可买两包,多买不了。”
雨想了想:“好在哥哥以后不用再离家了,若是想吃,我天天叫人给你买了,待你下朝回来便可吃上了。”
闻人诣笑看着她:“语儿,你身子康复了真好,以后可再也不要生病了,你从小到大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还都是马车轿子一堆人跟着伺候着,除了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其他哪儿都去不了。我以前就想着,如果有朝一日你身体好了,我一定要带你出来转转,看一看热闹的市集,尝一尝街边的小吃,今日可算是心愿得成了。”
雨低头笑了笑,轻声道:“我也一直都很想出来转转呢。”
闻人诣兴致勃勃:“我们午饭也在外面用好了,去客来居吧?吃完还可以带些糕点走。”
雨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曼斯条理地喝了口茶才说:“好呀,哥哥看着办吧。”
“那好,我们买完酥糖就去逛市集,桥头那边有杂耍,你保证喜欢看。”
雨又喝了一口茶,尽量装作不在意地说:“听说京郊的龙云寺很是出名,香火也旺盛,我一直想去看看呢。”
“龙云寺?你想去那里?可今日我们没有乘马车,步行的话有些远了,这样吧,明日我再带你去好了。”
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微笑着说:“好吧,那就明日去吧。”龙云寺离她的家很近,怎么样才可以偷偷过去看看呢?那房子本是属于安王的,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还能住在那里?
对面容兴记门口绵延的队伍里忽然一阵骚动,闻人诣探身看了看,奇怪地说:“怎么了?像是出什么事了!”
雨也站起身来向外看去,没有看见迎春,于是道:“去看看吧。”
闻人诣说:“人太多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见迎春从人群中钻出来,向他们跑来,擦了擦汗道:“大少爷,二小姐,方才伙计说芝麻酥糖已经卖完了,其他的糖倒有,少爷小姐想吃些什么?大约也不用排队了。”
闻人诣兴味索然地说:“那算了,我不要了,妹妹想吃么?要不要买点松子糖?”
雨转过头,只见容兴记门口大批的客人正一一散去,她看着闻人诣略有些失望的神色,于是说:“我过去瞧一眼。”
原本人头攒动的店铺前,此时只剩下了一些买其他东西和最后几个买到了芝麻酥糖,正在等店员包扎的客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接过店员包好的酥糖,正要转身离开,雨站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这位小哥,不知道能不能让一包酥糖给我呢?我哥哥很喜欢吃这个,他难得回一次家,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
闻人语本来就是娇俏可人的长相,此时又带着恳切的笑意,那少年不忍拒绝,为难地说:“这……这糖是给我家小姐买的,我也做不了主。”
雨忙说:“不打紧,你家小姐在哪里?我与她说去。”
少年指了指对面:“小姐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