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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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若恩准,盛京的风向便会变了。保不准有人会猜测她不再记恨安平侯府,说不定还真能让侯府成一门好亲。如今的安平侯府已不可靠,帮你的人,早就又少了一个。”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悬崖行走,从来容不得太多人。”男子慢悠悠翻了页书,便似对这话题失了兴致,冷不丁地换了刚才的问题,出声问,“另一人呢?”
青衣男子一愣,明白过来他是问另一个水匪死了没,这才道:“没死。我看过了,一刀制敌!入刀却只有半寸,她手下留了情。”
船上气氛静了静,好一会儿,榻上男子才将书放了,眉宇间渐带起抹倦色,似已意兴阑珊,“心软之人,难成大器。”
青衣男子耸肩,并不意外他会没了兴致。正如他所言,他们所行之事如同悬崖行走,容不得太多人,尤其是心软之人。终究,他只是对那一眼惊艳了的少女颇感兴趣,随口一说罢了。
江风猛地灌进窗来,江南水气淡了小叶熏香,青衣男子转头望向江面,虚了虚眼。
起风了……
“傍晚之前,回汴河城。”榻上人声音传来,青衣男子望去时,他已懒懒翻了身,江风拂来,一室兰香。
*
暮青回到古水县时,已近晌午。
暮家在城北,一间独院,甚是清贫。大兴百姓重阴司之事,暮家父女整日看验尸骨,街坊邻里怕阴气重,这些年都陆续搬走了。左右无邻,暮家父女倒乐得清净。
早晨去了趟赵家村,回来之后暮青本该将命案之事回禀知县,她却没有往县衙去,而是直接回了家中。
进屋,关门,暮青从衣柜中翻出件男装换上。
以她下刀的力度,再有半个时辰那两个水匪就会醒,最迟午后,那两人没有去沈府领剩下的雇金,沈问玉就能猜到事情没办成。最快今晚,九曲帮就会有所行动。
沈府一旦出事,古水知县定会拿她问罪,以给侯府一个交代。
此地,不宜久留。
去处她已想好了。
汴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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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坑爹身份()
一品仵作;第七章 坑爹身份
暮青的爹暮怀山如今就在汴河城。殆郠瑁尚
这些年,暮家父女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暮怀山经常被周围州县请去验尸。前段日子,汴河城发了一桩大案,暮怀山连夜奉了刺史府的公文走了,至今已有半个多月。
离开古水县,暮青自然要先去寻爹,只是她要先弄到前往汴河城的路引。
所谓路引,即离乡证明,是由官府颁发的类似通行证的公文。大兴户籍制度颇为严厉,百姓是不能随意离开户籍地的。凡出行,需两样东西在身,身份文牒和路引。若无路引上路,莫说进不了城,还会被官府逮住,以流民罪论处。
在古代,成为流民是触犯国法的重罪。即便因天灾**,百姓不得不举家迁徙以求生存,在统治者眼中,仍是触犯国法的。一旦被以流民罪逮捕,轻则官卖为奴,重则押往边疆,充作苦力。
衙门平日里在城门旁设了小衙,专门办理路引。暮青却不能就这么前往,衙门里的人和城门的守军都识得她,里面有人与沈府走得近,若被人知道她要去汴河城,报了沈府,她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她知道沈问玉太多事,如今又加了条雇凶杀人,沈问玉若得知她没死,岂会轻易放她离开?
暮青想要弄到路引顺利离开,只有乔装改扮。
她穿好男装便出了闺房,往灶房走去。暮家只三间房,主屋是爹爹所居,西屋是她的闺房,东屋是书房。书房旁隔出间灶房来,平日里烧火做饭都在那里。
暮青进了灶房,抓了把干草烧上,见烟起了便从旁边取来把扇子,朝着自己猛扇了一阵儿,张嘴狠狠吸了几口。浓烟入喉,她顿时被呛得咳了几声,原本清亮的嗓音便被熏哑了几分。
在干草上加了把柴禾,暮青取来个药罐烧上水,又转身去了东屋。 从书房一角取了把栀子回来,拿冷水泡了,待药罐里的水烧开,将泡好的栀子放进去煮出一碗黄水来,端着水回了自己闺房。
镜子里,少女清绝的脸上已被熏了些草灰,她蘸着那碗黄水将草灰揉开染在脸上,片刻后,肤色已现暗沉蜡黄。
转身抄来把剪刀,刀花利落闪过,一撮发丝已落在桌上。暮青将发丝细细剪成长短不一的发茬,将蛋清拿来屋中,对着镜子仔细提拉了眼角,又将方才剪下的发茬沾着蛋液一根一根地贴入眉毛中。半刻钟的工夫,一双眉已见粗浓。
待易容完毕,将发束了,镜中已出现一个粗眉细眼、脸色蜡黄的少年。
少年收拾了行囊,出了门,直奔城门。
*
晌午时分,细雨已歇。炊烟渺渺,缓缓遮了半幅如画小城。
城门旁一间小衙,门前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椅子里的公差正打着盹儿,忽听一人道:“官、官爷……”
六月江南,正是多雨时节,一天里见着日头的时辰不多,好不容易趁晌午人少,晒着日头睡会儿觉,竟被不长眼的扰了。那公差抬起头来,着实有些恼,“干什么的!”
“办、办路引的。”少年声音有些哑,笑容含怯。
废话!来这间小衙的,哪个不是来办路引的!
那公差骂了一声,拧起眉来,提了嗓音,“问你小子办去哪里的路引!”
少年有些憨傻,听闻这话才反应过来,“哦,汴、汴河城。”
“去汴河城做什么?”
“家里亲戚在城中码头做工,给谋了个差事……”
公差闻言,上下打量了眼少年,只见少年十五六岁,身形却比寻常这年纪的显得单薄,“就这小身板,还去码头上做力气活计?”
少年闻言只管笑,却不知答话,颇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憨傻带怯。
那公差顿时脸色又黑了些,心中大骂这小子不上道儿!他在这间小衙为县属百姓办理路引,这差事是个肥差,只要多盘问几句,机灵的就知道孝敬点儿银钱好办事,但每日过往的人多了,总能遇上不上道儿的,或是家中穷得叮当响,实在拿不出钱来的。
这少年一身粗布衣衫,洗得都发了白,脸色也暗沉蜡黄,家境确实像一个铜板儿都恨不得掰开两半使的。
公差暗道一声晦气,今儿真不走运,好不容易睡个午觉,还遇上了个穷小子。
“身份文牒呢?”
“在这儿。”少年忙从怀里掏出张身份文牒来,递来前还用袖子擦了擦。
这言行,这穿戴,这相貌,确实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虽没油水可捞,但身份瞧着也没什么可疑。
公差接过身份文牒,目光往上一落,嘴角忽然抽了抽。
暮青怯笑,垂着的眸底隐含慧光。她从小在古水县长大,对衙门的人了若指掌。小衙里办理路引的差事虽是肥差,却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需得心思缜密眼力毒辣,否则放了官府缉拿的要犯或是奸细出城,一旦追究起来,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袋。因此,办理路引的这些公差,看着贪财,实则精明。她一身穷苦人家打扮,若八面玲珑地拿出银钱来孝敬,以求速度出城,反而会引起怀疑。不如装呆卖傻,既能省点银子,又能安全过关,顶多受点闲气罢了。
只是,这人看见身份文牒的表情,似有些耐人寻味……
这身份文牒不是暮青的,是那水匪的。她威胁那人说不将信送到便将身份文牒送交衙门公堂,实是唬他的。那水匪有罪,他的亲属家眷却是无辜。她要这张身份文牒只为有个假身份,好助她顺利拿到去汴河城的路引。
身份文牒上只有出生年份、户籍所在地和姓名,并看不出持有者身份。即便是水匪的身份文牒,这公差也不该看得出来,那他的表情是何意味?
暮青心里思忖,还没推想出个究竟来,身后忽有脚步声传来。
一名衙役带着七八个小厮快步行来,暮青看到那衙役,心中一寒!
她早料到沈问玉猜到事情没成,会来城门防她出城,可没想到县衙的衙役会一同跟来。莫非,沈问玉买凶杀她的事,古水知县是知情的?
这知县佬儿为攀附安平侯府,竟不念往日她尽心尽职,枉顾她性命?
她面上露出怯意,畏缩着往后退了退。
那衙役见她往后退,眼神刀子般在她身上刮了刮,随即转开。百姓见着官差向来是这怯生生的模样,他瞧惯了,也瞧腻了,这才问那公差道:“瞧见暮青了没?”
“暮姑娘?”那公差一愣,往城中一指,“半个时辰前刚进城,怎么?”
衙役没答他,只回头看向沈府小厮。
几个小厮面色凝重,低声道:“进城了?暮家的院门锁着,没人。”
“是不是去义庄了?”
“不应该吧?听闻今早赵家村有个婆娘吊死了,特意差人来请暮青,她从赵家村回来,应该去县衙回禀一声才是。县衙和暮家都没人,莫非……”
“她可有再出城?”衙役回身又问。
“没见着又出城去,这是?”
这来势汹汹的寻暮青,莫非沈府又死人了?
那衙役不答,只脸色不太好看,回身吩咐道:“两个人留在这儿守着!再派两个人去义庄瞧瞧,其余人跟我在城中分头找找!”
几个小厮点头应是,果真留了两个人在城门处守着,其余人转身便匆匆离去了。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瞧得那公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有两人留了下来,他便凑过去想打听打听。
一转身,见那来办路引的少年还立在原地,公差便白了他一眼,他心思被别的事吸引了去,便没了再盘问刁难这少年的兴致。公章一盖,前往汴河城的路引和那张身份文牒便都丢给了他。
少年接到手中,面露喜色,不住道谢:“谢官爷!谢官爷!”
“滚滚滚!”那公差烦躁地摆手,再懒得瞧他一眼。
少年将路引宝贝似的收夹在身份文牒里,这才背着行囊出了城门。
晌午阳光暖融,洒在江南小城长满青苔的城墙上,照见那离城远去的少年脊背渐渐挺直,风中独自清卓,挺韧如竹。
直到背后的城墙再瞧不见,官道两旁渐现江河密林两岸风光,少年才将怀中的身份文牒拿了出来。
目光一落,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暮青素来冷静,竟也难得在打开身份文牒的一瞬黑了脸。
这名字……
周!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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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下传闻()
一品仵作;第八章 天下传闻
大兴发源于汴河流域,一条壮阔蜿蜒的汴江将八万里江山巍巍山河分作南北两岸。殆郠瑁尚 汴州乃大兴江南门户,首邑汴河城坐落于汴江与南北运河交界处,乃大兴漕运、盐运中心,素有雄富冠天下之称。
傍晚,日落山关,城门将闭,城外依旧有不少排队等着进城的百姓。一名其貌不扬的少年从简陋的马车上下来,加入了进城的队伍。
城门旁,一张榜文贴在城墙上,一群青壮年聚在榜文下,指指点点。
少年从队伍里抬头远望,瞧不见榜文上写着什么,人群的议论声却入了耳。
“以往朝廷征兵,多在北方,怎么这回急令江南征兵了?”
“许是北方连年征兵,多有民怨。江南无战事,水军又不擅马战,只得征新兵发往西北。”
“唉!又是战事……年初漠北胡虏犯我西北边关,元大将军率西北狼军戍守山河,如今已有数万将士血染沙场!国难当头,朝廷发榜征兵,陛下却在汴河大兴龙舟,广选男妃,行宫之中夜夜……”
“嘘!快闭嘴!你不想活了?”
那人这才惊觉失言,慌忙扫一眼四周,见城门守军正忙着查看入城百姓的路引和身份文牒,并没有注意这边,这才松了口气,闭嘴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