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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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苦他虽未尝过,但浸淫宫中多年,亦早知情事是怎么一回事,且于世间男子来说,屈于下位终究是屈辱之事,身子不苦,心里也是苦的。
“你觉得苦?”暮青总算把头转了过来。
步惜欢笑了笑,那笑如夜花,美却虚无,似一夜便会凋零,永不见天明。
暮青心中一痛,不知如何安慰,只有在这时,她才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可又不忍看这笑容,于是张口道:“雌伏只有菊花苦,葵花苦什么?”
“……”
步惜欢顿时沉默,待反应过来,不由低头沉笑,笑得肩头微颤,久不停歇。
“暮青!你可真是坏人心情的好手!”半晌,他抬头时笑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手里那没剥完的桔子扔她。
他本想说年幼时觉得人生甚苦,年少时觉得日子苦长,而今却已觉不出苦,只因习惯了。可被她一搅合,他回忆年少时心头生出的那分苦涩滋味儿全散尽了,他真想知道,她脑子里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不及陛下,吟艳诗的好手。”暮青回嘴,却松了口气。
步惜欢笑了声,他故作昏庸,自然要有昏君之相,这些当然要学,只是以往觉得厌烦,今儿倒觉得学来甚好。
原来,世间许多事的滋味都可不同,不足道的成了厌烦的,厌烦的成了欢喜的,一切皆因心里住了她。如同此时,才被她气着,又觉得欢喜,她总能将他的情绪影响至此。
“你既然安排好了,那就随你吧。”步惜欢的心情好了,暮青便说起了正事,“你今夜都跟元修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步惜欢低头继续剥桔子,他手指修长灵巧,桔子皮剥得顺手,连桔瓣上的桔络也剥得干净,随后尝了一瓣,觉得不酸才又剥了一瓣递到了暮青嘴边。
暮青验尸过后还没洗手,也就没动手,张嘴便吃了。
步惜欢笑得满足,又递了一瓣过去,“我跟元修说,你我早已过了定情之物,你的嫁妆我都收了,早已是老夫老妻了。”
暮青咔嚓一咬,汁甜味香的桔子顿时被咬成两半,那杀气隔着一张桌子,步惜欢都能体会得深切。她跟他简直不能好好谈正事,他们何时过了定情之物,她何时给过他嫁妆?
“不记得了?”步惜欢笑盈盈道,“为夫给娘子的定情之物,娘子不是日日带在身上?”
暮青一愣,扫了眼自己身上,目光忽然落在袖甲上——他说的是寒蚕冰丝?
那她给过他什么定情之物?
“娘子记性可真不好。”步惜欢幽幽一叹,“娘子给为夫亲手缝补的那件‘九龙衔竹’的袍子,为夫视作定情之物,可是视若珍宝好好收着呢。”
“……”
“还有那张娘子亲手作的画,为夫题了词,已妥善收好,待日后天下大定,定要将这画裱起悬于帝室宗庙,供子孙拜赏,以作警世恒言。”
暮青本不想说话,只想看步惜欢能扯到何处,但听闻这话,还是忍不住问:“你题了何词?”
男子笑道:“劝君莫雌伏,菊花易成葵。”
暮青:“……”
不出意料,但甚是崩溃!
暮青怒从心起,问:“那我何时给过你嫁妆?”
“嗯?娘子忘了?娘子在玉春楼和长春院里得的那些银票,事后可都给了为夫的,足有白银五十八万两。我朝一品大员府中嫡女出嫁,亦不过是嫁妆八十八抬,算上田宅铺子,也没有如此丰厚的,娘子的嫁妆可甚是丰厚。”步惜欢笑道,他可还没算上她在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里揪出的那些贪官,府邸查抄之后上缴国库的银两,若算上这些,历朝公主的嫁妆都没她丰厚。
暮青久不言语,至此她算是服了,这人胡扯的本事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她比不得,只能无力地问:“我们能好好谈正事吗?”
她还指望着在龙武卫来搜查府里之前,把今夜的事都问完,可他总是带着她跑题!
“依你,谈正事。”步惜欢笑了声,方才跟她说的那些都是逗她的,他可没跟元修说那些。元家于他来说有杀母之仇,他于元家来说有夺位之碍,本是不死不休之敌,元家却偏偏出了个志虑忠纯的元修。自古忠孝难两全,元修想忠君报国却难以割舍亲族,他便只能搁着招贤纳士的念头。
他与元修之间原本非但不可能有君臣之义,还会终有一战,因为他必杀元广和元敏兄妹,而元修必不可能看着二人身死而不理会。
但这不可能终究还是走上了可能的那一步,只因今夜之险她宁愿背负一生的自责来化。
他怎能让她割舍?他宁愿自己割舍。
因此,他与元修达成了一个君臣之间的协议。
第一百二十章 我就是要护着你!()
“我答应元修,昔年之怨不诛无辜妇孺。”步惜欢道。
无辜?
即是说,元相国和元敏不在其列。
“江北外三军,元家占了西北军和沂东军;盛京内二军,元家占了龙武卫。沂东大将军的嫡长子陈南娶了元家的庶长女为嫡妻,左龙武卫将军贺涛也是元家的女婿,而右龙武卫将军华轩是元修的舅舅,也就是华郡主的弟弟。元、华、陈、贺四家乃是姻亲,亦是元党的核心,若不株连九族,日后必生祸端。但我今夜与元修约定——他的娘亲、胞妹、元家未嫁之女及十岁以下男丁,皆可赦免,但赦免之人一生不得出京。”
“那元修呢?”
“待天下大定,他想一生留在西北戍边,我已准了。”
暮青沉默了半晌,还是问道:“那他爹和姑母呢?”
“没提。元修是个聪明人,我允诺的条件里没有元广兄妹,他懂我的意思,无解之仇,提了也无用。不诛灭元家满门,且允他去西北戍边已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那他有没有提带我一起去西北?”元修对她的心思,暮青相信步惜欢看得出来,因此她问此事也不避着步惜欢。元修跟她提了几回,想要带她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远离盛京的纷纷扰扰,一起到西北戍边,从此守着那日落关山,一生自在。
“亦没提。”步惜欢淡道,眸光幽深如潭。他和元修坦明了不少事,连刺月门都在其中,却唯独没有提过她。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事事皆可谈,唯独她不可,无话可谈,让无可让。
他只与元修说起今夜之局,她的决意,她的背负,元修便与他达成了君臣之约,他们两人齐力做下了今夜之事。
她把高氏叫去了佛堂,他就猜到她能找到的盟友只有高氏,而高氏乃是内宅女子,她们两人想要解今夜之危,无非是在厨房的下人里找个人自承凶罪。步惜晟明明是步惜尘逼死的,她如此做倒是可以解了他的危难,却会一生都自责难安。
她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傻的女子,她也不想想,他幼时入宫,而今已过一十九载,所遇的危难何止今夜?若逢危解难的谋算手段,他如何能撑到今日?
今日要去牢里偷换一个死囚出来已来不及,但暗事不能做,明事总可以!这皇城之中,他和他的隐卫不能随意叫开已关的城门,元修可以!因此,他便自曝身份,与元修达成君臣协议,跟着他一起出城拿人,再带着祥记的隐卫赶回来认罪,一样化了今夜之险。
“我不懂,荣记古董铺里不是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外城?你命隐卫从密道到外城,去祥记报信,要他们演场戏不也是可以的?到审案时,我自会命人去外城拿人,到时城门一样会开,何需你在元修面前自曝身份,要他去外城拿人?”暮青不是觉得步惜欢和元修之间的君臣协议不好,相反,元修志虑忠纯,夹在忠孝之间甚是难熬,他戍边十年,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步惜欢虽与元家有死仇,但他是帝王,理应要有这等胸襟,饶不过元广兄妹,也要饶过元家的无辜妇孺,要国家的英雄儿郎不至于血洒边关,还要满门被诛。他留住元修的忠心,也是留住大兴西北边关的安宁,留住西北百姓的安宁,身为帝王,为百姓考虑理所应当,这是身在其位而该有的牺牲。
暮青并不觉得步惜欢如此做有何不对,但她想不通的是今夜之危他明明有能力自己化解,为何要和元修摊牌,要元修也参与到此事中来?
元修参与此事,除了向朝中表明他与元家不同心,并打击到元党,还有何用处?
暮青细一想,今晚祥记的隐卫本可以不暴露,他们只需认罪伏法,待下到狱中后,找人替出来就好。可是他们选择了暴露,并且劫走了步惜尘……
“你让他们劫走步惜尘,所为何事?”暮青问。
显然,隐卫劫走步惜尘不是为了拿他当人质逃脱宣武将军府,因为他们只要假装认罪,到了牢中后自有人将他们替出来,何必多此一举,暴露身份呢?
他们不惜暴露身份,必有目的!
“你说呢?”步惜欢一笑,剥了只桔瓣递到暮青嘴边,这桔子他剥开后只尝了一瓣,其余全喂了她了。
暮青看着男子眸中那缱绻的柔意,心顿时一提。
莫非……
“你忘了那瓶毒阎罗是谁给步惜晟的了?”男子捏着桔瓣点了点暮青的唇,待她张嘴吃进去后,他才笑道,“这毒是步惜尘派人从巫瑾府上盗取的,还是有人给他的,需要查清。你爹死于此毒,我曾说过要与你一同承担,线索就在眼前,怎可不查?”
暮青边听边嚼着桔子,只觉得酸的甜的,品不出是何滋味,咽进肚中,喉咙心里都烧得生疼。
他竟是为了她。
若是元修不知情,隐卫劫持了步惜尘后,他很有可能会出手救人,而隐卫逃出宣武将军府后也无一处安全的藏身之地,因此步惜欢才挑在今夜与元修摊牌谈判,不惜暴露刺月门的秘密,不惜冒着放过元家子弟会有斩草不除根的危险,为的竟不是化解他今夜之险,而是帮她查杀父真凶?
他在她与高氏去佛堂时,或者在他知道凶手是步惜尘时就有这想法了。
若她是这世间擅长解谜之人,他绝对是那擅长布局之人。
可他所布之局,每每让她心疼。他不诛元家满门,她虽然认为那是帝王应有的胸襟,但不代表她不心疼他。人人都有爹娘,人人都知那丧亲之恨,步惜欢若有亲政那一日,清除元党却不斩草除根,那些活着的元家子弟未必会感激他,心里想必会记恨他的杀父杀母之仇,而元修又遏着西北边关,关外就是虎视眈眈的五胡外族,谁敢保证时日长了不生祸乱?
这是历代哪个帝王都不会容忍的隐患,但是步惜欢容忍了,只因今夜毒阎罗再现,他记着与她一起承担的话,想要帮她查出杀父真凶。
暮青望着步惜欢,眸中被痛意填满,清冷不关世事的心,已知欢喜疼痛。
“瞧什么?”步惜欢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许你如此待我,不许我如此待你?”
“我……没为你做过什么。”暮青低头道。
“还不够?”步惜欢放下桔子,执起她的手来,“这天下间有一人愿为我弃了一生最珍视的东西,我如何能不满足?”
她不知道,她今夜与高氏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给他的震动,为帮他化废帝之险,她迈出书房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能想象得到,她在佛堂里愧疚与坚忍交织,自责与决绝相争时是怎样的难熬,这诛心之痛她肯为他尝,他又有何不能舍的?
“青青,你今夜还是走错了一步,错在不该如此护着我。”步惜欢叹了一声,“你可知道,你力排步惜晟通敌之嫌,已让元广怀疑你是皇帝一党?他之前查不清你的底细,又觉得你只认理不认人,不属于任何一派,因此尚且容得下你,但若是他看出你心里是亲近我的,那他将来必杀你。”
“那又如何?将来又非此时!”提起元相国,暮青不由怒上心头,愤而起身,“我如何不能护着你?我就是要护着你!”
元家想要自立,水师乃是谋算江南的重中之重!练兵之难,难在初时,江北水师的五万兵勇来自江南,不熟盛京的水土人情,亦不服盛京那些养尊处优的将领,那些将领多年未战,且不识水性,如何能叫这些个个水鸭子似的江南兵勇心服?
朝中合适水师都督一职的,只有她一人!
她与江北水师有同乡之谊,又有战友之义,且兼青州山里智救大军之恩,五万水师归心才能提高练兵的积极性,才能最快练出个样子来。
朝中封她为江北水师都督时曾言明一年后要阅兵,这一年的时日,她必定用尽心思琢磨练兵之法,待这练兵之法琢磨出来,又能证明这练兵之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