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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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胡义当使者去了,石成这个踏实的不在家,骡子这个偶有鬼主意的也没回来,目前九连大将只有一位,马良。
可是要开会,也不能就指导员和马良二位吧?那不叫开会,那成嘀咕了!所以,三排副李响列席;可这还是不行,李响这货是个茶壶,不问不答,有问他也说不出啥,不讨论不争辩,加上他也没区别吧?虽然秦优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可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组织一次‘作战会议’,不像点样哪行,鉴于上一次九连战斗的表现,小红缨也被列席了,这回总算是凑成了一桌。
秦优的住处小木屋,就是九连指挥部,一张破桌子四个板凳,外加一床一火炉。
秦优上首坐了猛抽烟,皱起一脑门子皱纹。
马良左面坐了,拿着他的军帽在修型,眉头深锁。
李响右边坐着,一手拿钳子,一手捏着块铁片,闷头不知道在鼓捣个啥。
小红缨坐在下首,半伏在桌边,一手搂着个破茶缸子,一手蘸水在桌面上乱画。
静得没边儿了,秦优不得不敲桌子:“哎哎?我说三位,说话啊?”
小红缨抬起了眼皮:“说啥?”
“说打李有德啊!”
“我不都说了吗,你们都不同意,还问我干啥?”
马良放下了手里那顶已经不能再漂亮的军帽:“你说那叫主意么?”
“怎么不叫主意?把你那一排给我,我带上李响和那一大桶汽油,去烧他个乌漆墨黑,简单又方便。”
“你怎么就跟放火杠上了呢?水火无情,一把大火下来那还好的了么?团里的命令是不要和李有德结仇,你这不是逼着他找咱来拼命么?”
“所以啊,还问我干啥?”小红缨闷头继续去画她的小王八了。
秦优被他抽的烟呛得咳了几声,而后朝马良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要按团部这要求,办法真不多。”
“不多也得想啊,说的是即刻执行呢。”接着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踢了李响一脚:“我跟你说,不用你小子在这穷鼓捣,定不下个方案今天不散会,开到明天也不散,我让你坐这鼓捣个够。”
李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我……没意见。”
“……”
马良叹了口气:“其实……最好的选择……是打炮楼!即是打,又打不出仇。可关键问题是……这也是个最不容易的战斗,硬打咱们打不起,轻打又没效果,难在这了。”
“打炮楼?”秦优考虑着马良的话,从大方向的要求上来说,这确实是最可行的选择,可马良所愁的一点都不差,九连牺牲不起了。秦优一拍桌子:“现在咱们就来研究研究打炮楼的问题!”
“真打啊?”马良一副无奈。
“谁要是能想出个既能打下炮楼,又能减少牺牲或者不牺牲的办法,我就让他指挥这场战斗。前提是不准打绿水铺炮楼的主意,要打也是打落叶村炮楼。”
“为啥?”三个人这次异口同声。
“哪那么多为啥?想当连长现在就给我想!”
话音刚落,小红缨的辫子便翘起来了:“这个连长我当了!”
“啊?这么快?说个主意来听听?”
“主意……那个……我还在想。”
马良听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帽子扔那小官迷脸上。
……
一个八路大步奔跑在荒原浮雪,他身后几十米远,两个兵正在大步奔跑着追,一片村子正在他们身后的东北方向渐远。大狗利用他的人际关系,吸引了村子西南方向的哨兵,然后胡义这个八路便跑了,他自然要追出来了。
现在村子已远,八路跑在前头仍然不停,两个兵追在后头也不停。因为跑的是真跑,追的也变成了真追。
一个边跑边问:“大狗,咱还追他干啥啊?”
大狗气喘吁吁答:“报仇!他个狗八路以为那一棍子是白打的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哎呀我天,你至于吗?”
“怀表。银的。逮住他咱俩的盘缠都齐了!”
这句话管事,另一个兵立即闭了嘴,奋勇直追。
哗啦一声,大狗边跑边拉动了枪栓,他拎着的是一支漂亮的‘马四环’,这个邋遢兵痞与这支步枪根本不搭调,但这偏偏就是他的枪。
“土八路,再不停下我可要开火了!”
奔跑中的大狗突然一个急停,脚下滑起碎雪大片,那支马四环步枪异常熟练地飘平,枪托利落靠紧了大狗的肩膀,如此气喘吁吁之下,他竟还能把枪端得稳,靠在表尺后的眼在这瞬间习惯性变得冷而凌厉。
胡义停下了,微驼了背,大口喘着气,并没有去摸他腰侧随身的枪,也没有举起双手,更没回头,他只是静静盯着前方,不停地喘。伤势并没彻底好利索,跑了这一段,很多位置都疼。
端着枪的大狗一直瞄着,向前走着,他心里有点诧异,这八路为什么不趴下,他也带着枪呢?他不像个怂包,这样就老实了?有诈!枪口一直紧瞄目标后背,余光一直注意他垂在两侧的手,只要他有摸枪的动作立杀!
过了一会儿,当这两个追兵站在了胡义的身边,大狗手里的步枪缓缓放下了,他们开始跟胡义一起往前看,呆呆的喘息着,像是三个并立寒风的木桩。
前方,灰白色的地平线,正在出现一排排黑色的点,正在慢慢清晰,正在逐渐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显得越来越宽。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铺上了一层乌云,却不及那条步兵推进线带来的压迫感,让三个傻站在荒原上的人觉得风更冷。
……
第448章 竹节领章()
鬼子来了,胡义的话被印证了,从此刻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跑了。他不属于这个序列,没义务再留下证明勇敢。
但是,一点解脱的感觉都没有,他宁愿鬼子没来,宁愿眼前的黑暗线只是幻觉,宁愿继续逃。他是跑过,当过正儿八经的逃兵,人说盗亦有道,那么逃兵呢?逃兵也该有底线,死里挣活,为的是不死,不代表可以剥夺别人的活。
伫立寒风,他久久不语,这样的场景看过千百回,很早以前,他会感觉到热;冲动,和激情,澎湃在他年轻的心里,一次次试图撞碎自己的胸膛,洒满地。后来,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只是感觉到冷,麻木的心已成冰湖,连波澜都无法出现。
现在,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热,也不冷;他猜……许是因为她,因为自己的冷血里……也流动着她的血,她虽然……看起来很冷,其实她是热的,她的血也是热的,冷与热的交融,这感觉很怪,很复杂。
胡义失神了,他居然失神在这里,在此刻,在黑暗的兵锋压迫之前。
他看着远方的黑暗线,想的却是与之不相关的她,迷失了自己,迷失在天外。从前,现在……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哎!你吓傻了吗?特么跑啊!”
回过神的大狗拎枪掉头开窜,还没忘了朝发呆的胡义嚷一嗓子。
胡义回了头:“你难道不打算知会你的弟兄们一声?是不是被围还不知道呢。”
才奔出几步的大狗停住了,顺手扯住了那个同伙,反问胡义:“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离开前,起码得告警。”
“你开枪不就得了!特么我来!”大狗反应过来了,举枪准备放。
“开枪就没有侦查机会了。现在,你俩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北,至少跑五里,然后回去说明情况。”
“你呢?”
“我直接回去说这边的事。”
胡义最后回望了一眼来自西南的黑暗线,叹了口气,朝村子加速,变成了坚定的奔跑,跑过了满脸纠结表情的大狗,没再回头。
呆呆看着八路的背影奔向远方的村子,同伙忍不住问大狗:“咱俩……咋办?”
一直盯着八路远去背影的大狗咬了咬牙:“贱!我朝西你朝东,跟弟兄们交代一声再说吧。”而后不再犹豫,转身直奔西北。
那同伙看了看大狗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敌人锋线,用大狗已经无法听到的声音说:“已经是逃兵了,何苦回头。对不起了兄弟,保重罢!”话落转身朝荒原疾奔。一块脏污的名牌被扯落,飘在他身后的寒风里,雪面上的仓惶脚印中,坠落了一枚青天白日帽徽,白映蓝,蓝映雪,冰冷。
……
梁参谋神色焦急大步冲进厅,没见到旅长,遂直奔偏房,一把扯开试图拦阻的卫兵,撞门而入。
有女人惊叫响起,被窝里的旅长大人睁开惺忪睡眼,正酝酿着朝擅闯禁地的家伙大发雷霆。
“鬼子来了!西南方向,至少一个中队,现在不到五里!”
“什嘛?”旅长傻了,楞了三秒钟,腾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慌得穿不上裤子:“西南?怎么可能?要来也该是东边啊!你确定?还站这干什么?去安排啊?”
“王团长已经在做撤出准备了。”这句话其实只是一半,另外半句是:就等您一位了。但不能说。
这时一个士兵跑进了门外的厅,楞了楞神又冲到了这扇敞开的偏房门口外,习惯性地想朝梁参谋开口,忽然注意到正在屋里穿裤子的旅长,遂改为朝旅长道:“西面发现敌人,好像是治安军,可能有一个营,已经不远啦!”
这话说得旅长大人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裤子又掉了。
又一个士兵冲进了厅,止步后同样改为奔到这个偏房门外:“王团长已经带领所部向北出村。”
这裤子算是提不上了,旅长索性不提了:“我还没下令呢他就敢走?”
“王团长说……他要做突围先锋为全旅杀开一条血路。”
真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梁参谋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不是不敢笑,就是笑不出来,无奈中做了个深呼吸:“旅座,我出去安排殿后,你抓紧时间带队伍往北出发。”
“好好!快去!现在我任命你暂代新团团长。”
这个所谓新团,其实是已经被打得几乎没了编制的那个团,团长团副全没了,乱七八糟收拢在一起大约二百人。王团长自己的余部大约三百多人,旅直属残部约百人,这些就是目前全旅的兵力分布。
这时候成了团长了,高升了,到底算荣耀还是悲催?
……
村子里早已鸡飞狗跳仓惶一片,一个八路军,站在村里的某个墙角边,倚靠着一个冰冷的磨盘,疲惫地喘息着,静静看着一个个无魂的灰色身影凌乱飘过,显得格格不入。
他曾经,是其中一员,现在,他成了路人,与其说是他在看无魂,不如说是无魂的灰色身影们麻木地忽视他,证明他的不存在。他没有所谓感触,也没有所谓深思,只是觉得风很冷,刺骨地冷,心里莫名地难过,却不知道为何难过,也不知道是为谁难过。天空,灰蒙蒙的;那细狭眼底,也灰蒙蒙的;所以,整个世界,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到处都是斑驳冰冷的墙。
后来,他离开了墙角,不紧不慢走向他呆过的那个炊事班院子,走之前,那里也许还能捡些剩下的热饭呢,保持体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推开破门,狼藉的院子里火未灭,缭绕着余烟,铁锅被带走了,但是旁边的地上洒落着一些黏糊糊的粥米,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升腾着水汽显示余温尚在。不过,一个邋遢兵正蹲在火边的地上,用脏手一把把地把地面上倒洒的粥米划拉进他的铁饭盒,根本不顾沾了沙子带了泥。看来,临危不乱的大有人在。
“交出一半,否则你走不出这个门!”胡义终于拽出了他的m1932,子弹上膛关保险。现在情况不同了,这已经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对方也已经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兵,这是没有法则约束的灰色边缘地带。
正在捡粥米的家伙闻声回头,歪戴的破帽子下,是大狗那张无良的肮脏脸,他诧异地盯着胡义看两秒,又用余光瞥了一眼他那支摆在附近地面上的枪:“好歹你得找个盛器让我给你倒一半。”
“用不着,把你的饭盒放下,我才会考虑给你留一半。”
胡义手里的枪只是自然地垂拎着,并没把枪口指过来,但是他毫不犹豫关闭保险这个小动作被大狗看在了眼里,让大狗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儿,这不是恐吓。就算对方没抬起枪口,也没机会反抗了。
“有病吧你?这点事至于吗?”
“好像……有人这样问过你吧?你说呢?”站在荒野的时候,胡义虽然没回头,也曾有一瞬感受到了背后的冰冷杀机。
“当时我只是想赚点路费。钱财身外物,你特么就这么放不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