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3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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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攥住衣襟的手微微颤着,仿佛攥紧的是自己的心,许久之后,她忽然狠狠一拽,猛地将人往被褥中一摔!
步惜欢这回已有所觉,但不设防,由着她发猛力将他从身上扯下推倒。
又一声闷响,马车再度震了震。
车外,神甲军依旧面不改色,隐卫依旧仰头望月,范通往窗前又挪了一步,挡得更严实了些。
车里,步惜欢枕在软枕里,墨发凌乱,衣襟大敞,烛光浅照着半面胸膛,肌肤玉暖明润,那半面胸膛上枕着少女清瘦的脸庞,那颜色好似新春里初开的桃花,春粉惹人。
男子静静地躺着,不动亦不言语,胸膛下传来的心跳声却沉而快,鼓声一般。
少女皱了皱眉头,似乎嫌吵,命令道:“睡觉!”
这一声命令却惹来了男子的笑声,低如夜风,哑沉慵懒,“青青,你这般……我睡不着啊。”
暮青装作听不懂,坚决压在他身上,半分也不肯挪开,闭着眼道:“我要睡。”
此话蛮不讲理,任性至极,惹得男子无奈一笑,摇头长叹。
她要睡,所以他即便睡不着,也会睡得着——这看似蛮不讲理,却是他一直以来给她的宠。她不善言辞,但知他待她之心,所以便说她要睡,宁可任性也要把自个儿当镇山石一般压住他,不许他起身,逼着他歇息,睡不着也得睡。
她从来不知,世间女子的温柔有千万种,而她的温柔恰是他心中所珍。
步惜欢低下头去,他瞧不见她,却闻得见她发间淡淡的木槿香,他想象着那青丝的乌黑柔软,却不敢去抚,感觉得到她的香软,却不敢拥住,这折磨犹如万虫蚀骨,他竟也觉得甜。
这一生,曾觉得求一人相守,永离寂寞孤苦,比坐拥江山帝业还难,而今最难求得之人就在他身前,共枕同眠,人世安好。
她在,便已足够。
被褥柔软,她亦柔软,夜虽漫长闷热,他却如在懒云窝里,无华居亦可高卧,任红尘网罗,不羡云巅上仙。
步惜欢阖眸,本欲养神,待暮青睡着了再将她抱下来,却没想到当真睡了过去。
山间蛙声传来,夜深人静,暮青枕着步惜欢的胸膛,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心生贪恋,贪恋脸庞下的温度,贪恋头顶轻长的呼吸,贪恋鼻间熟悉的清苦香,贪恋让她安心的他。她想就这样依偎着他睡去,一夜,一年,一生,都如今夜这般安心无扰。
但她终究没有睡去,只是枕着他躺了会儿,随后便坐了起来。
他竟无所觉,睡得极沉,显然是累了,南下至今,他怕是白日夜里都未好好歇过。
暮青盯着步惜欢安睡的容颜许久,轻轻地将他的衣襟拢了拢,而后挪到窗边,伸手戳向范通。老太监的头脑勺上长了眼似的,没等暮青的手伸出窗子,他便往旁边挪了两步。
夜风吹进窗来,马车里顿时凉快了些。
暮青轻手轻脚地挪回步惜欢身边时,顺手从窗下摆着的花瓶里取了几枝青木枝。这些日子,她缠绵病榻,行军路上瞧见开得好的花枝,步惜欢总会采些回来,她不知道他每日忙于行军大事,心中又牵挂着她的病情,怎还有心思采山花,只是猜他大抵是怕她久病烦闷,故而有此一举,盼她醒来瞧见这些花枝会心情好些。
其实,她从无这些情趣,反倒是他,在盛京的时候,都督府里的四季摆设就是他在过问,她的花厅里常有些时节里难得一见的花枝,一物一景皆是他的心思。她并不在意这些摆设,她更在意书房里的手札,阁楼里的颅骨,常嫌弃他摆的那些花景儿占了她的地儿,还曾扬言下回她回府,若是见这些花枝摆在她的书房和阁楼里,她就全都扔出去。可是,下回她回来,书房和阁楼里照样有新添之景,而她一次都没扔出去过。
两年的时日,她常在军营,不常回府,府里却越来越像过日子的家宅了。
可惜的是,如今回不去了。
暮青望着手里的花枝怔怔出神,一想起盛京,她的思绪便似被什么拉扯着,扯进深渊里,那里有个她不愿想的人和不愿猜想的事……
暮青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山风,将自己的思绪从富丽遥远的皇城里扯了回来,回到身旁安睡的男子身上。
这一路,她不问行军到了何处,他也不说,窗下的花枝却从北换到南,从阳春换到初夏,她哪需问到了何处?看这些花就知道了。可若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帝驾此行是为了南下踏春呢。
暮青执着花枝瞥着步惜欢,瞥着瞥着,目光里便含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的嗔意,唇边却挂起了浅淡的笑。随即,她把花枝攥在手里,执扇般在他胸膛前扫了扫,为让山风捎上花香,助他睡得舒心,亦为让蚊虫不近他身,守他一夜安眠。
今夜就让她为他守窗驱蚊,盼他一夜安枕,无惊无扰。
------题外话------
高考前放出一章来,先预祝高考党们金榜题名!
作为一个过来人,没什么经验之谈,世上压根就没有一种能为所有人指路的经验,经验往往只是自己的。
只有一句话送给高考党们——如果你坚信高考能够改变命运,请再坚信一点儿!如果你坚信大学不能决定人生,也请再坚信一点儿!
在我的经历当中,不乏有试图用千百个例子教育我,试图帮我走上正轨的人,我会告诉他:你我不同,人有追求自我的权利,不要劝别人走你认为对的路,不要试图同化别人。哪怕有一天我真的跌倒,证明我错了,那也必须得是基于我自己的经验领悟出来的,而不是基于你的。我的路我走,你的人生你做主,多谢善意,切勿干扰。
当然,这是我的道理,不认同的,尽管骂声扯淡,信自己的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们圆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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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惜欢醒来时,望见一个背影。
那人静静地坐在窗边,窗开半扇,夏云似火,少女披着他的袍子沐在晨辉里,却似置身于红莲烈火之中,山风拂来,大袖忽扬,霎时将人遮去,好似清魂归去,将入山林。
“青青!”步惜欢猛地坐起,伸手往窗边一捞,捞住一手凉滑,衣风扑面而来,却透了心窝。
“嗯?”
一道疑声自衣袍后传来,细微到几乎不可闻,却入了他的耳,叫他怔住。
晨风缓歇,衣袍轻落,少女转过头来,她仍在窗边坐着,手里拈着一把青木枝,枝长花白,人比玉枝清瘦,素颜却胜琼花。
“醒了?”少女失了他的袍子,穿着身素裳沐在晨辉里,反倒面颊生粉,气色甚好。她冲他浅淡地笑了笑,清冷不再,却依旧寡言,“早。”
只言两语,于他来说胜过千言。
步惜欢定定地望着暮青,许久后,忽然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竟忘了克制,忘了她仍被那夜的心魔所困,甚至连她反应僵硬都不曾发觉。世间苦难,他曾已忍得麻木,早已品不出忧苦滋味,自从那年遇见她,从此他的心绪便留在了那烟雨时节里,忧也为她,愁也为她,到如今苦也为她。
“青青,日后歇息,你若不习惯,我命人再送床被褥来,可好?我醒时,你在身旁就好。”他在她耳畔低语,所盼之事简单得叫人心疼。
“不用。”暮青往步惜欢的胸膛前枕了枕,仿佛一叶小舟,入了避风港便不想再远离。她不想苦了他,哪怕她被心魔困着,为了他,她也可以争,可以斗,可以忍。她伸手反拥住他,不理会幽暗处噬来的狰狞旧影,关切地低声问,“没睡好吗?”
“嗯。”步惜欢拥着暮青,深嗅着她发间的清芳,哑声道,“我……梦见母妃了。”
暮青默然以对,心中如坠沉石,痛意久长,许久之后才道:“我还在。”
母妃已故二十年,往后的日子,她陪他。
“你?”步惜欢反倒僵了僵,声音沉得痛人心肠,“你险些就不在了。”
暮青被这话刺到,一时愧疚难当,抱歉之言住在嘴边,想说又咽下了。他余生的寂寞孤苦,非她一句抱歉可以弥补,说了又有何用?
“青青,你自刎时可想过我?”步惜欢放开暮青,见她低着头,面庞清瘦得叫人心疼。
他一向不忍苛责她,因为她是他的发妻。她看似清冷如霜,实则心烈如火,若被束于后宫,必不得开怀。他不愿看到她像母妃那般终日难见欢颜,亦不愿像父王那样庸懦无能,朝事谋不得,妻儿护不住!她是他的发妻,亦是他心悦的女子,他愿许她一世欢喜无忧,为她挡去百年风霜,白首不离。
此乃为夫之道,亦是男子理所应有的担当,他原以为此心够宽,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有些小气的。
那夜之事,他怪自己没能护得好她,也怪她自刎之举太过绝决。她看重人命,他知道,可他依旧想问她,她心里可有他的一席之地?天下之人的性命在她心中可无贵贱之分,但可有亲疏之分?她自刎之时,可有想过他?
暮青默然低头,只觉得脸颊上还留有男子胸膛上的余温,火一般灼人。她不想说她曾看过北望宫城,盼他余生安好……何必说?说出来徒添痛意罢了。
“我只想知道,你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我……”步惜欢的目光让暮青备受煎熬,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雪颈上的一道嫩白的疤痕被晨辉染红,淌血一般。步惜欢气息一窒,下意识地要伸手拉她,却听她道,“胸锁乳突肌内侧,皮下三寸深,刀行五寸止,即可切断脑部主要供血系统,不会因伤及咽喉等部而造成过多的附加痛楚。”
“……”
“我验尸无数,真到了对自己动刀子,还是有些怕疼的。”暮青望着窗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颇低,“其实,我是有些心存侥幸的。我知道呼延昊不会看着我死,他一定会阻止我,但我不能犹豫,稍一犹豫,叫他看出我的心思,我就会失去牵制他的筹码,郑家八口就会命丧胡刀之下。我只能一赌,赌他比我的刀快,输赢由天定。”她不信天命,前世今生皆如此,唯有那夜将命交给苍天,所以当她仰望夜空,当她看见他,那一刻,离世的苦悲忽如云散,唯余欢喜在这人间。
那一刻,她记得自己忽然就信了命定之说。
暮青转过头来,笑容淡似青木花开,眸光比晨辉动人。
这明艳之态让步惜欢定定地看了许久,却未能消解他的心结,有句话这些日子以来他藏在心里,今日终于问出了口,“青青,你……可怪我?”
怪我不念江山百姓,怪我来得太晚。
“我若怪你,将置你于何地?”暮青皱眉。她知道,为了儿女情长而弃江山百姓非帝王应为之事,但就算天下人都怪他,她也不会怪他。
“可我怪自己。这些日子,我常梦见王府,母妃的棺椁停在灵堂里,如我儿时那般,可当我走近,棺中之人就成了你……早些年我夜里梦见母妃,问她受刑时心里可曾悲怨孤苦,可怪我和父王没能护得好她?可每回问起,我都听不清母妃的话,她的脸上蒙着湿重的黄纸,隔着黄纸与我叙话,声音如翁,含糊不清。”
“青青,母妃去了,你若也去了,这一梦二十年、一梦余生之苦,我真不知还能熬几年。”步惜欢望着暮青,眉宇间寻不见一丝苦痛,唯有尝尽世间百味后的沉静。
他那晚到过义庄,那翻倒的炭盆和散落的碎锦成了她梦中的惊扰,亦成了他内心深处的惊扰。他想问她,那时可曾觉得孤立无助,可曾盼过他来相救?可是他不敢问,怕她回想旧事再伤一回。
终究是他痴长二十年,没能给母妃和她一天的安稳日子过,反让她们受尽欺凌苦楚。
轩窗半掩,山风吹破了晨光,男子坐在窗后,眉宇被细碎的晨光照着,沉静而隐忍。
此情此景痛人心扉,暮青回过神来时已拥住了步惜欢,本不想说的抱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对不起,我该思虑周全些。”
她的额头触在他的胸膛上,吐气温热,山风拂进窗来,青丝挠着人,微痒。这痒入了心,他回拥她,轻而缓,似海深重。当日城下一别,那夜墙头一见,行军月余,日日相对,终求得这一刻,抛开诸般心思,只是相拥,倾心无忌。
马车外人声隐隐,大军在准备开拔南行,侍卫们稍稍站远,将这一刻的晨光山风留给窗内相拥的一对璧人。
不知多久之后,男子叹息一声,轻且悠长,比风声悦耳,“不怪那孩子说你傻,为夫不过是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罢了,你倒真怪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