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幼麟传-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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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当即签发了一道命令,赵累接过信令出帐挑选军士。
如此一来,衣食住行基本都得到解决,法正不由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时,他忽又想到一事,便转向姜维,捻须问道:
“如今已是二月,春冬之交,容易滋生疫病,人群聚集,更是容易传播。伯约此前曾著伤病杂护论,不知对于防止疫疾一事,可有建言?”
姜维抱拳道:
“民间流传着神医华佗所传的歌谣,说是‘三月青蒿能治病,五月六月当柴烧’。末将以为,当每日早晚以青蒿为药,烧制药汤,令百姓早晚各服一碗,定能强身避病。”
“此外,向宠及三百救护兵尚在城中,末将将命此部与百姓同行,沿途妥善照料。”
“若真有病重不能行者,末将建议将病人全家留在当地郡县救治,并入当地民籍。”
法正闻言,颔首不止。
主要的困难既然解决了,各人又畅所欲言一阵,终是将此行的行程、路线、沿途给养、疫情防治等事宜皆商定下来。
正待解散分头实行之际,马良忽皱眉道:
“倒是忘了,毕竟有十万百姓,若要让他们尽知这许多政令,只怕极为费时费力。”
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须知十万大军与十万百姓出行的难度是不一样的,百姓毕竟不像军队一样组织分明,可以做到令行禁止。
若要单独沟通传达,期间要付出的时间和人力更是难以斗量。
诸人一时半刻没有良法,尽皆陷入沉思。
而就在这时,姜维再次出列道:“末将建议行保甲。”
法正疑问道:“何谓保甲?”
姜维答道:
“朝廷治理一县之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但此番十万百姓来自不同的郡、县,没有所属的‘伍’、‘什’、‘里’。不如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如此,以五人为一户,则一甲为五十人,一保则为五百人,十万之众,则有保长二百人。”
“可让百姓自行推选身边德高望重者为保长、甲长,如此我军只需统辖好这二百名保长,便可使得政令层层下达,畅通无阻。”
其实,保甲制度的根源,是秦国时期的以“告奸”为目的的“户籍相伍”制度。后来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曾将之改良实行,民国亦对该法寄予厚望。
该法为历代封建王朝所采用,以“户”为社会基本单位,并通过联保连坐法将全国变成一座大囚笼,借此建立起了封建皇朝对全国的严密控制。
但事物皆有两面,若将“连坐之法”从此法中脱离开来,此法亦不失为保持官府政令畅通、有效沟通官民的一道良法。
果然法正拍案而起,高呼道:“此计大妙!”
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忽笑道:“伯约不做武将,改当文臣也定能有所作为。”
姜维躬身拱了拱了,以示谦虚。
经过彻夜商讨,众人逐一提出问题,终归是集思广益,将各种问题大致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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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二月十五日晨,在前期事宜全部筹备完毕后,百姓大队终于开拔。
望着眼前延绵不绝的人群缓缓西进,姜维忽想到唐代杜甫的名篇《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只是不同与唐皇开边意未已,此番汉军筹备充分,马良、王甫等人又是荆州籍贯的官员,当真将这批移民当做手足兄弟对待,一路上呵护备至,终于没有出现《兵车行》中“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凄凉场景。
因为有老人、妇女、孩童的缘故,故而大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天气晴好时每日能走上三、五十里路光景,若是遇到下雨,那么能赶上二十里路便算是谢天谢地了。
好在益州经过诸葛亮等人精心治理,吏治极为清明高效,赵累手持法正公文,一路要求沿途官府提前筹备十万百姓衣食住行之资,沿途官府皆能尽心筹备,没有丝毫怨言。
向宠带领的护理营亦尽心尽力,每日都熬上几大锅青蒿汤,供百姓饮用;他又学以致用,每到一个新的居住点,便将姜维教他的挖掘厕道之术用于该处。
故而一路行来,虽然不断有人病倒,但也并未发生大规模的疫疾。
对于病倒之人,马良旋即以户为单位,安排就近的郡县官府接收安置,并关照当地官府至少妥善照顾半年;并向百姓保证,待身体康复后,不管是留在当地还是继续前行,朝廷都会予以妥善安置。
每日晚,他还会召集新设的保长,传达最新的政令,并亲自带队走访百姓,对百姓的情绪加以安抚。
各项措施得力,马良又十分尽心,又兼刘备和诸葛亮的威望崇高,故而路途辛苦,百姓总算还能心怀期望,乐观应对。
姜维则是亲自羽林卫和马忠的五千郡兵护卫在侧。
比起百姓们缓慢的行程,他更担心的还是法正的身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麒麟儿之觉醒(本卷终)()
十万百姓且行且走,如是一个月之后,终于走出天梯石栈相勾连的茫茫蜀道,进而迈入天府平原之上。
自此以后,路途将变得一马平川,而且却此处距离蜀郡只剩数百里路,再加把劲,十日之内便可抵达。
时近三月,天气转暖,连带着百姓们的心情都热情洋溢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抵达江州县城的当日,法正终于发起高烧病倒了。
姜维服侍他休息时所见,他几乎无法平躺着呼吸,只能侧着身子休息,虚汗流满全身,好几次都能听到他发自喉咙的喘鸣音。
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
姜维大概也知道,历史上的法正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辞世的。
自他来到蜀中之后,法正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平时也多有指点,可谓良师益友一辈。
但事到临头,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法正逐渐虚弱,除了提醒他吃饱穿暖早些歇息,似乎再帮不上任何忙了,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法正不愿打断百姓迁移的行程,强忍病痛到安营扎寨时分,方才将马良召到跟前,嘱托道:
“余身染沉疴,需逗留此地将养几日,再不能与君同行。只是这数万百姓关乎大汉元气,万不能有所闪失。”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吃力地从榻侧取出一枚方印,郑重交于马良手上。
“季常之治才,余本就有所耳闻,这些日得见,果然贞良勤实,素有令计。这枚尚书令印,今日便交托季常。接下来之行程,便有劳了你多加担待了。”
马良情知法正的状况,知他不能再操劳任事,必须好生静养。他也非虚伪之人,当下双手接过,恭敬道:
“还请尚书令安养身子。良必竭尽全力,护送百姓安然抵达蜀郡。”
法正了了一桩心事,微微颔首,脸上露出疲乏之色。
马良正要告辞而出,法正忽睁眼道:“请将伯约唤来此处。”
待正在巡营的姜维接到消息赶到时,法正已经面色潮红,狂咳不止。
他急忙上前轻抚他的背脊,好半晌,方才令法正稍稍有些恢复。
“伯约,你来了。”
“尚书令身子干系重大,千万要保重!”
法正摇了摇头,道:“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知道。不必多说。”
他一指榻前的小扎,示意姜维入座后,方道:
“唤你前来,是因为余有话对你说。”
姜维抱拳道:“末将洗耳恭听。”
法正半倚于榻上,缓缓道:
“这几日余一直在回顾伯约你入蜀后的行为举止……你不争功,不爱得罪他人,有时候还会生出妇人之仁……”
姜维听到这儿,心道,尚书令莫不是因为我阻止周仓加害陆逊一事,而心生芥蒂了么?
正要辩解一二,法正却摆摆手,继续道:
“尽管如此,你才华横溢,令人惊叹。你早知东吴定然背盟,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谋取宣慰荆州的差事;你也早知上庸三郡必定不保,所以胆敢夺取刘封兵权,借以解困麦城之围。这些都是你判断局势的眼光才能,实非常人所能及也,便是余也要甘拜下风。”
法正说到这,顿了一顿,话锋陡然一转:
“既有这样的才能,但余隐约觉得,你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可是在惧怕些什么么?”
姜维闻言,顿时一惊。
他两世为人,知道历史最终之走向;于他而言,这既是天赋才能,更是容易被视为异端的负担。
为了掩饰这一层关系,他一直努力假装契合旁人眼中二十岁的少年应有的模样,有时候确实是在刻意藏拙,平时更是低调行事,不愿过分展现才华。
不料法正慧眼如炬,竟然被他瞧了出端倪来。
此时,他脑中千回百转,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不语。
法正却笑了出来,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
忽又急咳了一阵,等好不容易停下来,法正目光却已经开始渐渐迷离。
他强忍住一口气不愿咽下,只死死盯住眼前这名沉默的少年,缓缓道:
“这个世道,有些人仅仅为了存活下去便已经十分不易……”
“如果你还想实现志向和抱负,又岂能不竭尽全力?”
“如此,岂非太小觑天下…天下英雄了么……”
法正气力消散,这番话讲的断断续续;但在姜维听来,这一番话却如晨钟暮鼓,震耳发聩,悠忽竟令他生出醍醐灌顶之感。
姜维记起,当日他还劝马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之言,怎么轮到自己面对本身的天性才华,反倒变得唯唯诺诺、患得患失起来了?
他蓦地觉悟到,倘若自己再主动些,结果本能做得更好一些的……
两世为人根本不应该是负担,这种烦恼,实庸人自扰耳!
便如后世的佛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念及此处,他竟然涌出一身大汗;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只觉得浑身通透,畅快莫名。
侧目去望法正,但见法正静静地躺于塌上,双目紧闭,嘴角竟然微微上扬。
姜维顿时明白过来,这正是法正临终之前对他的启迪。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三月十二日,审时度势,辅佐刘备一举攻克汉中、被诸葛亮誉为“汉之辅翼”、甚至连曹操都要感叹“吾收奸雄略尽,独不得正邪”的法正法孝直,病逝于江州。
其时距离锦官城不过数百里,快马三日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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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缓缓走出营帐,面上无悲无喜,心中平静如水。
账外百姓早已安歇,帐区内外寂静无声;天上只留一轮明月,亘古不灭,万世轮回。
他负手仰望月夜,思绪飞扬。
自建安二十四年七月起,至建安二十五年二月,轰轰烈烈、绵延半年有余的襄樊战事终于拉下帷幕。
这一战,关羽在北伐之初可谓有声有色,在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之后,蜀汉的声势达到鼎峰;但这一次十分抵近曹魏命脉的北伐,终因为孙权的背盟,而宣告失败。
随后便是刘备东来,孙刘决战;曹操隔岸观火,大获渔利。
这一战,表面上最大的赢家是魏国。
曹操兵不血刃,重新占据上庸、房陵、西城三郡,并与孙权平分南郡,还成功从孙权手中讨回于禁和三万降卒;甚至差一点成功偷袭蜀汉咽喉重地。
与此同时,东吴的收获也是颇丰。
孙权在一系列战役中,虽然丧失了甘宁、蒋钦、周泰、潘璋、孙皎等将领,丧兵数万,还付出了十万荆州百姓的代价,元气可谓大伤。
但无论如何,终取得了荆州半壁江山,鲁肃当年的《榻上策》之战略目的,几乎已经达成。
从表面上看,最惨烈的似乎当属蜀汉。
除了秭归、巫县两地,以及部分归五溪蛮自治的武陵郡,其势力几乎完全退出荆州;还损失了名将关羽,谋主法正。
对于蜀汉而言,这一连串的打击是巨大的,几乎宣告了诸葛亮隆中对策略的破产。
但两世为人的姜维知道,眼下这样的结果,比起历史本位来讲,已经好上太多。
因为夷陵之战提前到来,关羽、法正二人终于赶上了这一场大战,并凭借自身的才能,帮助蜀汉打败孙权,避免了原本历史上,益州精华被陆逊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刘备灰心丧志白帝托孤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