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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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望关坡之叛,今日城门楼之迫,终在数次咄咄相逼之后,将男子逼出了真怒。
“你不只要报仇,你更要盛京,要江北,要天下!那就放人,我当你的人质!”元修望着城楼,痛苦哀悲皆已不见,马鞭若弓弦,直指元谦!
“修儿!”华郡主欲阻止。
元修听而不闻,“我受了内伤,敢上城楼,你可敢换?”
元谦扬了扬眉。
元修继续道:“天下才是你今日所图,报仇,逼迫,不过是余兴之乐。你在等圣驾和百官回城,以谋大利,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受了内伤,现在还能上城楼,圣驾到了可就上不了了。”
他若为质,圣上不会看着他死,否则必失西北军心,而爹也不会看着他死,所以待圣驾及百官回城后再谈换人质的事,阻力就多了,不如现在谈。
元谦却笑了笑,“你果然都明白。”
他都明白,却还是肯自废功力,甚至不惜性命,正因如此,他才不喜欢这异母所出的弟弟。他自幼费尽心机谋活路,为练这身武艺险失性命,而这些他轻易就有,却如此轻付!
“换,还是不换!”元修的神情犹如一潭死水。
“换。”元谦答时举目远眺,望着长街尽头虚了虚眼,“不过,你为何会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换两人?”
元修眉峰一压,但闻长街尽头正传来阵阵马蹄声。
“你只可换一条人命,若想换两条,需她一起上城楼!”元谦迎风远眺,淡淡笑道。
长街尽头,人来得颇快,方才还在远处,说话时已瞧见了人影。
元修和西北五千精骑一同回首,但见来人伏在马背上,人与雪白的战马融在一起,神驹驰如电掣,人马犹如白电,不见那人容颜,唯见发如浓墨,乘风泼来,到了近前勒马急停,势如住剑!
马停蹄,人仰头,春日照见那张容颜,见者屏息。
元钰被绑押在城楼上,望见神驹的一刻似有所感,一年未见,即便只是远远望见,她也知道是那人。只是没想到待人近时,勒马仰头,望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那是一张少女的容颜,十七八岁,身居马背,身披战袍。长风吹不过筑了六百年的古城楼,少女的目光却似晨辉,清冷,迫人,仿佛南国的雪,北原的竹,难得一见的风姿,于这巍巍皇城之下生出一道挺拔风姿,让人望见一眼,那身影便似在心里扎了根。
陌生的容颜,熟悉的战甲,城楼上被绑着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震惊地瞪圆了眼。
华郡主早知暮青可能是女子,但当真的看见,仍免不了震惊。
元谦笑了声,“果真没猜错。”
暮青冷冷地望着他,却没打招呼,而是将目光一转,见元修面色苍白襟前染血,皱了皱眉头。
“药呢?”暮青问孟三。
孟三在元修的战马旁站着,听闻此言一怔,赶忙从身上摸出只药瓶来,此药对救护心脉有奇效,只是不知对内伤有用无用,因此他就没拿出来。
暮青见元修果真没服药,面色更寒,“有药不吃,你是想说,我当初剖心取刀的力气都白费了?”
当初冒险取刀就是为了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可如今他有药却不肯吃,既然找死,当初又何必费那工夫?
元修一声不吭,把手往孟三面前一摊,孟三愣了愣,倒出几粒药来,眼睁睁看着元修仰头将药一口吞了。
孟三眼神发直,大将军肯服药了?
在边关这一年,不发心疾,大将军可是从不服药的,每日到了服药的时辰,他就觉得自己要挨军棍,因为每日把药端进书房,再进去时,那药必定还放在原处,动都没动。顾老将军苦劝无果便拿军法命令他,说若是大将军不服药,他就去领军棍!那日他哭丧着脸到书房里送药,把老将军的军令说给大将军听,还以为他能就范,结果便听大将军说:“那就去领吧,在营房里多趴几日,省得天天来送药。”
他把这话回禀给老将军,老将军气得把他撵了出去,隔天还是一样的话,劝不进大将军服药就等着挨军法!他每日都从书房里哭丧着脸出来,再从老将军府里滚出来,日子简直别提多苦,简直不是人过的。
今儿跟谦公子在城门前对峙,他还以为大将军会倔得跟头驴似的,死撑着也不肯服药,可咋都督只冷言冷语了一句,他就一声不吭地服下去了?
这简直是欺负人吧?
孟三瞄了暮青一眼,瞄见她那张今日才见到真容的脸上时,古怪地把目光转开。
这时已经不能叫都督,该叫皇后娘娘了吧……
华郡主看着暮青,见少女冷眼望着城墙,再看看元修,见他也执缰望着城墙,两人谁也不看谁,一样的英姿凛凛。但在她这当娘的眼里,却看得出她的儿子虽没看身旁的少女,那眉宇间却全是别扭的在意。
她忽然便想起前年修儿回京,她一有机会就劝他见见宁昭,他却说已有意中人,是朝廷三品官府里的小姐。
她又想起修儿自戕那时,曾于病榻前唤一女子的闺名,那闺名里有个青字。
原来是她……
原来真是她!
这世间竟有从军入朝的女子!
华郡主的眼中忽生利芒,这女子与圣上之间不清不楚的,实乃祸水!
正想着,元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好了,既然不想叙旧,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元谦看向元修,抬手丢了把刀下来,玩味地道:“你若想救这两人,需拿你和她换,拾起刀来,押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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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让妞儿们久等了,感谢妞儿们对元宝的关心,元宝是疱疹病毒引起发烧,并发右侧肺炎,现在住院治疗中,已经退烧了,肺炎的住院时间比较长,大概要半个月左右。过了这几天,病情稳定了就可以带回家了,每天按时到医院输液治疗就好了。
这个季节是感冒的高发期,家里有包子的妞儿们都注意一下,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尽量少去,希望小包子们都壮成小牛,健康过冬。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的夫君是步惜欢()
刀从城楼上落下,铿的一声,削白了青砖一角。
一把刀将华郡主的喉咙压出了血痕,暮青不上城楼,她便要血洒城墙。
城楼下一片死寂,五千西北儿郎望向元修,元修的眉峰压得极低,似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元谦笑着立在城楼上,等着看。
看元修的抉择,看暮青的抉择。
看元修拾刀时,暮青的脸色,或看元修不肯拾刀时,华郡主的悲戚。
亦或暮青自愿上城楼后,圣上来到之后江山与美人之择,又或看暮青不肯上城楼时,元修面对至爱的见死不救会是何等的苦悲。
这是一个不论谁如何抉择都有戏可看的游戏。
华郡主早有赴死之意,已不惧死,她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如何抉择,只冷冷地看着暮青,看她敢不敢上这城楼。
若她敢,倒也罢了,若不敢,正好叫修儿看清,她值不值得他托付真心。
暮青抬了抬眉,在元修做出抉择之前看向了元谦,淡淡地开了口:“一年不见,你蠢得我都认不出了。”
一句话打破了城楼下的死寂,此话却着实叫人意外。
元谦临高负手,温雅的笑容僵了僵。
元修看向暮青,见少女坐在战马上,目光清冷如常,不乱不怒,却能令人感觉到并非虚张声势的不屑。
“母亲与妻子哪个重要,我不介意你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但你至少要先弄清楚此问成不成立。”暮青仰头望向城楼,春阳照着她的眉眼,清寒如雪,“我的夫君是步惜欢,我们写过婚书盖过国玺,已拜堂成亲一年有余。生身之母与他人之妻哪个要紧,这种愚蠢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
少女嗓音清亮,吐字如打巴掌,一字一个响儿!
华郡主目露震惊,步惜欢乃当今圣上的名讳,婚书国玺之礼即是嫡妻,圣上已立她为后?
元修怔怔地望着暮青,夫君、婚书、拜堂成亲、他人之妻,心口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得疼痛,喉口隐约涌起腥甜之气,心脉却因药力而暖,生生将那腥甜之气给扯了回去。
一年有余,即是在他回西北前……
此事众人皆是头一回听说,但今日水师观兵大典,圣上在军前立后,却是人人亲眼所见的。
元谦看见五千西北精骑的神情便知立后之事不假,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暮青继续道:“你想让我上城楼,必是想以我为质,换得盛京城的戍卫兵权。这兵权,步惜欢得之不易,交给了你,他便有险!他人之母和我的夫君哪个要紧,问出这种问题,还想看戏,蠢不可及!”
言外之意,她可以为了步惜欢的江山而对元修的母亲见死不救。
此话凉薄,元钰不可思议地看着暮青,目露失望。
元修也看向暮青,暮青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看他。
其一,她说的都是实情,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其二,她已经在救华郡主和元钰的性命。
元谦将两人劫持在手,元修好端端的竟然受了内伤,显然在她来此之前就受过元谦的胁迫,而且不止一次。元修重情,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在人手上,那人还是他自幼敬重的兄长,他的态度必定是一退再退。
正因为他一退再退,元谦才步步紧逼,乃至到了谋换人质的地步。
元谦一年前在盛京城里犯下的大案用的皆是操控他人的手段,他惯于利用别人的弱点。他自幼困于相府,以装病求生,压抑着一腔抱负,看着兄弟在西北建功立业,看着其他士族子弟出仕为官,他却只能将一身才华寄托于书画石刻之中,不知何日是尽头。
人生百年,垂髻、志学、弱冠,他最好的年华都在隐忍中度过,既不能像别人那般一展抱负才华,也不知大业能否得成。他怕青春逝在相府,怕死得无声无息,怕大业不成,世间永无人知道相府里还有一个嫡子,无人知道他的一身才华满腔抱负。
他忧思,苦郁,长年累月,终至心理不平衡。
他压抑着真性情,以温雅谦和的假面待人,将他人的弱点记于心中,暗中利用,闲来看戏,看着那些身居高位春风得意之人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看着那些人的人生轻易的就在他手中改天换地,他满足,享受,暗中嘲弄他人的愚蠢,享受操纵他人命运的愉悦感,这样他就觉得自己虽然困在相府里,但是依旧有所作为,才华并未埋没,年华并未虚度。
别人的命运在他手中,乃至天下在他手中,世间无人能及他。
这便是元谦的心理画像,极度自负的根源是极度自卑,性情的形成源于忧苦。
她曾经在青州山里为呼延昊画过心理画像,但元谦的心理画像此刻却不能当众对元修明说,因为元谦极度自卑,内心极度恐惧,这些年来,他靠着睿智和深沉的城府享受着操纵他人的愉悦感,一步一步地武装自己,一步一步地变得自信从容。这是他为自己建造的壁垒,一旦当众戳穿打破,让他直面真实的自己,他会因为接受不了而情绪癫狂。一旦他丧失理智,他就不会再顾及江山大业和人质的性命,他会让这些人都为他陪葬!
与绑架犯谈判的要点因人而异,但底线都一样,那就是绝不能刺激罪犯,以免其伤害人质。
而以元谦的性情来说,谈判时绝不可受其胁迫,否则会步步
受其胁迫,否则会步步陷入他的谋算之中,脱身不得。与他谈判,必须坚持立场,不被情感所控,最好不按常理出牌,这才能打乱他的计划。但打乱他的计划,不等同于刺激他,要让他觉得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是与他意料之中的有些出入,多了些挑战性罢了。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说是说不清的,暮青只能期望元修相信她,配合她。
元谦临高望着暮青,目光幽沉,半晌之后笑了笑,果然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原来是皇后殿下,失敬。”
他口中说着失敬,脸上却并无敬意,“皇后殿下既然到了城下,草民理当恭迎,可惜草民有所不便,只好请殿下上城楼来了。”
元谦看了身边一眼,那把抵住华郡主的刀忽然一压,血珠顺着刀锋滴落,殷红刺目。
“元谦!”
“拾起刀来,押她上来,不然这城楼上今日便先泼上郡主的血。”元谦望着元修,眼底没有笑意,反倒看向暮青时笑了笑,“殿下是谁之妻并不要紧,只要有人更心疼娘。不过,六弟向来忠直,我倒是对他拿刀胁迫皇后殿下的场面更感兴趣,这可等同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