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驸马-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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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檄文,我读了。文辞华美气势磅礴,确实了不得。当然,檄文污蔑与辱骂武太后甚至污及太宗和高宗皇帝陛下,实在是罪无可赦!”裴炎淡淡的说道,“但是,檄文本身如何其实不必深究。诸公有没有想过,为何李敬业能够凭借区区数人再加上这么一份檄文,就在顷刻之间袭卷三州,麾下聚集了十万之众?”
众臣哑口无言!——这种时候,谁敢搭话?
就好比是两头老虎打了起来,谁敢上前劝架?!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裴炎独自站在朝堂的中央,面带微笑的环视满朝文武,沉寂了片刻,突然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们心里都清楚,但是都不敢说出口。”
“那么,身为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与当朝中书令宰相,你们不敢说,但是我裴炎义不容辞。”裴炎转过了身来,两道眼神如同刀匹一般刺向了珠帘之后,大声道:“檄文中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言下之意,就是女主当权将会祸乱朝纲。诸公不妨回忆一番,先帝在世之日,太后本该居于内廷打理后宫,但她偏偏坐到了朝堂之上并与先帝争权弄势;先帝去后,太后便驱逐一帝、幽禁一帝,从而将朝政大权总揽于一身,宰辅摆设于内、兵权泛滥于外,国家不宁边患四起,民不聊生海内生怨!”
“试想,如果不是因为武太后一直把持大唐的朝政从而引发天怒人怨,岂会有今日扬州之祸?”
轰!……
就如同一枚重镑炸弹扔到了今日这含元殿的朝堂之上,人感觉脑中一炸,几乎全都呆住了!
武则天仍是没有表情,纹丝不动。
薛绍也静而不动,先看裴炎如何表演。
“这一份讨伐太后的檄文一出,立马就让李敬业获得了天下响应,这说明了什么?”裴炎挺直了身板站在朝堂的中央,大声道:“公道自在人心!”
“牝鸡司晨女主当政,已然犯了天下众怒。”
“已然败坏了大唐的民心所向!”
“已然祸及大唐社稷之根本!”
“当此之时,若要平叛——”裴炎再度提高了声调,并且一手指向了珠帘,“先得撤去这幅珠帘,再将皇帝陛下从偏殿之中请入丹墀端坐于龙椅之上,如此方能归位社稷匡正。李敬业等辈也就再也没了借口妄自兵变,如此必然不攻自破——又何须发动兵马大唐子民自相残杀?”
……
静!
满朝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整个朝堂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裴炎一个人站在那里,愤怒的指对着龙椅后方的那一副珠帘!
“你,说完了?”
朗朗的四个字,从珠帘后方传了出来。武则天仍是不惊不怒,从她的声音当中甚至听不出她有的感情波动。
“是,臣说完了。”裴炎正儿八经的拱手一拜,说道:“还请太后退还后宫主理内廷,还政于皇帝陛下!如此,方可再谈平叛一事!”
“裴阁老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么?”武则天提高了一点声音,问道。
“明白……”众臣回答的声音,比较微弱。
武则天再度撩开珠帘从后面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的看着满朝文武,说道:“那么,有人裴阁老的提议吗?”
满朝文武,大半噤若寒蝉不敢乱动,连眼珠子都不敢乱挪。
谁这时候站出来力挺裴炎,毫无疑问就是彻底与太后翻脸决裂。如果裴炎赢了那还好一点,如果裴炎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刘齐贤没有动,刘袆之没有动,很多平常和裴炎走得很近的文武大臣,全都没有动。
但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臣附议!”
众人大惊,抬眼一看——吏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玄同!
魏玄同与裴炎是挚友,朝野皆知。但是敢在这种时候出面力挺裴炎,无疑是拿出了自己的生命在做赌注!
薛绍深看了魏玄同一眼,心中暗道:倒是一条仗义的汉子!
魏玄同对着武则天拱手一拜,说道:“太后,臣就事论事,绝无对太后不敬之意。眼下扬州叛逆之势不断扩大,若能将皇帝陛下请到金殿前来主持朝政,将能极大的打击扬州叛逆的士气,至少能让很大一部分信心动摇之人,重新归心于大唐正朔。臣意如此,还请太后以大局为重,三思为盼!”
“魏尚书,本宫知你一心为公。你这番话说得在理,本宫会认真考虑。”武则天微笑的点了点头,“那么,还有人附议裴阁老的提议么?”
除了魏玄同,再没有人站出来。
“那么,有人反对裴阁老的提议么?”武则天的话音一落,众臣不约而同的把眼神投向了薛绍。
薛绍淡然无事站着没动,看我干什么?——谁都知道我是武则天的女婿,曾经我还当众骂过裴炎。如果是我站出来提出反对,会让人觉得我是在公报私仇或者帮亲不帮理,那样是最没有说服力的!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站出来的!
“臣,反对!!”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薛绍!
众人吃惊,扭头一看……
侍御史,宋璟!!
薛绍顿时笑了,原本我以为会是武则天亲自提拔的一些心腹官员,出来为武则天没说话,没想到却是他!
好样的,宋璟!
老子没有看错你,果真是一条不怕死的硬汉!
第685章 薛绍的愤怒()
宋璟这一站出来,满朝文武几乎是同时在心里惊叫一声——又是他?
为什么要说“又”呢?
当年,仅仅只有十七岁虚龄的宋璟一举考中进士并被授为县令,早就惊艳了朝堂扬名于显贵。∈↗十七岁的县令,这在古往今来也都是罕见。偏偏这位少年父母官在任上干得还不错,结果被薛仁贵看上选到了身边充作行军管记,也就是首席军师。且不说宋璟是否少年得志,他的才华、智慧和德操,确实当世罕有。
前不久,宋璟离开他的恩帅薛仁贵孤身来到长安,以一介白身的身份,胆大如牛的跑到御史台状告炽手可热的兵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后的亲侄儿武承嗣。在谁看来,这就是鸡蛋碰石头茅坑里点灯笼的举措。但是奇迹偏偏发生了,宋璟居然一举告倒了武承嗣他免去官职回家面壁思过去了。
与此同时,宋璟本人还得到了武太后与裴炎的共同赏识,将他再度启用并予以破格提拔,任命他为御史台侍御史。这是一个专门监察朝廷官员与监督朝廷政令的官职,凡两京之内上至宰相皇族下到县令小吏,无不受其监管,权力非常大。
刚刚上任为侍御史的宋璟,接的第一个烫手的活儿,就是审问薛绍。当时的形势相当微妙,就连御史大夫韦思谦都心中有数,所谓的“审薛绍”不过是一个门面功夫,薛绍一定不会被定罪。但是宋璟认死理,他非但不肯轻易放过薛绍,还敢跑到太后面前去求证太后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太后都拿他没办法了,只好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尊假金佛给宋璟看,这样才使得宋璟没有再死死追查下去,薛绍也终于得已无罪脱身。
少年中进士,智囊辅三军,状告武承嗣,严审薛驸马,这一棕棕一件件的,早就让宋璟的大名在长安如雷贯耳。现在正当武太后和裴炎的争斗演变到了生死相决的时刻,满朝堂的公卿宰相文武大臣多半已是噤若寒蝉或是明哲保身,偏偏又是这个宋璟站了出来公然向裴炎发难……
人们不由得想道,这家伙究竟是活腻了,还是活腻了,还是活腻了呢?
“大唐的朝廷是议政的地方,从来就不是人单凭自己的一句话说能了算,也不是谁的官职高、谁的声音大,就属他说了算。一代圣君太宗皇帝陛下博采众议从谏如流,因此才有了贞观大治。我朝廷续贞观遗风,朝堂之上广开言路,不以言论而治罪,不以言论而显拔。”武则天的表现仍是很平静,朗声道——
“宋璟,说出你的想法。
“是!”
宋璟大诺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出来,走到了裴炎的面前。
裴炎看着他,表情很是玩味,仿佛是愤怒又仿佛是懊恼。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宋璟啊宋璟,老夫如此赏识于你,还亲自破格提拔于你,你今日居然当众与老夫作对?!
宋璟先是对裴炎拱手一拜,说道:“裴相公,朝堂之上无私事。下官对事不对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裴相公海涵!”
裴炎别过了脸去,“有话,你就说吧!”
“谢裴相公!”
宋璟拜了一礼然后站直,定了定神清了清嗓。看得出来,他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的紧张。
薛绍不由得会心一笑,这样的大场面,是人都会紧张。宋璟毕竟也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凡人。
片刻之后,宋璟深呼吸了一口,开始说了——
“最初,宋璟想请问今日在朝的诸公。”没有废话,宋璟单刀直入,“扬州李敬业所部,是正义之师吗?”
“当然不是!”
“叛逆也!”
“这又何必问?”
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回答。在这一点上,大家的意见还是很统一的——至少在公共场合,是非常统一的。
宋璟微然一笑,转过来对裴炎道:“既然李敬业并非是正义之师,那裴相公身为唐朝宰相中书令,为何要为其张目?”
“胡说!”裴炎怒斥一声,“本阁几时为李敬业张目了?”
“裴阁老息怒。下官并非是妄加指责,还请阁老听我说完。”宋璟表现淡定,说道:“众所周知,李敬业继承了祖上的爵位,官拜刺史。但是他在刺史任上贪赃枉法而被贬官,郁郁之下来到扬州,纠结起一批和他同样犯法被贬的官员,发动了这一次的叛乱。他们打出的旗是匡复庐陵王,可是庐陵王远在房州,他在扬州。他的起事庐陵王截然不知。再者,他们以匡复为名,纠结起兵马之后却没有向关中挺进,而是转道南下攻取了江南的润州。此举之意图相当明显,他们就是想要占据江南依凭长江之天险,划地而治与朝廷分庭抗礼——由此可见,李敬业不过是找了个匡复的借口发动兵变,他真正的目的,是发泄被贬的私愤,是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狼子野心!”
“说得好!”有人大赞了一声,众人扭头一看,是兵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
宋璟的信心大受鼓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李敬业并非是忠心报国的仁人义士,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逆反贼!”
众臣一听,宋璟这话有道理。于是很多人点头认可。裴炎也没有出声打断或是驳斥——他没理由去驳斥,难道他还能说,李敬业不是叛逆反贼吗?
“诸公多是饱读诗书。理当知道,自古以来战争的檄文都以声讨敌人、煽动人心、鼓舞士气为目的。行文力求磅礴激烈,同时也有夸大其辞的特点。宋某不才曾经忝为河北行军管记,时常也应主帅之命作一些战争檄文,因此颇为知情。”宋璟平静的说道:“李敬业遍发天下的那一篇檄文,下官也看了。它以辱骂武太后为主,然后召天下之人一同讨伐武太后。前番已表,既然李敬业并非是仁人义士,他的麾下也并非是正义之师,那么他们发出的檄文,又岂能代表天下公道?檄文当中所说的话,又岂能被我们的朝廷正朔所采信?——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裴相公用李敬业檄文当中的观点来攻讦武太后,不是为敌张目,是什么?”
“你!……”裴炎顿时气煞,脸都有点白了胡子也在发抖。
薛绍心中一亮,迂回转折有理有据,干得漂亮!
“综上所述,臣不能苟同裴相公提出的政议。”宋璟大声道:“当此之时,朝廷理当以武力平叛为首要。扬州兵变,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一群野心狂徒打着匡复的旗,发动的一次实现个人野心、满足个人私欲的邪恶反叛!国难当头,我们身为大唐的臣工,理当抛弃一切成见与私人恩怨,精诚团结合力对外。如果因为贼寇的挑衅而自相攻讦,岂不就是向贼寇示弱妥协?——今日,李敬业将矛头指向武太后,裴相公就要求武太后归政于皇帝;倘若明日,李敬业又将矛头指向皇帝陛下,裴相公,你当如何?”
“你放肆!!”
裴炎终于是被宋璟的唇枪舌剑刺中了痛处!——他可以骗过人,唯独骗不过自己,所谓的李敬业檄文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扳倒武太后。否则他也不会七天闭门不出,等着檄文的到来,等着舆论的扩散,等着大家都被这篇檄文和扬州叛乱的威力所感染,从而都将思想斗争的矛头一同指向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