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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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湖蓝色薄衫的公子忧愁道:“我爹说,他有一次上京,在满春楼喝酒,曾见过一次秋掌柜,那模样,据说美得撩人魂魄,哪有半分年近三十的样子,迷得一众老色鬼神魂颠倒……”
“噗——”长岁不由得偷笑,他想起那次满春楼,自家掌柜光是划拳就赢得那些高官们大吐血,个个不是输得精光,还神魂颠倒?
“生不如死还差不多……”长岁偷偷呢喃,撇了撇唇。
“光说美貌,不讲讲秋君的善心,你也太俗了!”那碧衫公子显然对秋掌柜很痴迷,傻笑道:“可曾听说过,有次秋掌柜去万岁山打猎,一不留神射死了一只母狐狸,秋掌柜见那一窝小狐狸嗷嗷待哺,便痛心疾首,将那些小狐狸全带回了秋园,好生养大,据说狐狸吃的东西,比国宴上皇帝吃得还好!”
“哈哈哈……”长岁已经笑成一团……
他们可知道,那日秋掌柜打猎,找了三日才找到那只仙火狐杀掉,回去便做了一身狐裘,她乃是嫌弃那些小狐狸身量太小,刚能做圈领子,才养起来准备养大再做几身裘衣!
“是呀,如今这巨贾商人中,哪还有像秋君这般的大善人?听说有次她去金陵收账,见客栈前有个乞丐,竟随手赏了那乞丐一只金碗!”湖蓝薄衫的公子也赞叹道。
长岁已经笑得面部僵硬!
他们一定不知道,那乞丐原本的那只破碗,乃是五百年前柳期匠人最后造的一只青花瓷碗,柳期做瓷碗,必然会留出一个缺口,表示绝不自满之意,那傻乞丐抱着价值连城的老古董自己不知道,居然被秋掌柜一只金碗给换走了……
想起当时那乞丐欢天喜地的模样,长岁便觉得秋掌柜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欠揍。
“唉,道听途说,还讲得如此津津有味,你们可知道自己口中的秋君,乃是个千年妖孽?”长岁暗暗自语,沿着树荫走去后院。
也必然只有妖孽一词,能形容得了她。
三年,只不过三年,她秋菀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漕运马队,北梁东豫,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她秋君的商铺。
她一介女流,仅仅三年,便富可敌国,坐拥千亿。
天下首富,洛阳秋君!
而只有长岁知道,秋菀从太虚岛来到大燕,手里只有一口棺材……
她竟然靠着一口红木棺材发迹江湖,然后成了天下首富。
他今年只有十三,是秋菀收的徒弟,每日跟着秋菀打点商铺,学着经商,但他所见秋菀的那一套经商之法,又岂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学到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骗术一流,又狠毒无比,下手快准狠,绝无误差,冷脸威胁别人时,连阎王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
常常长岁会好奇,她究竟为何要经商。
总不是缺钱罢?
她又经历过什么呢,为什么拿捏人心时,她无所不知。
为什么她无所不用其极,又常常留给世人一个悲凉的背影……
长岁托着腮,坐在凉亭里望着一池荷花。
如果真的有人能进到秋园的深处,一定会惊呆在原地。
无论是暮春还是寒冬,这一池荷花永不凋零,如果你离近看……
那瓣瓣荷花,其实全是用上等好玉雕琢而成。
秋菀一向不甚讲究奢侈度日,尽管她富可敌国,这一池荷花大抵是她最奢侈的东西了罢。
“究竟为什么烧钱弄了这么一水池玉荷?”长岁曾这样问她。
“傻小子,我老了,看不惯花谢。”
她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于是秋园深处,她住的院落里,无论是梨花桃花梅花,芭蕉绿竹梧桐,全都用宝石打造,永不会枯萎,也永不会萌生新枝。
这样想来,这一院子,全是死物。
连她,也不像活人……
※※※
秋园西厢,满目琳琅。
琉璃芭蕉在暮春的阳光下散开流动的光斑,红宝石点缀枝头的桃花树正在盛放。
那深青色帷幔被暮春微醺的暖风吹开,露出美人的双眸。
不只是个美人,还是个极美的男人。
那美色妖艳如妖物,狭长的眸,薄红的唇,乌墨的发如锦缎般滑在纱袍上,那男子拂开锦被,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梳妆的女子。
铜镜里,映出她肩头,一张绝色的脸。
“掌柜今日叫我来,想必不只是为你梳头罢?”男子拿起银梳,一手撩起女子深墨色的发,一簇一簇,轻轻地缓缓地梳着。
女子笑而不语。
沉默中,那美男一把横着抱起那女子,他坐在紫檀的木椅上,将那清瘦如一捧枯骨的女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俯身,想去吻她。
“美人,我叫你来只是暖床。”那女子幽幽说道。
美男闻言,微微发怔。
她付了这么多钱,把他从妓馆带回来,只是为了暖床?
“你可以走了。”女子浅笑,然后她走到床边,轻轻褪去一袭百花深红的衣袍。
她露出的背,雪白,清癯,瘦得可见骨头的脉络,她乌墨色的长发微微摇曳,荡漾开一阵青莲的香气。
冷冽,又繁复,最像风尘的味道。
不知为何,美男见过所有情*色的场面,却对眼前赤*裸的女子,没有任何肮脏的念头。
她白得圣洁,又遗世独立,仿佛独处阑珊,冷眼红尘,那种美,是绝不会被玷污的清澈。
她簇拥着被子,阖眼沉睡。
美男依旧站在原地,他似乎忘记如何行走。
刚刚拥抱过秋菀,他一身,从头到脚,只剩下难耐的酷寒之感,仿佛剥皮噬肉般,寒意正在啃啮着他的全身。
这女子,明明是天下最富有的,却冷得像个死人……
秋菀秋菀,既是秋深,又怎会草木菀茂。
秋菀睡着时,似乎听见深深远远的黑暗里,有人这般告诉她。
菀,乃是形容草木茂盛之姿,她为何要要给自己取名为“菀”?
太虚岛的海水退潮,一层层波浪冲刷她的双脚,遗忘的一切过往,像是海浪退去后,碎得支离破碎的水花。
此时沉睡的秋菀,是这世上最富有又最贫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凄风苦雨,温柔已逝,赤锋血犹炽
转瞬入冬。
灏京是夜冷月黯淡,冬雨肃杀。
俯仰间,皇城夜色黑沉寂寂,暗影将繁华楼阁隐在浓墨中。
雨声渐起,淅沥细碎,卷着无声息的薄薄冷意,撒向灏京街道上的泥滩水洼,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肮脏和泥泞融化成模糊的一团黑色。
黑夜里,流出一丝晕黄的灯光,柔缓温婉,映得玉锵侯府中松柏影影绰绰,被风吹拂,摇落窸窣之声,悄然滑进黑夜。
那雕花大窗下,立着一个清俊男子。
眉目俊朗,薄唇冷峭,一阵风雨吹进窗,那如刀割面的风吹来,他却连眼也不眨,只是微微拢了拢雪裘的衣领,将那扇窗,缓缓阖上。
“潇姨,冬夜愈发冷,今后此窗不要再开。”
他声音很平静,透着一丝不可捉摸的飘渺,冷冷洇开一片雾水般。
却不容置喙。
秦湑缓步走近病榻,虽目不视物,但因极其熟悉这屋子,便也找准了椅子坐下。
病榻上,女子刚刚喝过药,屋内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
潇娘虚弱地笑了笑,这还是五年来,她第一次见到秦湑关心自己……
五年了啊,江云宛死后,他再没下过楼,不成想他再下楼时,自己竟然病入膏肓。
潇娘刻满风霜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悲凉之色。
今后若她不在了,谁来照顾他呢?
常常见他处在小楼的月光下,一坐便是彻夜,更漏声陪着他孤冷的背影,深秋时节风寒霜重,他衣褶里积满冷霜,却依旧八风不动。
那丝凄绝依旧冷艳,傲骨天成,但却没有往昔的魂魄,几乎像是死去般,空洞无情。
她无法动弹病躯,只得移了毫无血色的脸,好去打量他。
他久不见日光,苍白得病态,几近惨白,那黑袍又黑得鲜明,可还抵不过他眼里的深墨色……空洞地直视着前方,丝毫不起涟漪。
潇娘气息荏弱,浅笑道:“你这孩子,我第一次抱着你时,那时你刚出生,怎么也不肯哭,稳婆都觉得你活不下去,还是夫人她……她费了好些心思才把你养大。”
近来,她很爱回忆。
秦湑闻言,不动声色地朝着她的方向侧了侧脸,却无法回答什么。
他有很不好预感。
人将死之时,才会这般走马灯地讲起往事,刚刚潇娘的一番话,这几日里她已反反复复说了好些遍……
只是说完,她便不记得了,似乎又怕自己会忘似的,再说一遍,声音渐渐虚弱,尾音几乎微不可察。
此时风声湮没了她沉重的喘息。
“后来,我在死人堆里和侯爷找了你三天三夜,你彼时奄奄一息,我看得揪心极了,那时,你还是没哭,奴家觉得,你这孩子啊,倔强极了……”潇娘仍在回忆,声音渐渐飘渺:“陪你来了京城,可还记得,有次你进宫伴读,被刘尚书家的公子给嘲笑了,他长你四岁,你却还跟他打起来了,那孩子身形高大,几乎把你打得遍体鳞伤,可你回了府,我给你上药时,你还是咬着牙,一滴眼泪也没流……”
是啊,秦湑苦笑。
最初他双目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潇娘搀扶他时,他都会很冷淡地对她大声呵斥,常常他一个人摔倒,潇娘也便再不敢来搀他,他还是会听见身后,她的哭声。
三岁丧母,潇娘一手将他抚养长大,对他来说,算是娘亲般的存在。
无论他从何处回来,只要他一进府门,潇娘便会迎出来,挑着一盏飘啊摇啊的宫灯,在回忆的一幕幕里,笑着唤他一声“小侯爷”。
只要她还在,玉锵侯府便不算是空的,若有天连她也去了。
上苍真的,便没什么再留给他。
“潇姨?”他忽地唤道。
潇娘微怔,似乎从很多年前的风景里回过神……
这一恍惚,便是几十年的光影掠过。
“傻孩子……”她幽幽笑道,那笑容像是飘摇在风里的幡儿,更加有种即将随风逝去的悲凉意味:“今后若是累了,便告诉奴家罢,总憋在心里一处,那定是很难过的。”
潇娘的声音在秦湑的耳畔,温柔又带着熟稔的温度。
“潇姨,我会照顾自己。”他的声音依旧冷冽,却也酸涩。
果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
潇姨一笑:“这时候了,便叫一声娘也好啊……”
二十年的养育,她一直陪着自己,照顾他的生活,除了他的生母,便是她一直在充当着母亲的角色。
可那个字,徘徊在唇边,像是他一辈子的软弱,他迟疑着,沉默着。
风雨,忽地吹开那扇雕花木窗。
“娘……”他轻唤了一声,似乎又因为风雨,显得声音微弱,被风吹散进一片淅沥雨声中,渐渐弥散。
好久的寂静。
秦湑缓缓伸出手,覆上潇娘的额头,但觉一片冰冷。
她的眼睛,紧紧闭阖,已经没有了呼吸。
不知道,那个字,她最终有没有听到……
这空空的侯府,如今彻底成了埋葬他的坟墓。
颊边一片冰凉,他伸出手指,拂落一片泪痕。
其实,盲了的眼也是会流泪的。
※※※
临近破晓时分。
玉锵侯府素黑的大门两侧白灯笼遍洒清辉,黑白两色分明。白绫覆在匾额之上,纸钱漫天旋舞在冷风中。
雨停了,可一滩滩积水将纸钱打湿,泥淖污浊染上那片片如雪的纯白。
堂前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素白麻衣的男子端正地跪立于前,轮廓被铜盆里的火光映得愈发清晰。
他一身雪白,唯那双冷如冰封的眼眸,冷清,深邃。
眼前,却是死寂的黑幕。
他恭谨地磕头叩拜,焚香祭奠。
起身时,他面上丝毫没有悲戚之色,但他的身后,庭院里此时跪满了身着戎装的士兵,大约百名,虽无哭号之声,但个个面色哀伤,有的泪流满面。
“诸位请回罢,我早已移交赤锋虎符,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秦湑漠然转身,向孤余楼走去,下摆旋开一阵风,背影冷如冰霜。
“侯爷!洒家不管你管不管事,当不当职!如今国难临头,赤锋奇冤难雪,你若在这侯府再当个缩头乌龟,我王骁也瞧不起你了!”忽地,一个身形粗犷的虬髯大汉猛然起身,运气痛骂,其声若洪钟,顿时在寂静的庭院里响彻无数回音……
“侯爷,俺们都是武夫,目不识丁,但与将军你北伐梁贼这么多年,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