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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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血影竟然懵了一下,“你是说……皇后娘娘?她可是女子!”
这丫头真有磨镜之癖?
香儿心情很好地抚了抚花钗,笑得甜美,“连女子都不如男子,谁人愿嫁?”
“……”这话似乎有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血影正深思,香儿抬手拨开他,大摇大摆地办差去了。
……
午膳没有烤羊腿,但有两道西北菜,风味离在军中尝到的确有些差距,但也不难下咽。呼延查烈只是嘴毒了些,用膳时倒也不挑剔,连厨子做的江南菜都吃了不少。许是习武的原因,他的饭量着实不小。
饭后,呼延查烈问:“你要在王府里午歇吗?”
暮青本想去趟瑞王府,把刘黑子的婚事托付给老王妃高氏,但看到呼延查烈满含希冀的目光后,她竟心头一软,答应道:“好,你帮我安排可好?”
难得这孩子肯亲近人,瑞王府之行改日也无妨。
“好!”呼延查烈难掩高兴,刚答应下来,便真像个主子似的去安排了。
他住在景澜院,暮青便被安排在了景澜院的东厢里。
香儿被派来东厢听用,“王爷说他自个儿能睡,用不着奴婢服侍,让奴婢来服侍皇后娘娘。”
暮青笑了笑,见窗台上插着一枝木芙蓉,微风摇着紫叶,花开得正红。难得闲暇,暮青却睡不着,在榻上歇了片刻便起身出了东厢,悄悄地来到了主屋窗前。
许是习武累了,呼延查烈竟已睡着了,暮青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心头不由生出些许暖意和不舍。
要走了,她该怎么跟这孩子说呢?
此去太险,她不能带着带着这孩子同行,他生性敏感,防备心重,渡江之后,处境不再如从前那般险恶,性子难得开朗些了,若知道她要走,会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
暮青知道呼延查烈比同龄的孩子老成,但年少老成的人往往有着更敏感脆弱的内心,她委实不愿伤害这孩子。
在窗外站了半个多时辰,暮青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呼延查烈便睡醒了。
下午是他读书习字的时间,他的大兴话说得越来越好,字却刚练不久,暮青写得一手好字,便在书房里指点了半日,她平时忙,来狄王府时总不能久留,今天难得待了半日,呼延查烈看起来很欢喜,习字时颇为用功。越是如此,暮青那句要走的话就越说不出来。
月杀罚呼延查烈傍晚多练一个时辰的武艺,小家伙约莫晚膳前一个时辰才搁了笔奔去练武场。
暮青一同前往,在中午来时的树下观望,见天色已晚,便寻思着今日是否暂且回宫,改日再提要走之事。
正犹豫不决,忽听有人道:“要走了,怎么也没见你对为夫这么不舍?既然喜欢这孩子,不如别走了,咱们生个孩儿可好?”
暮青回头,见漫天红霞烧入廊中,步惜欢踏着红霞而来,到了树下,抬手拨枝一笑,指尖微粉,人似玉仙。
“你怎么来了?”暮青问。
“娘子一日不在,为夫独居老宅,闷得慌,只好出来走走。”步惜欢笑道。
老宅?
暮青失笑,没好气地道:“知道得倒挺快。”
“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笙哪敢不奏?”步惜欢的语气懒洋洋的,一树阴凉下,眸光萧寒。
马氏被收监后,陆笙连刺史府都没敢回,直接便进宫禀奏了。
“事情既已处置妥当了,你就别恼了。”暮青学着某人哄她的招数,把手探入步惜欢的袖下,在他的掌心里捏了捏,又捏了捏。
“若不是你处置的,那罪妇就当问斩!”
“嗯。”暮青也不争辩,一副你说的对的样子,倒叫人觉得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在其中。
步惜欢果真受用,唇边噙起淡淡的笑意来,反握住暮青的手道:“你不觉得受了冒犯便好,回头儿为夫命工曹修葺一下老宅,省得娘子嫌弃,日后去了南图不愿回来了。”
“……”暮青无语,头突突的疼,这人小肚鸡肠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也不知这回会被记多久。
“你要去南图?”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暮青循声望去,才见呼延查烈和月杀已在近前。
两人原本候在一丈外,但步惜欢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呼延查烈听见暮青要去南图后便跑了过来。
月杀见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嗯。”步惜欢淡淡地应了声,转头看向暮青。
她还没说要走的事?
暮青叹了一声,心道该来的总归要来,于是蹲下身来平视着呼延查烈道:“过几日我要到南图走一趟,路上有险,不能带你同去,你就在王府里好好习武,我会尽早回来的,好吗?”
暮青不敢说此行无险,呼延查烈定然已知南图遣使送来国书的事,如若骗他,只怕会起到反效果。饶是实言以告,她仍担心他的反应过于敏感和激烈。
呼延查烈默然良久,眼里涌动的情绪让暮青不忍久看,但接下来小家伙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恼,也不闹,甚至没有理她,反而仰头看向了步惜欢,问道:“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步惜欢垂眸瞧着他,懒洋洋地答:“是啊。”
“你们成亲有半年了。”
“是啊。”
“那她怎么还不生孩子?”呼延查烈扫了眼暮青的肚子。
暮青刚起身,听闻此话踉跄了一下,竟有些懵。
步惜欢眼疾手快地扶住暮青,淡淡地看了眼呼延查烈,扬眉问:“狄王想说什么?”
呼延查烈一脸鄙视,很懵懂地问道:“我们草原男儿要是成亲这么久,早有个孩儿在女人的肚子里了,你们大兴人要久一些吗?”
月杀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什么表情!
“是啊。”步惜欢却气定神闲地噙起笑来,意味深长地道,“大兴男儿是要久一些。”
月杀:“……”
“……喂!”暮青忍无可忍,眼神刀子似的在步惜欢身上抹了一个来回。
什么久一些!教坏小孩子!
再说了,刚刚不是在说去南图的事吗?怎么就扯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暮青见呼延查烈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不由耐着性子问道:“为何问及此事?”
小家伙眼神飘忽,小声道:“你肚子里若是有个孩儿,就去不了南图了。”
暮青怔住,心里忽然涌出些酸的甜的滋味,“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
“本王不信!你那么蠢!”呼延查烈瘪着嘴,像被抛弃的小狼,喊道,“你能不能不去送死?总做蠢事!”
暮青默然良久,伸手将呼延查烈拥进了怀里。她仍不习惯与人亲近,但此举近乎本能,起初护着这孩子是为了两国的未来,如今打从心底里喜欢他,她希望他此生能多得一些关怀,少一些不快乐。
呼延查烈也不习惯与人亲近,却没有推开暮青。
阿妈死后就没人抱过他了,他记得阿妈身上总有股子浓郁的香气,那是只有狄部最尊贵的女子才配得上的桑兰香。而她的身上却闻不见脂粉香,只有股子淡淡的药香,清凉醒神,似风拂过草尖儿时留下的清香,让他想起最怀念的草原。
哭很丢脸,呼延查烈却还是哭了出来。暮青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背,耐心地等待。
等了许久,小家伙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许是觉得哭相难看,他仍不肯从她怀里出来,只是闷声问道:“你何时回来?”
“事情办好了就会回来。”
“回来了就会生孩子吗?”
“……”怎么又是生孩子!暮青懵了片刻,她发现自己断案无数,竟跟不上这孩子的思维。
步惜欢垂眸低笑,一身斑驳树影,满目柔情无涯。
她这性子,竟拿孩子没法子,倒叫他越发憧憬三年两载之后的光景。
“朕的皇后何时生孩儿与狄王何干?”步惜欢见暮青一脸郁闷之色,不由替她问道。
呼延查烈抬起头来,目光认真地看着步惜欢,“你们生个女儿,本王娶她做大辽阏氏!”
“……”步惜欢皱了皱眉头,见呼延查烈的小脸儿上泪痕未干,鼻子下还挂着两行大鼻涕。
暮青也愣了,未待开口,步惜欢便一口回绝了。
“朕不准。”
“为何?”小家伙擦了把大鼻涕,急急地表态,“本王一定会杀了呼延昊,即大辽汗位!本王若娶公主,可助陛下踏平北燕,收复河山!”
北燕地处南兴与大辽之间,倘若两国联姻,南北兴兵,则北燕必危。
暮青并不惊讶呼延查烈能说出这番话来,但她却皱起了眉头,“你若有此打算,这婚事本宫也不能答应。”
呼延查烈愣了愣,暮青在他面前从不自称本宫。
“当初在麦山上,本宫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暮青放开呼延查烈,目光寒得让人想起那夜山上凛冽的风,和那一番推翻他信仰的话,“王道务德,不来不强臣,霸道尚功,不伏不偃甲,你答应过本宫不学呼延昊。”
“谁想学他!”呼延查烈恼得直跺脚,一副委屈之态,“本王是想帮你!”
他的阿妈虽然死了,但依旧是他的阿妈,他不能认别的女人为母亲,但如若他娶了她的女儿,她就是他阿妈!若她是他的阿妈,他就能理所应当地帮她了!
暮青并不知一个孩子心里能有这些弯弯绕绕,却看得明白呼延查烈眼里的委屈,于是满目寒霜终被温柔所化,歉意地道:“我误会了,抱歉。还有……谢谢。”
呼延查烈把脸撇去一旁,一副本王才不稀罕的样子。
暮青继续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北燕也好,南兴也罢,若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兴兵?收复河山乃帝王之业,泽被子民亦是帝王之责,为图大业妄动干戈,收复一片焦土,又意义何在呢?”
呼延查烈闻言不由眉头深锁,显然这话对他而言有些深奥,尚需琢磨参悟。
“狄王。”这时,步惜欢也开了口,他倚树而立,晚风残霞挽照着衣袂,人在树下,却似立在霞端,“北燕那半壁江山是朕弃的,收或不收乃朕之意愿,能否收回看朕的本事,无需外邦襄助。即便朕与人结盟,也绝不会将妻女当做政治筹码,更不会为公主择一个将妻女当做政治筹码的男子为婿,你懂吗?”
呼延查烈仰着头,二人对视,有一瞬间,他竟当真生出仰视之感。
暮青的话有些深奥,步惜欢之言却易懂得多,呼延查烈默然良久,忽然以拳心抵住心口,郑重其事地道:“嗯!待本王杀了呼延昊,一定会当个好皇帝!到时再向公主求亲!”
步惜欢不见答应,也没说不准,只是笑而不语。
暮青看着两人,既感动又觉得古怪。她和呼延查烈相处的日子虽短,但有幸听见他说要做个好皇帝,看着他仰着小脸儿,蓝眸里映入红霞,似乎让她看到了一个灿烂的未来,这滋味叫人心暖,可又说不出的古怪,毕竟……瞧这两人说得煞有其事的,好像未来真会有个公主似的。
公主在哪儿呢?为何她都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能谈论得这么起劲儿?
正当暮青要打断两人时,步惜欢笑吟吟地看了过来,问道:“为夫也想尝尝狄王府的厨子的手艺,今夜就在王府用膳可好?”
暮青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回宫去?”
“今儿是初一,街上有庙会,带你去逛逛。”
……
渡江之后,汴都宵禁,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百姓夜里可以走出家门,赏灯游玩。
暮青好些年没逛庙会了,而呼延查烈从未见过中原庙会的盛况,暮青当下便决定带他一起去逛逛。
晚膳过后,月影在王府外备好了马车,暮青牵着呼延查烈的手一同上了车,步惜欢却迟迟未来。
天色已黑,书房里未掌灯,步惜欢垂眸看着窗台,缓缓地抚上一片兰叶,似抚着一柄青剑,音调淡而凉,“可有思过?”
月杀跪在暗处,回道:“属下护主不力,依照门规本该处死,主子既然留属下一命,属下愿将此命交给皇后殿下!”
“哦?”步惜欢低头赏兰,不置可否。
月杀没有吭声,只是跪着,只是候着。
“朕还能信你吗?”
“能。”
“朕若不信呢?”
“那主子一定会命一个信任之人护卫皇后娘娘前去南图,属下便暗中跟随,多一人护卫,便多一分保障。”
“哦?”步惜欢漫不经心地折了片兰叶在指间把玩,指尖凉得春冰似的,“朕不信你,你的命便没用了,朕还以为你会自裁。”
月杀跪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