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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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脸埋进他胸前,咬着牙深呼吸,强迫自己把哭意逼下去。我哪里是生气呢?
“其实啊,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他呼一口气,悠悠说道,“生老病死乃天道,自古逆道者皆不得好下场。我一直以来……只是顺应天理罢了。”
他的声音温恬平和,一如我记忆中的好听。他的脸色也异常平静,果真如他自己所说般没有什么好怕的。洛宇,洛宇,你怎么能这样……你一点也不怕,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可是我呢?你不害怕,我替你害怕,你错失的恐惧都转移到我身上了,我怕得都要发疯了。
“……不要说了。”我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洛宇低头仔细看我发红的眼眶,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眼角,“傻丫头……咳咳,想哭就哭吧。我难道这么脆弱吗?……有些事情,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死命咬着下唇,大笨蛋,你就这么想惹我掉眼泪吗?我索性转个身别开脸,“我为什么要哭?没有什么事情好让我哭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只是被你胡言乱语伤春悲秋的话弄得怪酸涩的而已。”
洛宇费力地挪了挪身子,把脸贴过来,“自欺欺人……不是好习惯。”
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笑!我回头瞪他。我们贴在一起,感觉到他的呼吸连定点儿热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咳咳、咳……不好,不能乱吃东西。小孩子性的……呵,天天都馋啊……”
我抓住他放在我腰上的手,“那你有没有溜进厨房偷东西吃?”
“唔……过年的时候,家家抱……咳,包油角,香妈妈从来不让我吃。我便偷偷跑到厨娘那里,看她和面,擀面,做馅儿,包成元宝状,下油锅炸……”
我也想起我妈包油角的情形,会心地道:“啊,炸的时候那个香啊,花生油忒好闻,香飘万里啊!简直就恨不得把手伸进锅里捞出香喷喷热乎乎,还软着的油角吃。可是每次我妈都把油角晾凉了晾硬了才准我吃。说刚起锅的油角会烫伤喉咙。”
“我只能偷着闻闻香味……直到小琪子调来,有一年他知道我想吃那个,就瞒着嬷嬷给我偷了一个来,结果我吃了拼命咳血……”我听了正想说我吃了流鼻血,洛宇下一句就接着说,“母妃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沉,把话吞进肚子里,悄悄抚上他的手。可怜的宇,让我心碎的你到底有多寂寞。我翻个身重新面对他,安慰地笑笑。他也淡淡微笑着,深深望进对方的眸子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凑过来和我交换一个浅吻,悠长的吻,轻轻的接触,感受对方的存在。这一刻有你足矣。
我抱着他叹息,“你呀,这一生,就是思虑太多了。”
“嗯,也许……”
风微微吹进来,我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有些感慨,“洛宇,你说我现在,跟我们刚认识时相比,是不是老很多了?”
“是么?”他端详我的脸,“刚开始你的脸同现在不一样,吃了消容蔽貌丹。老就老吧,我年纪也不小了。”
我忽地有些兴奋起来,支起身,“哎,这是不是说明,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脸,不是什么劳什子京都美人。”
他淡淡道:“你就是你罢了。”
我笑着:“我好高兴。”
洛宇摸摸我垂下的头发,“傻丫头。”尽是宠溺。
13。 金色灵蛛
院子里。我,启云和月落三个人总算又在一起了。
“小姐,你瘦了好多……”妇人打扮的月落哽咽着,红红的大眼睛明显想号啕大哭,可是没有。人人都成熟了许多,不再复任性妄为,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是长大的第一步。
她扑在我怀里,断断续续诉说着分离的一切。洛宇表面上为了巩固楚泽王府势力,实际是帮助长孙熙文,逐步架空了洛阳王的实权,掌控了驻西北的军队。他把月落送到边疆和岳廷锋一起,隔断了我和她的一切消息,瞒住了所有人。
月落抹着眼泪说,“小姐,宇少爷这么帮助皇上,只一个条件……就是你好好活着……”
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心里却越来越疑惑,洛宇为什么非得这么做?现在我回来了,一切不都回到了起点白费力吗?
启云仿佛看出了我满脸疑云,轻轻点了一句,“小姐,你想想一年前,每次你和宇少爷同房之后,都要大病一场,而且越来越怕冷不是?”
我全身一震,顾不上害羞,霍地站起来,“难道……夏神医还是瞒了一部分事实?”
启云叹口气,怜惜地捉住我的手,“小姐的身体状况一直是和鬼焰灵蛛相感应的,而我和紫菱在一起,其实我当时亦觉察不对,小姐的病来得蹊跷……”
月落也听出点端倪来,三个人一对视,不约而同抬步去医局。
…
夏子杰捋捋山羊胡子,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主仆三人,长叹道:“公主的病一直是老夫掌脉,而老夫多年来照料世子,自然轻而易举发现了苗头。各种症状表明,世子的寒毒的确是通过周公之礼逐步渡给公主。当时如果任由情况继续下去,将对公主千金之躯产生极坏的影响,寒气深种子宫,导致不孕不育,更甚者有生命之危。”
夏子杰说完,扶额闭目,仿若筋疲力尽。
我们默默告辞,走了出来,心情更加沉重。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洛宇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自己默默承受折磨?我真恨,他选择这种方式把我排除在外。
“启云……”我抓住她们两个的胳膊,胸闷有点发软,“启云……”
“怎么了?”启云忙把我搂住,满眼着急。月落也扶着我,到一边的石凳坐下。
我抽噎着,“天啊,告诉我火金色的鬼焰灵蛛在哪里……”启云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并没有在意。
其实我没事,不过多天来的郁结不敢让洛宇看到,积在心中想发泄一下,“我不要……呜呜……不要洛宇死……”
月落也哭起来,紧紧拉我的手,“小姐……小姐,这是命啊!看开点吧……宇少爷这么好的人……肯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们有缘与他走一程已是几辈子积德,我们……我们应该开开心心送他回归天上……”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尖叫起来:“什么命,不是命!洛宇不会离开我的……我才不要相信什么命——”
月落被我吓呆了,愣在那里。启云连忙把张牙舞爪的我抱住,“小姐,不要这样!月儿只是安慰你的……”
我失神地看着她,好半晌摇摇头,“不,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留不住他了,他已病入膏肓。月儿说的对,能与洛宇相识相知一场,我莫迟歌何其有幸!哈哈……”我嘿嘿冷笑起来。
启云月落面面相觑,看着接近疯癫的我,“小姐……你怎么又叫莫迟歌了?”
我累了,不想回答。伸手抚摸旁边的竹子,近乎绝望地问:“真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火金色的鬼焰灵蛛吗?”
启云忽然转过来蹲下,抬头看我的眼睛,郑重地问:“小姐,你爱宇少爷吗?”
我垂下眼帘,呆呆地说:“何为爱?第一次邂逅便心弦拨动,是爱吗?面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里只想着他,是爱吗?愿意和他牵手走一辈子,是爱吗?为他的背叛感到痛彻心扉无法呼吸,是爱吗?离别的日子天天都把相处的细节回忆一遍,是爱吗?心里种下他的结,明知不该践踏另一名优秀之极的男子真挚的感情却无法回头,是爱吗?眼睁睁看着他即将离去,天都要塌下来了,是爱吗……”
月落扑到我身上,哽咽,“小姐……别说了……”
启云无比轻柔地抬手,把我的鬓发别到耳后,凄然一笑,“小姐,让我考虑一下……到晚上给你回答。”
什么意思?我抬眼看她。
“让我考虑一下,火金色的鬼焰灵蛛在哪里……”我蹙起眉尖,更加疑惑。
“我现在心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让我……让我想想古籍里面,或许找得到它的踪迹……”她的话明显是胡乱找个借口,心不在焉。月落同样也一头雾水。
忽然采儿慌里慌张沿着小路跑过来,“公主,总算找到你了!”
我全身一抖,出来时洛宇好好睡着的,难道这一小会儿就出事了?
启云拽着我的胳膊,“什么事这么诈唬?”
采儿喘着气说道:“少爷他……他忽然清醒过来,坚持要到凉亭里坐坐。怎么都劝不住。”
我们赶到竹影居,远远看到凉亭里单薄的身影。不好的感觉不能遏制。
我挥退所有人,自己一步步走过去,动作轻轻的,如同生怕惊动了小鸟。
洛宇坐在一张舒适的软椅里,观赏着院中青青翠竹。双手捧着一盅茶,袅袅热气蒸腾起一缕缭绕着,晶莹近乎透明的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盅釉的幽篁。
听到脚步声,洛宇回眸一笑,竟是超越众生的美丽,融入旁的山光岚影一般。尘世一切不过俯瞰之下。
“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轻轻问候一句,“今天阳光真不错。”
有谁知道我的心在颤抖?
洛宇低头优雅地浅浅呷一口茶,“嗯,一直躺着,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出来透透气感觉很好。”
他看过来,我的眼睛又红又肿,“你不要这么担心我。这几天我好很多了呢。你来了之后,咳咳,我吃东西多了许多,今儿有些力气,便出来走走。”
我压下胸中的暗涌,道:“我只是想起一句——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洛宇微笑,叹息一声,“果然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却于拐角处有荒凉之势。”
我把探进亭子的小花摘了一朵,尽量平常松稀的语调,“猜对了!后面接着就是——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念桥边红药,念念知为谁生!”然后我略略介绍了一下扬州当时的历史背景。
“颇有《黍离》之悲啊。”洛宇听了之后说。(呵呵,我还记得当时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地念,“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嗯……”我把小花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沉吟了一下,“你知道,平常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吗?”
“什么?”他平和地问。
“我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回家,都要帮我娘刨甘蔗,刨十根就两角钱……就是刚够一支冰棍的两文钱吧。甘蔗渣刺进手里面好痛的,可是我又不敢去玩。有一次我缠着娘要买冰棍,她一巴掌给我,吼道,我小时候连一滴糖水没喝过都没死,你要什么冰棍?从此我再也不问她要买零食了。长大了自己赚钱,可以买的时候,又变得舍不得……”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天色微暗的时候,洛宇的头枕在我大腿上睡着了。我没有停下,照样把从小到大的糗事轻轻说了一件又一件,要把一辈子的话都搬出来似的。
……
烛火点上,我望着在床上睡得无知觉的洛宇,手握着一碗凉了的参茶。快要……离开了吗?我日日夜夜守着,奇怪的是一点也不想睡,错过一点一滴相处的时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
门被打开了,启云悄无声息走进来。
我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跟启云走到外厅。
启云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细长的眉眼中似乎什么东西漫溢出来,盈盈荡漾着波光。
“云……”我动了动嘴唇,疲惫不堪。
她走近一步,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庞,流连不舍,好像在对待一件珍宝小心翼翼。
我摒住呼吸,觉得有些不妥,拉下她的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云,你的眼睛好悲伤。”
她反而抓紧我的手,让我坐下,然后抱住我的脑袋。虽然以前常常有这样的动作,但启云今天的神色总让我觉得不对劲,“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
“不要动,就这样好了,我想跟你说说话儿。”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便不再挣扎,同以往一样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半身的重量都依到她身上去,“嗯,说吧,我听着。”
“小姐……”她轻声呼唤,顿了顿又说,“你愿意为宇少爷做任何事吗?”
我呼吸到不寻常的气息,“为什么这么问?”
“小紫和你一起长大,你都那么害怕。如果是火金色的灵蛛王现世,你岂不是要怕得晕过去,它可比小紫大多也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