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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部分

一品仵作-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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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更时分,江雾推上岸来,层叠成云,万军之营如在仙山深处,精兵举火来去,雾霭随人流动,远远望去,虚实难辨。

    军营深处刚刚换防,两队巡逻兵从一座军帐外交错而过,帐中有道刀光闪了闪。

    “都这时辰了,还没乱起来。”

    “闭嘴!”

    军帐中光线昏黄,一人盘膝坐在暗处,难辨面容,却可辨其声音。

    月杀!

    “行行,闭嘴就闭嘴,小爷不跟失宠之人计较。”乌雅阿吉笑得十分恶毒,舔着刀刃补了一句,“更不跟腰不好的人计较。”

    月杀让呼延昊从眼前把主子的女人劫走,那女人舍命自刎,惊了爱妻如命的皇帝主子。他家主子舍不得责备爱妻,就问了侍卫护主不力之罪,罚月杀南下期间看守人犯不得擅离。隐卫之责在于护主,命人来当牢头,与疏离贬斥无异,月杀心情不好,他不计较。

    月杀也不与乌雅阿吉计较,他没接话,只紧盯着军帐中央。

    草席上躺着两人,一老一少,睡得昏昏沉沉的,正是华老将军和季延。

    此处并非东大营,军中压根儿就没有看押二人的固定之所,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在东大营罢了。

    章同与暮青有同伍之谊,东大营又是曾经的特训营,对外声称人犯由东大营看守,至今无人怀疑。可实际上,自南下之日起,押解人犯的马车就混在百姓的队伍里,入夜后再乔装成御林卫转移到营中,至于转移到哪个营区哪座营帐,要看当日扎营的地势和斥候的军报。

    此乃绝密军机,除了步惜欢和韩其初,只有看守之人知晓详情。

    月杀抿着唇,眼眸在黑暗之中利如鹰隼。主子之谋向来深远,今夜便是决战之机,孰胜孰负就看主子和那人的乾坤之谋哪个更胜一筹了。

    *

    四更时分,雾色浓如大雪,两个传令兵举着火把往西南两座大营的军侯大帐而来。

    南大营外,值夜的亲兵定睛远眺,奈何视野极差,只听出铁靴之声急如泼雨,他赶忙扬声问道:“前面何人?”

    话音落下,雾里已显出人影,来人手执令符肃声道:“紧急军情!”

    亲卫借着火光看出来人是韩其初帐下亲卫队中的一人,忙回身通报,刚转身,帐帘便被人撩开了。

    老熊大步走出,问道:“出乱子了?”

    “禀军侯……”传令兵上前一步,在老熊耳边低语了几句,递上一封手契。

    “什么?!”

    “军侯不可张扬,需以军心为重!”

    老熊张着的嘴顿时闭上,低头看了眼掌中的手契,面色凝重。这一夜都没听见有啥声响,乱子出在那边,确实也听不见。

    再有两个时辰就要渡江了,是差不多该有敌情了。

    敌情……

    老熊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叹了口气。

    “军令甚急,军侯速去为上!”传令兵催促道。

    老熊低着头摆了摆手,“行了,走吧。”

    他一夜没睡,军袍甲胄仍穿戴齐整,亲兵牵来战马,他便动了身。

    二人动身之时,侯天也出了西大营,不一会儿便被雾色吞没了身影。

    *

    五更一到,韩其初出了中军大帐,唤来亲卫长吩咐道:“依约定,再有一个时辰江南水师就该到江边了。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全军拔营,各大营要依此前的军令行事,切勿自乱!”

    亲卫长道声遵命,急奔而去。

    暮青闻声起了身,换上军袍,束冠披甲,坐等拔营。

    然而,半个时辰后,中军大帐外却传来了韩其初急迫的声音,“执我的令符,快马去查!”

    暮青起身便往外走,一撩帘子,见韩其初已到了偏帐外。

    “启禀殿下,军中有人失踪了!

第一章 凤驾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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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康初年,六月二十。

    古水县,云秋山。

    石上云生,山间树老,树间隐约可见一座旧石桥,桥后晨霞方收,一抬步舆慢悠悠地行过,沿着崎岖的小径下了山来。

    帝后的仪仗候在山前的官道上,仪仗前跪着几个文官,正是古水县的知县、县丞及主簿一行。

    这几日阴雨连绵,官道泥泞,知县一行天不亮就来了山下,已在泥水里跪了个把时辰,官袍湿透,正打着寒噤,忽听一声唱报传来。

    “帝后驾临——”

    知县慌忙陛见,顾不得面前有一滩水洼,把脑门子往泥水里一磕,哆哆嗦嗦地高喊道:“微臣古水县知县范科,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其余人等一同跪拜,无不声高身缩,抖似落叶。

    皇舆周围覆幔,帷幕素无华饰,气象肃穆。帝后共乘在万千仪仗之中,只听帷幔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范科,作奸犯科,真乃人如其名。”

    帝音凉似秋风,凉而未寒,却叫人身沐其中已能知秋。

    一道明黄之物从帷幔后掷出,太监总管范通的后脑勺上长了眼似的,回身接了个正着,将圣旨一展,腔调死板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水县知县范科勾结乡绅,判案谋私,欺压良善,贪赃枉法,枉为一县之父母官!即刻夺其乌纱,革职关押,待清查卷宗平冤于民之后再列其罪状,依律严办!钦此——”

    知县猛地抬头,一脸的泥水点子。

    侍卫们上前褪其官袍之时,见湿透的官袍贴在知县的身上,竟显得有些宽大。

    帝后来云秋山已有七日,七日前是钦天监择定的安葬吉日,帝后亲自送暮老国丈的棺椁回乡,皇后发愿不建大墓华陵,只于云秋山上修了一座合葬墓,将爹娘同葬之后,在山上斋戒守陵七日。

    知县等人在帝后刚到云秋山那天就来迎过驾,却被侍卫一句帝后斋戒不得扰驾给拦了。自打得知了皇后乃何人后,知县就忧思惶惶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熬到了凤驾还乡,被撵回县衙又熬了七日,竟生生把衣带给熬宽了。

    “起驾——”

    太监一声唱报传来,侍卫绑起知县便拖去了一旁,县丞、主簿等人慌忙跪着退去官道边儿上,见仪仗浩浩荡荡地行了起来。

    “摆驾!古水县衙——”

    *

    六月多雨,晌午将至,烟雨东来,万千仪仗行至古水县外时,见万丝明灭,城楼虚如远山,城门开着,守城的人今儿不敢打盹儿,见到策马前来开道的御林军后慌忙跪迎。

    凤驾还乡是为葬父,仪仗之中未见鼓乐宫随,只见御林卫为导,幡幢旗阵为引,左右卫大将军护驾,侍中随车,属车十二乘,帝后步辇在中,神甲军在后,殿以黄龙大纛。

    皇后出身民间不喜铺奢,銮驾简素,行经城门竟还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长街两旁跪满了百姓,万民迎候,无人遮伞,奈何仪仗重重帷幔如屏,百姓难以窥见帝后真颜,倒是在仪仗后头瞧见了知县等人。知县身上不见了乌纱官袍,一路被侍卫拖押着,百姓议论纷纷,一路跟着銮驾往县衙去了。

    到了县衙门口,一声落驾传出老远,帷幕一打,一人先行下了御辇。

    青瓦如洗,天光云气浩若匹素,墙南探出几枝夏花,开得正好。

    宫人奉来油纸伞,男子竟一手接过,一手亲自撩了帷幔。

    这一撩,风拂广袖,夏花惊落,细雨飞琼掠过眉前,男子定凝着御辇中,眉目间的脉脉情意胜过了花影春灯。

    世间最美的风景莫过于这一撩,撩动春心,从此春闺夜梦,不知多少女子的梦里情郎似君。

    帷幔里探出半截素指,男子伸着手,让御辇中人搭着他的腕下了御辇。

    女子一袭月裙,身无繁饰,青丝绾就,凤簪独枝,一抬头,三尺青天在上,县衙金匾在下,她立在衙门口,风姿清卓,容颜依旧。

    长街寂寂,凑热闹来的古水百姓眼也不眨,恍惚间记起当年素衣撑伞出入县衙的暮姑娘,她一走就是三年,谁也说不清当年发生了何事,只知再听见她的音信时,她已名扬天下。

    谁也想不到一个贱籍姑娘能有此造化,就像谁也没想到受尽天下人唾骂的圣上竟然并非昏君。

    ——天下之人都看走了眼。

    “爹,快看!真是暮姑娘!”这时,鸦雀无声的长街上忽然传来一道孩童的声音。

    “嘘!”人堆里,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汉子慌忙掩住孩子的嘴,转身便把孩子往人堆里藏,“快别胡说,那是皇后娘娘!”

    百姓呼啦一声散开,汉子和一双孩童顿时显了出来,神甲侍卫无旨未动,只是冷冷地盯着汉子斗笠下的脸,像是防备刺客。

    汉子吓得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长街上,一双手仍没忘了把儿女往身后护。

    “你是……赵大宝?”暮青瞧这汉子眼熟,转身走了过来。

    赵大宝没想到暮青还记得他,一时仰着头张着嘴,盯着帝后,忘了答话。

    “殿下问你话呢。”范通死板地提醒了一句,虽非喝斥,却把赵大宝吓了一跳。

    “草、草民……是赵大宝!”赵大宝慌忙磕头,斗笠咚的一声撞翻在地,滚出老远。他不敢去捡,赶忙回身让两个孩子跪下磕头,“快!快给皇后娘娘磕头,谢过娘娘的大恩!”

    三年前,他家婆娘吊死在家里,村里的赵屠子非说人是他杀的,族里人险些绑他见官,若不是皇后娘娘还他清白,他现在早被问斩了,一双儿女指不定被卖去哪儿受苦呢。

    两个孩子都穿着蓑衣,斗笠下的小脸儿巴掌般大,瞧着有些清瘦,眼睛却清亮有神。两人一同跪下,声音稚气,同声道:“谢皇后娘娘的大恩!”

    “起来吧,地上湿凉。”暮青将两个孩童扶了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定了定,淡淡地笑道,“长高了不少。”

    这一笑,天都似乎清朗了几许,街上的百姓看呆了眼,见暮青转身往县衙里走去,清风细雨相随,她的声音不似以前那么清冷,听着多了些和暖,“你也起身吧。”

    赵大宝望着暮青的背影,只见点头,不见起身。三年前,他带着一双儿女跪在雨里跪谢时,她也是撑着伞走远了,如今还乡,仍是旧年时节,她依旧转身就走,不容人久跪道谢,身旁却已添了个撑伞的人。

    那人与她相携入了县衙公堂,宫人随侍,侍卫分列,一队御林军将门槛搬去一旁,百姓挤到县衙门口,见帝后同坐在公堂案后,天威咫尺,叫人不敢久观。

    不一会儿,县衙门口便跪满了人,天还下着丝丝小雨,帝音比绵绵细雨还要慵懒,好听得似一曲弦音,散出县衙,漫过长街,天音般降至耳畔。

    “人杰地灵之说,古来有之。皇后乃世之奇女子,朕早想瞧瞧养育她的一山一水是何等的灵秀,今日见这古水县,才知果真是宝地。可惜县衙的公堂叫一介赃官坐了几年,真真是糟蹋了。”

    帝音落下,铁靴之声便传出了县衙,知县被拖到公堂外,侍卫一脚将其踢跪在地,一名老太监执着圣旨出了公堂,立在台阶上将圣旨一展,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知县者,知县事也,民乃一国之本,民安方得国泰,此乃朕之所愿也。然,古水县知县范科,掌一县之政,不思体察民之疾苦,一心谋夺私利,贪赃枉法,伤国之本,其罪难赦!现将其革职查办押赴汴都,有冤之百姓三日之内可告御状,其后可至县衙诉清冤委,责令新任知县重开卷宗重审疑案,务必平冤于民,令一县民生安泰,钦此——”

    圣旨念罢,县衙门口哗的一声,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告御状?听老人们说,告御状是要杀头的!”

    “你没听见这是圣旨?皇上叫咱告御状,哪会杀咱的头?”

    “去年三叔公家隔三差五的丢鸡,衙门嫌事儿小,懒得查那贼,这事儿能告御状不?”

    “……”

    “你们咋净想着告御状了?没听见圣旨里说新知县了?新知县是哪个?”

    啪!

    这时,忽听一道帛音自公堂处传来,百姓抬头望去,见那老太监还在公堂外,手里竟又展开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越州奉县学子崔远,出身寒门,久知民间疾苦,且孝贤忠义,堪为一县之长。今封崔远为古水县知县兼兵马督监,知县事,理县政,劝课农桑,择被百姓,莫负天恩。钦此——”范通念罢圣旨,将手往前一递,仪仗里便走出个人来。

    “学生领旨,叩谢圣恩!”那人一身青衫,看年纪不过及冠上下,声音却清远无波,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气度。

    知县官秩七品,竟要圣旨御封,不傻的人都知道是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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