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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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说得都很有道理,说得很好,看来,多数同志是倾向于严肃法纪。我呢,先不谈我的看法,要说点别的。”话说到这,丁得一回头去拿他挂在身后墙边的文件包。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解,说点别的?政委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呢?连苏青都在此时抬起了脸,看着政委不紧不慢地从文件包里拿出三个信封,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丁得一打开了第一个信封,展开了一张带有师医院标记和公章的纸笺,举在手中给桌边的人看着说:“这次去师里开会,我去看望了老陆,遇到了周医生,她交给了我这份诊断证明。胡义住院两天,检查结果为脑内伤,周医生建议留院观察治疗,但是他主动要求出院,返回驻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坐得近的还仔细地看了鲜红的医院公章。
放下了师医院的证明,丁得一又打开第二个信封,展开一份公文,举在手里,极其明显的一份师部文件:“活捉日军俘虏,从敌占区营救出重要人员,两事归一,特此对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发布师内通令表彰。”
接着丁得一打开第三个信封,还是一份师部文件:“这次会议上,某位友军团长特意向师部汇报,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于该团最危难时,给予三千斤粮食和一头牛,让该团暂时恢复了战斗力,凭此解危。师部对胡义发布第二次师内通令表彰。”
全场无语。
“当然,这些情况同志们还不知道,有些情况我也是才知道,现在抛开这三个信封的事不谈,我只谈我个人的看法……我们是一支纪律严明作风过硬的军队,这没错,但是我们同样也是一支有良心的军队!是一支实事求是的军队!一个不怕死的军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不怕死的逃兵……为什么没人去想一想,军法的目的是什么?……”
丁得一越说声调越高,越说脸色越黑,渐渐攥住了一只拳头,开始随着铿锵话语砸着桌面,令全场人都不敢与其对视。直到说完了,停下了,丁得一的脸色终于暗露出铁青,不再看屋里的人,转向敞开着的门口,去看远处的阴沉,团部内彻底陷入寂静。
会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忽然有人说话了:“我有意见!”
这句话像块石头入水,瞬间涟漪一片,引去全场惊讶目光。
勉强压抑愤怒的丁得一看着已经起立的高一刀,正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的墙,一张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默了几秒钟后丁得一才挤出一个字来:“说!”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团现在根本就没有营级单位,为啥非要弄出个教导员来?这会造成管理混乱,适得其反。所以我提议,让杨教导员出任副政委。”
全都以为高一刀是要对政委的讲话提意见呢,万万料不到这个货突然扯出这个话来。李算盘和包四赶紧低下头,怕脸上的表情憋不住,那可就不好看了。郝平的脸僵住了,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他根本就没资格提议这些事,还副政委?他这就是故意扯淡,恶心杨教导员呢,这太无耻了!
杨得志的表情更精彩,脸色都快变彩虹了,这教导员的头衔就是个槛,绊一回倒一回,现在连这个高一刀都学会了。
丁得一听完了高一刀说的鬼话,脸色虽然还黑着,却没有了铁青的颜色,握着的拳头也忽然放松开了。不但没斥责高一刀胡闹,反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看来这件事我确实欠考虑,既然现在有同志提出了意见,不能不重视,那就先取消教导员职务……”
高一刀终于把一本正经的目光放低了些,看着对面的郝平,用眼睛传递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得意笑容。
……
柴房的门开了,漏进门来的光线有点晃眼,使躺在草堆上的胡义闭上了眼睛。
进门的人弯下腰,解开了胡义身上的绳索,然后重新直起腰来说:“怎么,我这个穷政委级别也不够么?”
胡义睁开了眼睛,仰看着身边的政委不说话。
“你就这么想让我毙了你是么?那好,我成全你,现在我命令你起立!”
虚弱的胡义终于挣扎着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努力竖直微微摇晃的身躯,刚刚脱离绳索束缚的手臂无力地轻抖着,慢慢地拨掉沾挂在军装上的碎草,扶正了帽檐,然后挺胸抬头,直视面前的政委。
丁得一严肃地看了胡义一会儿,淡淡道:“看来你还愿意承认你是个军人。”然后从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牛皮盒子,托摆在胡义面前说:“现在敬礼。”
胡义淡然看了看眼前的牛皮小盒子,知道这是个行军指北针,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敬礼。
“这是命令!”
并腿收腹挺胸昂首,身影似乎虚弱,军礼却仍然挺拔。
丁得一将装着指北针的皮盒递在胡义手里:“打开看看。”
一个漂亮的中正式指北针摆在胡义的手心里,铝制的边缘刻着上下两行小字:一千三百六十二个军礼。八路军某团全体致胡义。
政委的身影消失在柴房门口,门就那样一直开着,漏进门口的光线却不再那么晃眼,渐渐看到了门外的清晰……
第162章 灰烬()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万里无云,微风和煦。
四面大山围绕出一块小小的方形山间空地,大约一里宽长,地势平坦一目了然,空地中间孤零零地座落着三间破房,死气沉沉,透着荒凉。多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有少数人称这里叫:三家集。
原本在这无尽大山里,也有几个小集市,自从鬼子进过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想要做买卖,只能出山去遥远的县城。既然这里叫做三家集,那这里就是集市,之所以少有人知道,是因为这个隐蔽荒凉的地方不是普通的集市。
最初,山匪草寇之间会偶尔在这里交易,或者相互易物,渐渐,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也开始来这里,后来,在暴利的诱惑下,某些县城里的商贾也悄悄参与进来,最后,某些鼻子灵敏胆子大的百姓也到这里买卖。
人多起来了,规模大了,就变成了集,平时荒着,每月只开集一次,定在每月初一。这个开集的日子也有原因,初一无月,夜黑,赶集后返回的路上便于隐秘逃离。来这里的很多都不是正经人,有匪有黑有盗,这个集却偏偏安安稳稳进行到现在,缘于一个叫金疤瘌的人,据说是三家集的创办者,也是管理者,给这里定了规矩。有人说他是个山匪头目,也有人说他是个普通行商,但是从没有人见过他。
马良倚在山顶的一颗树旁,看着山下远远的三间破房和荒凉空地,问旁边的人说:“孙姐,你确定这里有集?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起来荒了八百年了。”
“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现在当然没人。我都打听清楚了,肯定是这没错。”旁边说话的人就是孙翠,刚刚爬上山顶的她有点见汗,一边用手呼扇着耳下的脖颈,又说:“说,想要点啥?等明天姐姐我卖完了货,犒劳你。”
马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又没挑担子没干活。”
“姐犒劳你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给工钱,你推脱个啥?是不是也和那个流鼻涕一样瞧不起姐姐?”
“没有没有,我哪有。流鼻涕就是那样人,啥事都摆脸上,他连我都看不上呢,你别搭理他。”
“那你的意思是,你摆心里?”
“是……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马良把自己给绕住了,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呵呵,姐故意逗你呢,瞧把你给憋的,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不用不用。”
见马良被几句话说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歪倒在地上,孙翠终于大笑出声……
山后的草地上放着一根扁担两个筐,筐里是孙翠不知从哪收罗来的所谓货物,一些药材、山货和几张兽皮,另外也有子弹壳、手榴弹片和损坏的枪栓,以及一些破烂铁器铜块,这类东西是禁止流出物品。
胡义仰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心里琢磨着,既然是集市,应该就有酒,周大医生要这东西,搞不清楚她要干嘛用。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也是个很特别的医生,无论哪种身份,都让自己觉得无拘无束。欠孙翠的承诺,现在要还;欠周大医生的诊金,也得还。
一对小辫子忽然倒映在眼前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以后能不能照着镜子扎小辫?你知不知道它歪成什么样了?”
“我这就是照镜子扎的啊!让你给扎你又不管,我有什么办法?反正又没有人愿意看我,难看死算了!”
“……”
小红缨撇了撇嘴又说:“我问了,骡子说他没钱。狐狸,你要钱干什么用啊?”
“没钱?”胡义坐起来了,朝远处喊:“骡子,你给我过来。”
等罗富贵闻声跑了过来,胡义直接问:“你说你没钱?”
“嗯,没钱。”
“你再说一遍。”
罗富贵一见胡义面色不虞,赶紧把两只大手摆在胸前直摇:“胡老大,你别……我是真没带钱!”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刘坚强,又转回头低声说:“我把钱都藏家里了。”
旁边的小红缨跟着嘿嘿一笑:“皂荚树底下埋着呢吧?”
罗富贵猛地一惊,瞪着大眼珠子看了看贼兮兮的小红缨:“你……老子回去就换地方!”
胡义没再说话,都没带钱,这酒买不成了。
……
大北庄,新兵们在操场上热火朝天地进行训练。杨得志同志现在成了纯粹的三连指导员,搬出了团部宿舍,住进了三连。
丁得一坐在团部里剥花生,心里在纳闷着今天早上的事情。孙翠到团部来了,给九班请假,说让九班帮她亲戚家修房子去。上回就修房子,这回又修房子,这房子都是纸糊的么?不过,对方是群众百姓,不是手底下的兵,丁得一什么都没多问,只能当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抬头,气色不佳的苏青正走进门。自从那场大雨后开完了会,苏青就病倒了,连续几天没有走出过她的宿舍,一直在休养。
“苏青,你怎么来了?这些天不忙,工作上的事不用担心,回去休息。”
“我没事,休息得差不多了。政委,我是想,借你的钢笔用一下。我那支……不小心摔坏了。”
……
外面很温暖,政工科的门却紧闭着。
憔悴的女人,端坐在书桌后,呆呆看着窗。
良久,她终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表格,轻轻铺在身前的桌面上,然后慢慢扭开手中的钢笔帽。
抬起白皙漂亮的手,笔尖稳定落纸,娟秀的字迹开始一笔一划地浮现……
姓名:胡义。
民国三年生人……出身孤寒……迫落匪手……
民国十九年从军……曾就读于东北讲武堂,十一期甲级毕业……衔至少校……
民国二十六年脱离国民革命军第六十七军,后主动护送我党情报同志辗转入太行……
民国二十七年……自愿加入太行区某师独立团……
期间……因筹粮……获得团内嘉奖……因……获得师内通令表彰……因……获得师内第二次通令表彰……
最后,女人静静地在监档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加盖印章。这一次,她的笔尖没有一处划破纸面,使一行行娟秀字迹显得格外清晰好看,仿佛她自己的眉眼……
不久,室内飘起灰烬的味道,门才开了……
第163章 三家集()
月初一,天还没亮,那三间破房附近开始出现了稀疏人影,然后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背包人从四面山谷而来,在荒地上随便找个地方,乱七八糟地摆些东西席地而坐。
那三间破房子也有了动静,一间没有房门的门口挂上了一个白色破布帘,布帘上写有一个大字:当。另一间在空荡荡的残破窗口前竖了一块明显木牌,牌上两个大字:杂货。第三间破房没出现什么标示,只是烟囱里冒出青烟,而后飘出食物炖煮的香。
这里真的是个集,是个最破烂的集,总共三间铺子几十个地摊,人气却不差,越聚越多,与周围的荒凉环境形成强烈反差。不过,与其他集市最大的差别是,无论摆摊的还是逛集的,其中有许多背枪或者别刀的人。
时近中午,一个年轻人走进了集市,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破烂衣服,肩上背着一支汉阳造,胳肢窝下夹着一件叠着的日式军用雨衣。他不看地上的摊位,摆脱迎面向他兜售物件的人,直奔那个挂着‘当’字门帘的破房。
等他走出了当铺,一个鬼祟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