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第9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得志放下手里的毛巾,看了看那战士的表情,全明白了,没说话,开始解身上湿外套的纽扣,解开了两三颗,忽然停住,对战士道:“那就让他在那儿站着,让他站个够,不用管了,把岗都撤了。”
战士一愣,不禁说:“可万一他要是……”
“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去照我说的办!”
“是。”门口的战士掉头又冲进了雨幕。
杨得志这才解开了外套,走到门边,看着大雨一片,心中暗道:巴不得他再跑一回呢!
……
二连的宿舍是独立团后建成的一间长通房,距离操场不远,几扇朝向操场的窗都能看到操场上的情况。室内点了炉子,战士们脱了湿衣裳,乱糟糟地围在火炉附近烘烤着,一边乱七八糟地扯着闲话。
“哎,天公不作美,牌子刚给挂上,好戏刚要开场,雨就来了,太不是时候。”
“就是,难得看见胡杂碎出丑,我都准备鼓掌了。”
“本想好好看看,三连到底要冲上去多少人才能把那牌子给挂了,却让苏干事给搅了。不过话说回来,苏干事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她咋就能镇住那个杂碎呢?想不通啊。”
“甭管怎么说,今天可是解了气了,他姓胡的这就叫活该,自作孽不可活,毙了才清净。”
“没错……”
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抱着两膀站在一个窗口后,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一直静静看着雨幕中的操场,白茫茫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木台,和耸立风雨中的隐约雕塑。
“神精病!”一直沉默着的高一刀忽然下意识地自语,出了声。
附近的快腿儿闻声抬起头来:“连长,你说啥?”
“我说他就是个神精病!”高一刀终于离开了窗口,没看快腿儿,直接晃悠到了火炉边,环视着刚才一直在七嘴八舌的那些战士说:“气氛不错嘛,怎么样,都缓过来没有?”
“现在火头正旺呢,连长,你也赶紧缓缓吧。”一个战士把火炉边上最好的位置腾出来,准备给连长高一刀过来烤火。
抱着两膀的高一刀没接这茬:“不错,看了一场大戏,一个个的觉悟都见长,好啊,看来这杨教导员还真没白教育,再来这么几回,咱们二连保证就能超过他们三连了,你们说是不是?”
“……”战士们有点懵,不知道连长说这些是啥意思?没人吱声。
“刚才都谁在这穷白话了?嗯?自己站起来!”
先前说话的那些战士相互瞅了瞅,无奈起身,站起来十几个。
“滚外边站着去!”
噼里扑通一阵乱响,连外套都没穿的十几个兵慌忙出了屋门,在门外的大雨中排成了一溜儿。屋里传来高一刀对其他战士的呵斥声:“笑话人不如人……二连只用拳头说话,只用刺刀说话,不用嘴……谁教育的你们这些毛病?嗯?现在谁要是能用拳头把胡杂碎从台上打下来,我把这个连长给你当!愿意耍嘴的明天就给我滚到三连去……”
……
大雨中的操场上白茫茫一片,黄土表面一片泥泞,泥泞表面漂淌着一片浑黄。无数雨滴,无穷无尽地砸在木台上,白珠乱跳,在木板上形成一层雨雾,哗啦啦地嘈杂着。
台上的军人双手被反绑着,军装早变成了深灰色,连雨水都不再渗进去了,反而是从军装里面向外流淌着,堆出贴附身躯的褶皱,塑出强壮的肌肉轮廓。雨水不停地从卷曲的帽檐上滑落,掠过高昂的胸膛,砸在一块薄木牌上,使牌子上的墨迹淡化,随着雨水向下流淌,拉出一条条晕染的黑痕,越来越淡。
木台前方的操场上,仍然站着两个被大雨融合的身影,一个身影站得很僵呆,一个身影站得很倔强;僵呆的是吴石头,倔强的是刘坚强。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吴石头没走,继续站着。因为他看到班长了,所以他要等班长下达解散命令,既然班长一直不发话,那他就一直站着。他不识字,不知道那个木牌牌上面写的是什么,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刘坚强没走,继续站着。因为此时此刻,九班已经没有了,小丫头关在禁闭室,骡子和马良被锁进了柴房,傻子依然是傻子,班长在台上,所以,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一个人的九班,不是九班,只有站在这里,才觉得九班还在。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除了雨幕,和木台上的那个模糊人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脚上的鞋已经深陷泥泞黄土,浑黄的雨水几乎漫过了脚面,在喧嚣大雨中,刘坚强扯着嗓子朝木台上喊:“你为什么不说话!”
木台上的人不回应,被帽檐遮黑的部分没有任何波澜。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听得见!”嘶喊声穿透嘈杂雨幕,再次出现。
“你毁了九班!你不配当班长!”这一句话,刘坚强喊得撕心裂肺,很快又被大雨声淹没。
“你毁了九班!你还我九班……九班是我的……呜……”歇斯底里地喊过后,刘坚强哭了,在大雨里呜咽着,掺杂着雨声的嘈杂,哭得格外难听,哭得格外难看,让雨水里掺了泪,又掺了鼻涕,最后流进脚下的泥污不见。
……
天黑了,大雨却没停下来,仍然持续地下着,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砸着炊事班院子里那些空荡荡的长桌子,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厢房里,牛大叔坐在油灯前,吧嗒吧嗒抽着那根烟袋锅,不时咳嗽几声。忽然听到院子里大门响,牛大叔随即起身,掀开门帘走向外间,穿着一身*雨衣的王小三正好进了外间屋门,赶紧问道:“怎么样?”
“已经把各单位的晚饭送都送下去了。”
“我问的是操场上。”
王小三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还那样。我劝过了,没反应,后来我又让葵花去说,也没用。”
牛大叔一皱眉:“那你不会带人把他们强拉回来?”
王小三无奈回答:“杨教导下了命令,不让管。再说胡班长那劲儿,着了魔似的,哪敢拉他啊?我倒是想先把流鼻涕他俩拽回来,结果那两个也不正常了,差点急了眼,我是真没辙了。唉……这叫什么事儿。”
牛大叔沉默了。
见牛大叔面色很不好,王小三又道:“卫生队能看到操场,葵花说她会一直注意着,看看再说吧,我现在去给丫头送饭去。”
“嗯,对了,我给丫头煮了个鸡蛋,在锅台边呢,别忘了一起给她带上。另外,你再给她送一床被过去。”
旁边一个炊事兵闻言插话:“我那多一床被子,三哥,你都忙活一晚上了,丫头的饭我替你去送,顺便把我那被子就给她拿上了。”
牛大叔看了看*的王小三,点了点头:“让他去吧。”
……
哨兵穿着雨衣,站在禁闭室门檐下的黑暗中,四周围都是风雨声,让这个傍晚比往常更加漆黑,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
一盏灯光渐渐露出雨幕,晃悠着走近了禁闭室。
“站住。谁?”
“你说我是谁?自己看。”那盏煤油灯被提高了些,晃在来人的脸上,也照亮了他手中的送饭篮子。
“饿死我了。”哨兵想伸手去接饭篮子。
“闪一边去,没带你的,想吃饭自己找辙!”炊事员没搭理哨兵,抬头瞅了瞅黑漆漆的禁闭室,诧异道:“屋里怎么没点灯?”
“我哪知道?她在里边发了一下午疯!”哨兵一边打开门栓一边回答。
禁闭室的门开了,一盏煤油灯提进了门口,昏黄的光线里,屋地上蜷着一个娇小身躯,小军装上划破了几个口子,蹭满了灰土和血渍,小辫散乱,额角流血,泪脏满脸,毫无声息。窗口木板上遍布抓痕和血迹,门的反面亦然。
“我x你八辈祖宗!”炊事员扔下了手中所有东西,直扑哨兵。
哨兵也傻了,本能地闪避和推搡……
嘭炊事员的头猛撞在砖角上,迸出猩红一片,软软滑倒在门边,也没了声息,只剩下屋外的漆黑和大雨声……
第161章 一千三百六十二个军礼()
第一反应,才是真实人性的体现,它很难受制于后天的学习和改变,基本是由真实性格和潜意识习惯决定。
看守禁闭室的哨兵跑了,当了逃兵,消失在漆黑夜雨里。一个小丫头,一个炊事员,给他的冲击太大,使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是个模范战士,于是选择了本能。
后来,王小三抱着一个娇小身躯穿过黑暗,冲进了卫生队,小红缨休克了。牛大叔制止了葵花想要唤醒她的想法,等葵花给她处理完了伤口,就一直陪在小丫头的床旁,不停地抽着烟袋,没再离开,没再说话。
后来,精疲力竭的刘坚强和吴石头,被王小三带人拖去了炊事班,给他们硬灌姜汤,没再放他们出来。
深夜,雨才停了,几个警卫员接到杨教导员的命令,将木台上那个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逃兵抬了下来,关进了另一间柴房,站了一个岗。
后来,天亮了,没再下雨,也没晴。
……
独立团团部的正屋里,会议正在进行。牛大叔坐在门边的板凳上抽烟袋,其余人坐围着方桌;杨得志正在发言,汇报昨天发生的事情,重点两个,一是胡义的处理问题,二是一名炊事员死亡,禁闭室哨兵失踪的问题。
丁得一身上的泥污还没收拾干净,面带疲色,静静坐在方桌上首,一边听杨得志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玩意,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中正式指北针。
指北针是开合式的,合起时为正方形,主体为铝材,晶莹的玻璃边缘分划是6000密位制,玻璃下的表盘可以看到黑色箭形磁针,铜色的距离固定器,角度表和里程表,侧边有直尺刻度标及反光镜。这个指北针不只用来指示方向,同时可以用来测定磁方位角以及六十度以内的俯仰角,并且能够估标直线距离里程和测绘略图。
杨得志说完坐下了,丁得一仍然没什么反应,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指北针,似乎有点走神,直到郝平轻声提示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哦,说完了?嗯,那……咱们就先来谈谈禁闭室的问题。哨兵既然已经失踪,这件事就没法调查,只能暂时搁下,会后发动一下周边群众,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线索,要先把死者妥善安排好。另外……禁闭室的窗是谁命令钉上的?”
“是我和苏干事研究后决定的,过去一直被疏忽了,我也是前天才发现,咱们的禁闭室居然忘了堵窗,这十分不利于纪律的严肃性,但是我保证,这种疏忽不会再发生。”
丁得一听着杨得志的回答,看了看苏青,苏青点头。于是丁得一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疏忽,而是我的责任。独立团的禁闭室和别的禁闭室不一样,从来没安过窗。我个人觉得,之所以叫做禁闭室,就是为了区别那不是牢房……另外,那也是我故意留给小丫头的。看来在这一点上,我这个政委,要向你们二位做个深刻检讨了。”
牛大叔闷头抽烟没反应,高一刀若无其事抬头看屋顶,所有人都不吱声。苏青仿佛胸口挨了重重一锤,慢慢低下了本就苍白的脸;杨得志尴尬得形容不出表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现在来说说胡义的问题。大家怎么看?都说说,谁先来?”
杨得志还想就禁闭室钉窗的问题向政委再解释一下,不料丁得一直接开始谈胡义的问题了,只好再次表态,重申他昨天就说过的话,害群之马不值得留,要求对胡义严明军法,以儆效尤。
郝平第二个发言,明确支持杨教导员的看法,并在其意见上进行了补充和强调。一连长吴严只表明态度,同意执行军法,其他的什么都不多说。
李算盘和包四的态度是模棱两可,只是简单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中心思想就是唯政委马首是瞻,跟没说一样。高一刀的回答最简单:“没想法,我弃权。”,他那不着调的德行,使丁得一不由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苏青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不过丁得一也故意跳过了她,没要求她发表意见。
牛大叔最后一个说话:“我不同意这么做!他不是在战场上逃离,他是在休整期间开了小差,虽然他不解释原因,但是他对独立团有过功劳,有过苦劳,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
等牛大叔话落,杨得志立即回了一句:“军法无情,铁律如山。他连悔过的态度都没有,凭什么姑息?”把一直黑着脸的牛大叔说得又站起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被丁得一摆手打断。
“行了,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