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天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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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奎哈哈大笑,道:“空城倒不至于,但他们三百来兵力亦当挡不住我近五百好汉罢?”
张继得道:“城内本有三个百户所,不过今日王映能袭击陆家寨,城中又出动一个百户所。”回首看看,又道:“五百人打两百人,首领觉得有无胜算?”
马奎道:“若是这战都不胜,我马奎干脆自己割下脑袋算了!”
张继得道:“首领万勿如此,海门卫城里的财宝和女人还得等你去取啊。”
马奎再度哈哈大笑,道:“此番主要目的却不是财宝女人,而是海门卫的火器和箭弩。只要有足够的火器箭弩,哪里都能得到财宝女人!”
张继得点头称是,又道:“有一事还请首领万勿食言,今夜成功以后,须得将火器箭弩分与一些给程平、刘应、王映能等人。”
马奎叹道:“军师放心,虽然我十分不舍,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们,我必不食言。”
…………
第五安浑身一颤,循声看去,却见第五元贞微笑着从林间走出。当下觉得鼻尖一酸,纵身过去抱着第五元贞不肯松手,只道出一声:“师父!”便觉喉间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五元贞眼眶微红,抚着第五安上看下看,半晌说道:“壮了!嗯?怎地还长高了些?”
第五安破涕为笑,说道:“师父糊涂,这都近一年了,弟子再怎么不材,总得长些身体罢?”
二人喜极忘情,浑然忘记旁边还有上官虩和静女两人。
上官虩和第五安一样,听到那道声音也是暗自一颤,半晌不敢正眼看去。回过神来瞟去一眼,立即气得嘴角直打哆嗦,厉声说道:“第五元贞,你不是说此生都不下米仓山吗?你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静女不识第五元贞,但听着第五安一声师父也便知道来人是谁。看到第五安又哭又笑的样子和第五元贞满脸的疼爱神色,她心里突然很是复杂,既有莫名的高兴,又有些难言的羡慕。
再瞟见身前的上官虩,静女背心一寒,赶紧又低下头去,暗道:“他们师徒之间怎地不讲规矩礼制?他怎地不怕他师父,说起话来那般随意?”
第五元贞闻言抬起头来,说道:“上官虩,你应当记得清楚,我说过我不会为你山水荒而下山。此番却是为我徒儿,又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上官虩一声长笑,咬牙说道:“好不要脸!此番便不论,洪武十二年那次又怎说?若非你言而无信地下山,又怎会在眉州城外拾得这个孽种?”
第五元贞闻得孽种两字,不由得怒道:“休得胡言!当日我是听闻张真人行踪,欲往拜谒。哼,当日若不是这孩儿,我便直接上栖霞山与你说清楚,省得你自作多情!”
上官虩一怔,轻声道:“自作多情?”忽又大声道:“不!绝对不是!你师父与我师父都有意撮合,你亦说等十年之后便回复我,十年之后岂非正是洪武十二年?你撒谎!那时你必是到栖霞山与我回复!”
第五元贞叹道:“随你怎么想,我当初确无此意。所谓十年之期,一则是不想拂了师父的一番好意,二则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决定,不想你竟如此执著。罢,都是我的错,但你不该迁怒到这些孩儿身上。”
上官虩呆立半晌,喃喃道:“不,不会是这样……”
第五安此时明白大致原由,不禁扬眉暗道:“哦哟!原来是老情人?不对,是这女的单相思!”又皱眉暗忖:“前辈却也不易!唉,为世间情为何物……”上前说道:“上官前辈,先前是晚辈无礼,还望……”
上官虩怒道:“住口!都怨你这个孽种!”话刚出嘴,身形已动。
第五安但觉眼前一花,脸上已是一片火辣,却是被上官虩结结实实掴了一耳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第五元贞没想到上官虩竟会当作他的面以大欺小,眼见徒儿吃了亏,心中顿时大怒,刚刚产生的一丝歉意荡然无存,怒喝一声便跃上前来,向上官虩挥掌拍去。
上官虩亦是一腔怒火,迎掌而上。二人身形骤动,倾刻间斗得十余招,掌风霍霍,卷起无数落叶狂飞乱舞。
静女正自想道:“原来是这般回事!那些事情毕竟是师父和第五前辈的事,怎地让我去杀第五安?可是,若是真杀得第五安,岂非让第五前辈更加恨师父……”忽见上官虩与第五元贞师徒动起手来,心中不由得一惊。
却又在此时,静女猛地听到上官虩大叫一声:“静儿,杀掉那个孽种!”心中又是一凛,尚未来得及思索,脚下已动,手中长剑直刺第五安。
第五安尚觉晕头转向,忽闻上官虩喝声,紧接着又闻剑声突至。本是有些不防,但这大半年来对这道剑声实在太过熟悉,听着风声便侧身踏步,避得开去。
静女也自恍惚,手腕一抖,长剑化出一道淡青色剑气,再向第五安而去,却是被第五安多次赞赏的平丘桑东招式。
上官虩十数招均被第五元贞化解,心中越发恼怒,瞟见第五安向自己这方而来,忽地避开第五元贞,向第五安挥掌拍下。
第二十九章 一波又再起()
平丘桑东是山水荒四海剑法中极为精妙的一招,第五安也是极为真心的赞赏。
但仅仅是赞赏。
同一招式,不同的人使出来自然会有不同的威势。对于静女使出来的平丘桑东,第五安只需打出指象诀斩断其剑气便可化解。
第五安没有去化解,甚至想也没想过要去化解,实在是大半年来这种场景出现过太多次,早已养成只躲避、不还手的习惯。
正欲再次避开,不想身侧突然而至一道磅礴的内力,让第五安身形一滞。与此同时,平丘桑东的剑气已将其笼罩。
第五元贞先是一怒而起,待与上官虩过得十数招后怒气渐退,正暗忖再与她理论理念论便罢,却见上官虩猛然挥掌拍向徒儿。又见一年轻女子手持长剑相逼,剑气已至徒儿身前。不由得再次震怒,暴喝一声、一掌拍出,竟用得七成功力。
闻得一声闷响,但见周围树枝咔嚓欲折、地上落叶急窜狂舞,上官虩蹭蹭退开四、五步,静女却如纸鸢一般横飞出两丈开外。
上官虩尖叫一声纵身掠去,将静女半抱起来,嘶声说道:“第五元贞,你也忒狠心!”
第五元贞拂袖冷哼,道:“害我徒儿者,我必杀之!”
上官虩怔了半晌,道:“好好好,哈哈哈!从今以后,你就守着你徒儿好好过日子,千万莫让他短了命!”说罢抱起静女飞掠而去。
第五安脑中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静女那张苍白的脸、紧闭的眼,以及口鼻溢出的鲜血。一时间耳中嗡嗡作响,又见上官虩抱着静女消失在林间,顿觉心中被掏空一般。
似是闻得第五元贞在与自己说话,第五安赶紧说道:“……徒儿在。”
第五元贞关切道:“可曾伤着?”
第五安摇摇头,道:“未曾……”心中却又想着静女的生死,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五元贞确定徒儿没事,只道他是被先前的情形惊着,便笑道:“接下来有甚打算?是继续杀倭贼,还是随为师去北平?”
第五安恍恍惚惚地摇摇头,又突然像是才听清楚一般,愣道:“师父去北平作甚?”
第五元贞笑笑,道:“你三师父和小师弟都在北平,我既然下得山来,便去瞧瞧他们,你可愿随为师同往?”
第五安迟疑道:“弟子还结交了些江湖朋友,想与他们一道继续杀倭贼海盗。”
第五元贞暗道:“徒儿病症果然大好,却也未全好,先前似又有些犯癫的症状,倒不如让他与那些朋友再多呆些日子,总归要大好才罢。”点头道:“如此也好。安儿,杀倭自然紧要,最紧要的却是照顾好自己啊。”
第五安心中一暖,点头应下。
第五元贞微笑转身,却又驻足说道:“安儿,以后莫再与山水荒打交道,上官虩实不讲理,以后若是遇着山水荒的人,你避开就是,万勿与其纠缠。”
第五安心下黯然,道:“弟子谨记。”目送第五元贞离去,便再也支援不住,萎然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哪个少男不钟情?
第五安今世少与世事接触,除却山下刘婆家的哑巴女儿,静女是他遇着的第一个年轻女子,又是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并肩杀敌,实已情愫暗生,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后世记忆倒是丰富多彩,却仅限于色,无关乎情。说是喜欢学妹黄落雪,其实也不过是被那双大长腿吸得失了魂。所谓屌丝,不过是满脑子的龌龊和一张嘴而已,实无甚情场经历。
不仅如此,后世苏安还属于有色心无色胆之流,当初静女中毒后敢想不想为便是铁证,简直是屌得高处不胜寒。
是以,当眼前这种情形发生,第五安只感觉黯然伤神,却不知为何。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被四周的鸟鸣惊醒,才发现时已倦鸟归林。
第五安艰难起身,慢慢向东而行,待与古醉等人汇合。
一路行来,第五安脑中仍是挥不去的苍白的脸、鲜红的血,恍恍惚惚走了大半个时辰,不经意发现自己竟然走到陆家寨附近。
陆家寨处于海边外五里许的山林间,本是十分幽静。但是,此时的幽静却有些异常。
第五安微微皱眉,加速掠去;未及进寨,便感觉身上发寒,心中发堵。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
陆家寨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像是四下长出成片的暗红的海苔。蝇虫在血迹和尸首间飞舞,腥气窒人。
第五安的心像要被揪出一般,瞪眼看着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突然纵身掠进寨去。
…………
第五安看到了陆寻,但听不到他的憨笑。
陆寻趴在地上,背上有四道一尺长的伤口,肉沿翻卷,视可见骨。肩头压着一个数月大孩子的脑袋,却已平平地缺了半角,浆血触目。
良久,第五安呆滞的目光慢慢抬起,又看到十步之外有张熟的面孔,那是个浑身血迹、胸上布满十数个血窟窿的熟人。
落雁七侠的六师弟任莫!
第五安闷吭一声,纵身而去。
在落雁七侠中,任莫性子最急,却最是心善。第五安被稽子君捉弄得面红耳赤时,总是任莫挺身而出,将稽子君按在沙滩狠劲挠痒,替第五安出气。
尽管包括任莫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绝不认同,第五安仍然坚持认为任莫和自己颇为相似,并坚持认为自己和他的情谊最为深厚。
眼见任莫如此惨状,第五安脑子一懵,浑身发软,喃喃道:“任六哥,你可得醒来,倘或稽五哥又捉弄我怎么办?”又忽地一惊:“古大哥他们在哪?”急急四下打量一番,并未见着古醉等人,心下方微微一松。
急思片刻,第五安狠下心来,寻着一块干净之地将任莫、陆寻及那孩儿埋葬。至于其他一百多位乡民的尸首,眼前却是暂顾不上。眼下最要紧的是找着古醉等人,再一道为陆家寨乡民报仇雪恨。
事毕,天已完全黑下,一轮清月凄然升起。
第五安出寨向东疾掠,沿途又见若干尸首,既有海门卫军卒,也有平服海盗,更有不少独髻敞衫的倭贼。
顺着尸首和血迹,第五安寻至海边,远远看见十数条黑影在海滩上厮杀。当下纵掠而去,渐至看清正是古醉等人。
第五安腾身而起、双手捏诀,两道剑气尖啸而去,两名黑影应声而倒。
待足一沾地,第五安立即踏出洛书九宫步,在黑影中飘忽闪挪,片刻再击毙五名黑影。
与此同时,古醉砍翻最后一个对手,与众人坐地长喘,极是疲惫。
第五安道:“古大哥,你们没事罢?”
古醉等人默声摇头。
第五安喉间哽咽,道:“我……已将任六哥葬在陆家寨……”
古醉沉声道:“如此也好,待日后我等看他也甚方便。”
第五安竭力平息心神,说道:“古大哥,今日是何方贼人,为何这般凶悍?竟连任……”
古醉摇头道:“凶悍倒也未必,却是十分狡诈狠毒!他们以十余人为饵,诱我等与海门卫军卒进寨,随后竟不顾饵贼死活,瞬时以铳炮、喷筒袭击我们……”
稽子君恨恨道:“纵然如此,他们亦无一人逃出!”
第五安黯然半晌,又道:“我觉得有些蹊跷,这大半年来,我们何曾见过倭贼海盗有如此打法?”
稽子君点头道:“正是,尤其是此一月以来,他们抵岸频繁,甚是反常。”
正值此时,众人忽然听到隐隐雷声从夜色里遥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