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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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乌龟王八蛋,敢惹你大爷我!”那公子哥儿狼狈地爬起来,破口大骂,再看到我身后的雪池时却一愣。
雪池紧紧拉上我领口,扶着我站在他面前,寒洌的冷意从眸中毫不掩饰地射向那个人,“何明慎,这回你爹也救不了你!”
说完他对那两个公差道,“把他带回去!告诉何大人,好好管教自己儿子,他申批的三万两银子还在我手上压着呢!”
几个人唯唯诺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连忙拉着傻掉的公子哥儿走了。
回去的路上,雪池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启云找来,三人沉默地回到庄园里。
吃过晚饭,雪池要回去了,我拉拉他的袖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乱跑,不要生气了。”
他回过头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口气,道,“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怕……早点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他又恢复了温文的表情。可是我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看着他上马离去的背影,我想起火思思的话。
雪池之前一直隐瞒楚泽王府幕僚的身份,才得皇帝重任。可是现在他与我走得这么近,还毫不避人耳目,长孙熙文肯定要察觉的。今天火思思告诉我,原来,原来雪池他…”
6。 满月酒席(一)
终于传来长孙熙文动手的消息。岳天泉倒台和洛阳王兵退之后,经过长达半年的准备,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啾啾鸟鸣中,长孙皇朝年轻的皇帝挥出让朝廷上下措手不及的重重一击。
一时间街头巷尾、饭后谈资都集中在了皇帝的大动作上——某部尚书以前是洛阳王傀儡,被揪出来啦……某某一品顶戴大员私吞民脂民膏,下牢狱关着了……京都禁军的统领全都换了皇上心腹……左丞相原来是叛臣岳天泉的党羽,等等。 然而从头到尾却都听不到关于打击楚泽王府势力的消息,就好像有仙女施了魔法,把楚泽王府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了,销声匿迹无声无息,连带着人们的记忆也都一笔勾销掉。
这个月二十八,皇帝第一个儿子将满月,大赦天下,大摆筵席。满月酒那天曹妃举行正式的册封仪式,接受贵妃绶印,仪冠六宫,位居众妃嫔之上。
提早三天明亲王就派人来接我到城里,然后进宫住着。这是新朝来第一次隆重的册封后妃大典,和第一次皇子的满月,自然每个程序都要谨慎遵守,半点错不能出。
各个大殿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布置厅堂廊榭,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我被安置在比较远的一个小院中,饶是这样,我自己带的下人,明王府分给我的人,还有宫中派来的人,小小的院子也吵杂得要紧。我让人带我去找岳才人,结果那个小太监领着我左拐右弯,越走越偏僻,直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宫殿区。我疑惑地叫住他,问道:“公公,你不会领错路了吧,这里住人吗?我找的是今年才刚入宫的岳才人,就是那个……”
“就是她哥哥犯大罪那个吧,没错儿!公主,小的哪敢给您带错路呀!”小太监回头说到,“岳才人就是住这里。那些个不得宠的妃子都住这一边的。”
说着把我引进一个小院落。墙壁爬山虎丛生,青苔斑驳着暗湿的墙脚,三四个宫女闲坐在一边嗑瓜子。露台上一个女子背对门口挺直背坐着,只见一头青丝盘起,叮叮咚咚拨着琴弦,琴声弱如蛛丝,断续不成调,在宫女的高声交谈中隐约传出,却不以为意。
那几个宫女看见有人进来,都不由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反应。
小太监高声喊:“岳才人,哪个是岳才人,安晴公主驾到!”
琴声断了,露台上的女子转过头来,怔然看向我这边。几个宫女连忙跑过来跪下,满脸慌张,“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公主恕罪。”
岳小眉闻宫女语,收回视线,往她们身上淡淡一扫,讥讽之意一闪而过。
小太监很识相地把所有人都支走,不让人进来打扰。
我缓缓走到她身边,未及说话她便开口了,“我早该想到,安晴公主就是你。”
眼前的女子双眸依然如一汪秋水,却失去了往日的执着锋芒,空留古潭般的幽深。我低下头,“你过得还好吗?”
“好不好,也还是这样子。”她信步走下台阶,怔怔望着院中乱生的蓬草,“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来看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呢,也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了。”
我无声叹口气。家道中落,而且还是谋逆犯上的弥天大罪,这样沉重的枷锁扣在头上,可知她在宫中处境得多么艰难。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又道:“其实怨不了别人,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哥出事后,他……皇上并没有逼我至绝境,相反他给我留下丰厚的家产,足够养活我下半生。是我自己一定要进宫,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宫婢我也愿意,只要能在近一点的地方名正言顺成为他的人,陪着他。”
岳小眉在一张破凳上慢慢坐下,继续幽幽道:“我如愿以偿进了宫,皇上封我为才人。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那天他召我侍寝,也是我进宫来唯一一次见他,我觉得,为了那一刻,叫我立即死去也是值得的,住在冷宫里又如何呢。”
我在她身边坐下,手指绞着衣角,轻声说:“我来这里,还想问你一句话,你后悔吗,他这样对你?”
她微笑,一刹那旁边的野花黯然失色,“这是我争取来的,为什么要后悔?其实……说真的,在这里虽然老看人家脸色受冷眼,但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飘零,总算有个地方歇息。”
“为那一瞬间,换一生芳华,换活着的意义,我觉得很值。开始的时候心里有点不甘,认为上天不公平竟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可是在深宫中再多的棱角也被磨平了,转一个角度想,有些东西我本来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因为一场祸事却让老天格外眷顾我,牺牲一些东西换来另一些东西。”她平和地微笑着,顺手摘下一旁的紫丁香,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所以,我不后悔,我岳小眉做事,从来不要后悔。”
我惘然若失。本来想来她这里找一些答案,可是却发现自己更加迷惑了,而又像明白了些什么。我自嘲地摇摇头,伸手作了个“宾果”的手势,“好!就为你一句不后悔,我一定想办法让皇上再召你一次。”
我扬了扬眉,给自己下一个挑战,同时给岳小眉一个鼓励的笑容。
岳小眉不能置信地睁大杏眼看着我,“你……你说什么!让他召我?”她蓦地不安起来,攥着肩发咬着唇,“这怎么可能,你有什么办法?”
我笑起来,不论多么心如止水,听到能够再次温鸳鸯梦,所有女人都会发颤的吧。
我朝她伸出手,“来,把你刚才弹的琴拿来,务必在大皇子满月那天之前,先练好一首曲子。”
……
接下来两天我都去她的小院子里积极策划“钓龙阴谋”,忙得跟管事的太监宫女们有得一比。
二十八的大好日子终于到来,这天早早就有明亲王派来关照我的人,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嘱咐了我随身人员一番,千万不能出漏子给王府丢脸云云。
冗长的册封仪式从清早一直延续到午后,趾高气扬的曹贵妃穿着沉重的礼服在不停地磕头,到了最后已经趾高气扬不起来了,一张俏脸煞白。皇帝诏曰:“兹事体重大,乃朕继位来首次封妃大典,故所有仪式皆按祖制操办,不得疏漏。”也就是说,她接受的是一整套没有简化过的仪式,这套“以示恩宠”的没有疏漏的仪式,够一个年轻力壮的妇人受的了,更何况娇滴滴的才生完孩子一个月的曹娘娘!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远远看到她恼火无奈又不得不装作欣欣然的模样,差点憋笑到内伤,长孙熙文的“恩宠”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
好不容易挨到晚宴,皇帝又是一句口谕,“爱妃体弱,劳碌一天,特恩准不必参加晚宴,在自己宫中好生休息即可,朕心也可宽慰。”
坐在软轿中去景阳宫(晚宴设在景阳宫)的路上,一个小太监在轿帘边给我添油加醋说这个消息时,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如不是长孙熙文仍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肯定要以为他是故意整曹贵妃的了!
这两天连我都从宫女太监的嘴碎中知道,曹贵妃为了这次晚宴可是下足了功夫,光衣裙就订做了八套,还有配套的鞋子首饰顶冠。另外还用皇帝赏赐的三匹飘柳绸纱,托御衣局的御织工裁了时尚的款式,剩下的边边料料全都做成装饰的花边或头饰。
更让曹贵妃郁闷的是,一整天的仪式不断在祖位前磕头,看起来威风其实累死人。而真正能出风头的,是晚宴!只有在晚宴才能近距离受各宫后妃跪拜,才能听到大臣们的恭贺祝词,才能紧挨在年轻英俊的皇帝身边向众多妒忌的女人示威般嫣然一笑!这才是最关键的!可怜的曹贵妃,累死累活一天,连半套衣裙都没有展示,连皇帝的袖子都没有沾到,就被请回宫休息了。
小太监的巧嘴把我逗得前俯后仰。不管长孙熙文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他让我大笑一回,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心情大好,摸出一块金子随手丢出轿子窗外,咯咯笑道:“小李子,本公主让你哄得服服贴贴的,赏你!”
小太监忙不迭接住金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哪里哪里,服侍公主小的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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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非常空阔,足可容纳千人。皇帝宝座高高在上,头要仰起九十度才能瞻仰皇帝龙颜。
此刻,随着三声静鞭敲响,“皇上驾到——”,群重臣众命妇三跪九叩,三呼万岁,回声嗡嗡激荡着空阔的大殿,震耳欲聋,气势恢宏,恍然间如苍鹰搏击大地般心生辽阔。
龙袍加身、头冠宝顶的皇帝出现在众生视线中,金靴踏过人们让出的中道,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瞥向匍匐在他脚下的千百人。在他略微向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远在尽头的似在云霄间的龙座。
我随众人,几乎全身趴在了地上,肃穆的气氛逼得汗水一滴滴从额头滑落,渗入铺在地上的名贵毛毯中。我稍微向右侧了侧脸,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正一步步印在台阶上,走向宝座,灿金的龙袍耀得人的眼睛睁不开,那么高高在上,那么气势凌人。
一阵心悸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一个弧度扯在嘴角,带出无声的自嘲。长孙熙文俯瞰这个属于他的江山时,余光有没有为我的世界稍微停留过?
接下来开宴,曹贵妃的父亲曹三坡将军及其夫人可谓春风满面,一杯又一杯被灌酒。我看看高高在上的皇帝,明显心不在焉,把一左一右两个美人冷落在旁。我想了想过一会儿要做的事情,不由忐忑不安。
不期然抬头,落入一双黑湛湛的眸中。呆了呆,又同时转眼避开视线。
如今虽说封了贵妃,但是皇后的宝座、皇贵妃的两个凤位仍是空缺。众臣自不甘落后,铆足了劲让自己女儿在晚宴上……说好听点儿是展现魅力,展现自我风采,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光明正大勾引皇帝。
香衣鬓影在厅堂中央轮流转,一会儿某郡主的扇子舞,接着吏部尚书女儿的书法展示,然后又有明王妃么妹的七弦琴演奏……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九皇叔的宝贝么女怎的这么安静?”皇帝嘴角轻勾,斜倚在龙椅上问道。
时厅堂上觥筹交错,人声纷纷,丝竹绕耳,歌舞眼花缭乱,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皇帝向这边发话。宴上很多人都认识我,大约长孙熙文之前暗中施加过压力,并没有敢当堂责难。只是,为了摆平我的身份问题,他花费了多大力气?庆许,慑于皇帝和楚王府的势力,多数人只敢把疑惑烂在心中。
忠厚的明亲王放下手中酒盏,他自然知道我是楚王府护着的人,朝上拱手道:“小女生性爱静,吾皇不如亲自问问她,愿否献艺?”
我看一眼大殿中央香袖飘舞的明王妃妹妹,起身作揖,“皇上,安晴愿意为皇上表演一个小戏法。安晴斗胆,如果皇上道不破安晴的小戏法,可否答应安晴一个小小的请求?”
皇帝低头就着美人的手喝了一杯美酒,听我这么说,抬起头来眼带笑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哦?安晴公主想要朕答应你什么?”
明亲王吃了一惊,暗暗拉了拉他身边的王妃。明王妃不是白当的,心下知晓丈夫意思,开口嗔道:“安晴!为皇上献艺是天大的恩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