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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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两刻的时辰,北、西、南三大营的军侯率领着麾下都尉进了中军大帐,月杀、刘黑子和石大海也一同回到帐中,在将领们的注视之下站到了暮青身后。
“敢问都督,回营为何不派亲卫事先通传,为何要火烧我等大帐!”一进大帐就有将领压不住怒火,出言质问。
先声质问者是南大营军侯卢景山,老熊瞥了卢景山一眼,皱了皱眉头。他是周二蛋当初从军时的陌长,从军路上,他们在上俞村**过生死,有战友情义在,自是亲厚些,但其他三大营的军侯却跟他没这情义,他们的心都不在水师,不把他当上官便心无顾忌,今夜这局面只怕不好收场。
老熊看向上首,心里替暮青捏了一把汗。
暮青却没理卢景山,她冷笑一声,忽然喝道:“刘黑子!”
刘黑子闻令,自暮青身后而出,走到大帐中央,抱拳跪地:“在!”
“告诉他!我们今夜来了几人?”
“四人!”
“水师大营有多少人?”
“五万!”
刘黑子扯着嗓子喊,两声就让将领们脸上烧红,暮青没理卢景山,却照样堵得他一言难发。
“四个人潜入了五万大军的营中烧了军侯大帐,有谁能告诉我,此事说明了什么?”暮青扫了眼众将,不用人答,她替他们答,“说明了——不是我们太强,就是你们太烂!”
一声如雷,将领们齐皱眉头。
暮青厉喝:“刘黑子!”
“在!”
“如何潜入大营的,说给他们听!”
“是!”刘黑子得令,起身面向众将,高声道,“西大营侧门,进营无需腰牌!南大营一营查疑不严知情不报,二营擅断军情私自调岗!”
“石大海!”
“在!”
“如何潜入的,说!”
“是!西大营巡防不严遇事慌乱,俺在茅房里蹲了一个时辰无人来查,军帐火起后俺压根就没躲没藏,跟在乱兵身后跑到军侯大帐的!”
“越慈!”
“在!”
“说!”
“北大营夜防不严遇事慌乱,一营更有个马都尉深夜不眠饮酒高歌,诱敌当靶,蠢不可言!”
“马都尉现在何处?”
“山坡上晕着呢!”
“带来!”暮青一声令下,刘黑子和石大海得令而去,一掀帘子,见韩其初正走到门口,刘黑子通传之后,韩其初便进了大帐。
“来得正好!”暮青对韩其初道,“你是从辕门进来的,一路所见说给他们听。”
“是!学生奉都督之命,一旦营中火起,即刻执都督大印入营止乱。果如都督所料,学生进营之时四面火起,前营随处可见乱兵,奔走传递军情的、扎堆议论夜袭的、忙乱不知所措的,营中乱如市井,毫无军纪可言。”
韩其初回完话,侧身肃立一旁,暮青扫了眼军中众将,问:“都听见了?”
严景山、莫海和侯天脸色通红,连老熊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没听够的话,我这里还有。”暮青看向西大营的军侯侯天,“西大营二营夜防之懒怠令人齿冷!帐外无人值守的,值守时睡觉的,巡逻哨路过见之而不理的,一路所见,大开眼界!”
“东大营二营都尉,夜眠毫无警惕心,睡梦中取你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暮青厉目望向老熊,他身为军侯,有御下不严之过。
“这都开春了,东西大营之间战壕里的水依旧是冰,我相信这情况全军都有!你们是西北军的老将,在西北时不知何时允许战壕结冰,何时必须凿冰化水?”
“我知道你们都一心想回西北,但你们敢回去吗?有脸回去吗!你们有脸回去说西北军的老将镇守的大营夜里被人给烧了,有脸说你们戍边多年,不知战壕何时凿冰,不知营防如何布置,不知突遇敌袭如何止乱安抚军心?有脸说你们拿着水师军侯的俸禄干的却是得过且过的日子吗?看看你们的样子!还不如参军不到一年的年轻将领!知道我今夜只有一个地方进不去,是哪儿吗?东大营一营!”
暮青一指章同,“此乃后辈将领,你们比他从军的年数少,还是军中布防之要知道的比他少?丢人!”
暮青连声厉斥,不留情面,“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西北军的将领,是不是老将,今夜我对你们的评价就一个字——烂!”
她骂够了,一字总结扔到了四路军侯脸上,打得老将们面色涨红,喘气如牛,却没脸反驳。
反驳啥?说大军虽有五万,夜里都睡觉了,巡逻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四人潜进来烧了军侯大帐不算什么?他们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今夜之事若是交给他们来干,难度各自心里清楚。从西大营混进来后往三座大营潜入,不说路有多远,亦不说途中会遇到多少岗哨多少巡逻哨,就说若是夜防严密如同章同的营区的话,军侯大帐被人给点了是天方夜谭!
说到底,还是营防太过疏漏懒怠,责任在将领。
此事无可反驳,也没脸反驳!
方才进帐质问,那是被烧懵了,全军的营帐都好好的,唯独他们的被烧了,被全军的兵盯着的那种滋味实在是耻辱至极,恼怒之下他们才想要个说法。可如今被骂成这副熊样子,还有何话可说?
“报!”这时,帐外传来刘黑子的声音,“禀都督,北大营马都尉带到!”
“带进来!”暮青声音落下,大帐帘子就被挑开,刘黑子和石大海带着一个中年将领走了进来。
那将领的头发和衣襟还是湿的,显然晕在山坡上,刚被刘黑子两人给拍醒。
马都尉在路上已得知了实情,进帐后便单膝一跪,“都督!”
他只瞥了暮青身后一眼,见那打晕他的小子果真在,便咬牙垂首不再看上首——嫌丢人!
“你在西北边关时,夜里也在军营里饮酒高歌吗?”暮青问,马都尉没脸答,她便起身往帐外走,“想回高歌的可以回西北高歌,想戍边的可以回西北戍边,但走之前,你们依旧是江北水师的将领,犯了军纪就要领罚!明日沙场点兵,领了军棍再走,不服气的可以不来,我传个信给元修,明日锣鼓开道,把你们领回去。”
说罢,暮青掀了帘子就出了大帐。
夜风习习,天色已蒙蒙亮了。
四大营的军侯半晌才从大帐里出来,今夜之事有失颜面,本该拂袖而去,四人却怕了暮青似的,抱拳道:“明日沙场,听候都督发落!末将告辞!”
暮青负手背对众将,冷面不言,众人经过她身旁时却一一抱拳躬身,行过礼后才离开了。
章同留了下来,人都走远了,他却不说话。
暮青亦未转身,她知道身后那人是章同,只等他说话。
“你……”半晌,章同才开口,帐前无人,他便未称呼她为都督。
“有话就说,我还指着你日后挑大梁,别婆婆妈妈!”暮青虽未回身,语气却如同两人以往相处那般。
章同甚是怀念,低头一笑,嘴上却傲然道:“谁要给你挑大梁!你只是如今混的比我好,日后我必定比你官职高!”
暮青没搭腔,章同沉默了一阵儿,言归正事,问:“你明天真要动军法?”
“军中无戏言,不然呢?”
“老熊也要打?”
“打!”
章同又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暮青的背影道:“自从新军改编成水师,军中的军侯都尉就都想回西北军。这两个月来,营中的都尉常常一同到老熊的军帐里,希望他能率众人向都督府表辞。老熊其实也想回西北戍边,但他没同意,我问他时,他说……他们都走了,水师的将领谁来任?五万大军皆是新兵,除了我,其余人都还不行,发现好苗子培养成将领需要时日,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日他不能走。他是念着我们当初在上俞村时的生死之交,此人重情义,你若能想办法将他留在水师里自是最好。”
他不是要给老熊求情,军纪不严,无以立军,老熊顾念着和那些西北军将领的情绪,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致使军心涣散营防有失,此为过,需罚。但老熊是个可信赖之人,若能留下来,那是最好不过。
“他能不能留下来,要看他能不能过得了练兵那关。”暮青道,老熊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若想戍边,她必不拦他,但他若想留下来,那得看他的本事。
“你是说老熊不识水性?”
“不仅如此。”暮青总算转过了身来,她看着章同,眸似星子,莫名灿亮,“全军操练,将领与兵丁一同受训,我要一支耐力、体力、作战能力及心理素质皆无可比拟的强军,我要从五万大军里练一支特种军!”
“特种军?”章同愣了,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军队。
暮青点头,她并非军人出身,但前世在国家保卫系统任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所谓的特种军,不可能有她前世所见的特战军人那样强的武器装备,但也必定会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驱。
严兵严将,世上无难事,她想试一试!
*
何谓特种军,章同不懂,暮青也未多言,她生性不喜多言,只行动为先。
但在行动之前,她还有一事要做——沙场立威!
西北军的将领心不在水师,她早有所料,所以才有了今夜的奇袭,她就是想要借机立威。她乃少年将领,军中将领中必有不服之声,立威只是第一步,往后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夜,章同走后,暮青独自立在帐外望着天边的一线熹光,知道天要亮了。
她的第一步,即将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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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白好圆!()
水师四方大营,每座大营都建有校场,四方大营中央建有沙场。沙场平阔,清风肃穆,万军列阵四营,齐望点将台!
台上立一少年,簪雪豹银冠,披白袍银甲,踏虎豹战靴,发如战旗,英姿逼人。
点将台下,四位军侯赤膊而跪,其后缚有都尉七人、兵丁五百,皆是昨夜营防不严者。
昨夜之事在宵禁前就传遍了大营,都督带着亲卫三人潜入营中,火烧四方军侯大帐,北大营望楼上的岗哨都被人干掉一半!那五百兵丁里除了营防懒怠的,还有他们的伍长、什长、陌长,以及都尉、军侯,今日就是要当着全军的面军规处置这些人的。水师自从成军,从江南到西北,从西北到盛京,从未有人被当众军规处置,今日是第一次,四位军侯却皆在其列。
万军寂寂,清风穆穆,点将台前黄沙走地,杀机肃穆。
“报——”
一声长报自前营方向而来,一名小将自万军之中驰出,奔来点将台前跪地禀报:“报都督!镇军侯、平西将军、安西将军正在辕门外,请见都督!”
元修、王卫海和赵良义来了。
暮青并无意外,昨夜的火一烧起来,应该就烧进盛京城里了,“来得正好,见!”
“是!”小将得令而去。
“报——”一人刚走,一人又来,“报都督!龙武卫大将军、骁骑营将军求见!”
龙武卫的人竟然也来了?
“不见!有脸?”暮青冷笑,骁骑营的大营离水师大营不远,昨夜营中火起,骁骑营里必定看见了,此事应该就是他们传出去的。
“是!”
“报——”竟又有急报,“报都督!都督府里来人送您的衣袍等物,来人名叫崔远,已在辕门外!”
“让他随镇军侯一起进来。”
“是!”
三拨驰报,来得快去得也快,卢景山、莫海、侯天和老熊扭头望向小将奔去的方向,脸色灰黄。他们都知道昨夜闹到了什么时辰,暮青不可能连夜派人去盛京将元修请来,只可能是他得知了大营起火的消息后一大早赶来的。
西北军的将领们听闻元修来了,挨罚的脸色灰败,没挨罚的目露喜色,大将军治军甚严,但爱兵如子,他们一心想回西北军中,其心可表,兴许今日能带他们回去。
元修来得很快,来时前营大军让路如分水,男子战袍如烈阳,披清风踏黄沙而来,望见点将台下跪着的旧部,朗朗眉宇锁尽深沉。
老熊等人感觉到那目光,皆垂首闭眼,羞于抬头。
暮青负手而立,抬手一示,石大海搬来把椅子便放在了点将台一侧。
元修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