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95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小心思瞒不过枕边人。
“官人……”王旖促狭的问着韩冈,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今天忽然做了一副新象戏,是不是因为前天输太多彩头了?”
王旖这么一问,旁边的周南立刻用手绢捂住了嘴,而素心和云娘也背过脸去笑了起来。
“胡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怎么会不服气?……为夫偶尔下一次,又比不得你们天天在家练习,当然赢不了。”
韩冈强调着。不过他悻悻然的口吻,却惹得周南她们笑得更厉害。
王旖忍住笑:“官人棋就跟爹爹一样呢。”
“说什么呢?”韩冈绝口不认他的棋会跟王安石一个等级,“为夫下棋何曾浑赖过?去年最后一次跟岳父下棋,他快输了的时候,可是直接把棋局给搅了。还说什么‘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为夫可是眼看着就要赢了”
“好好”王旖举着一只手,虚虚拍了拍,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韩冈,“那官人就教教我们怎么下这韩氏象戏了。”
韩冈瞪了王旖一眼,撑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论起棋艺,周南是个名手。围棋方面在教坊司难逢敌手,有说法是不输翰林院中那几位棋待诏,而象棋方面也是一流水准。王旖家学渊源,韩冈的岳母吴氏便是棋道高手,但碰上周南,却难有胜绩。
不过王旖除了输给周南以外,在家中却是坐二望一。在周南和王旖的熏陶下,严素心和韩云娘在围棋、象棋上的技艺大涨。韩冈闲暇时也跟妻妾下过几次,事先说好不许留手,然后就是连败。不论围棋、象棋都是没怎么赢过。
新规则一来,王旖便连输两盘。换了素心替位,韩冈更是轻而易举的开盘二十几步就胜了。回头看看云娘,韩云娘摇摇头,她可下不赢。韩冈再得意看了一眼家里的大国手,周南则抿嘴一笑,盈盈而起,接替了素心。
“很有信心嘛……今次可是要在棋盘上杀个落花流水。”
韩冈说得自信,只是开局的十几步一过,他的形势便急转直下。居着守势再走了三十多步,一支马天外飞来,竟然再有一步就会被将死。韩冈苦思冥想,但始终想不出渡过难关的一着。抬眼看看周南,一双玉手正轻轻的敲着棋子,天香国色的玉容上满是成竹在胸的悠然。
正是窘迫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救兵,说是有人求见。韩冈如释重负,长身而起:“待为夫去去就来。”
随着他的离开,房中便是一阵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
片刻之后,韩冈笑着回来了。不再是只有家人们才能看到的不带任何心机的笑容,而满是官场中的深沉。
“官人?”王旖声音轻轻。
“一份重礼,”韩冈意味深长的笑着,“就快要准备好了。”
: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上)()
郭忠孝放下了手中银杯,刚刚咽下的酒浆还在喉咙里烧着,几位同伴又拿着酒壶给他的杯中满上,“立之兄,多喝一点。 高阳正店的醉缪,到了太原可就难找了。”
郭逵受了皇命,要去做太原知府。只是他在京中一坐一个多月,直到正月月底了,方才开始准备动身。
东京富丽繁华,又能亲近天子,许多官员都不愿出外任职,即便调任外职,也会拖着出外的时间。拖得时间长的,三五个月都有。
这样的现象,尤其以重臣们为多。郭逵打算等着正月过后再上路,他在外镇守四方多年,留京一两个月,天子都不好意思催着他这位重臣,最多也就一两个御史说些闲话而已,郭逵哪里会在乎。拿着黄河河冰正在解冻为借口,硬是坐在东京城中不动。
也就是时近二月,郭逵静极思动,无意在京中多留,也不管黄河还没有完全解冻,就要离京北上。
今天高阳正店中的宴席,就是为了给郭忠孝饯行而设。郭忠孝虽是将门之后,却是拜在二程的门下。结交的友人也都是文臣家的子弟,而非是将门的衙内。
不过宴上话题的主角却不是郭忠孝,除了倒酒、敬酒,尽是在说着在宣德门上拿了板甲出来,让宰辅们面目无光的韩冈。
一人放下了酒杯,带着几分醉意:“韩冈明知道铁船造不出来,只是玩个噱头而已,其实早就是在准备打造板甲了。什么日渐日新,骗鬼的……”
“那又怎么样,二府诸公不都上了当?朝中谁没给他幌了?何六你难道没上当?也就韩冈一人在肚子里暗笑着。”另一位双眼凸出,看人都是半眯着,近视得很厉害,但他的声音够大:“《浮力追源》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京里京外都以为韩冈造铁船来作为证明。谁想到铁船造不出来,但板甲却出来了。”
“陈定夫说得没错。韩冈为人狡狯无比。恐怕政事堂中两相两参哪个都没想到,他争判军器监这个位置,最后会是为了这个结果。”三十多岁,有些富态的中年人失声笑道。
陈定夫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要是知道韩冈是为了造板甲才去了军器监,吕惠卿会给他立功的机会?就是因为以为韩冈是要造铁船,所以才放了下心来,准备看笑话呢?”
“上当的不只吕惠卿一个,政事堂中其实还有一个上了当,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富态中年身子往前凑了一凑,声音也低了点,“你们知道在上元节上,将灯船拿出来的究竟是谁?”
郭忠孝终于开了口,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韩冈主持的吗?”
“当然不是”富态中年一口否定:“先是军器监的旧灯山在年节时坏了,那时韩冈还没正式去军器监上任。主持赶制新灯山的也不是他,而是军器监丞白彰。等灯船打造好的时候,都已经是正月十二十三了,韩冈和曾孝宽也就是这个时候方才看到。如果韩冈没后手,他即便毁了灯船重头再改做另外一具也不可能再来得及。到时候,造不出铁船,韩冈哪还有面目留在京城?天子也不会饶他。这算计得好是很好,可谁能想到,这却正落入韩冈下怀。”
郭忠孝狐疑着:“宾之兄,不是不信你。总觉得这事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表字宾之的富态中年显然在官场上耳聪目明,冷笑着:“判军器监丞白彰已经要调任岭南监弓弩院了,你说是真是假?还有一个令史,也一同去了岭南。他们两个就是管着造军器监灯山的,他们的调职是韩冈的推荐。荐章上说二人打造灯山得力,举荐他们去了岭南任职。”
席上一片沉默,好半天才有人开口:“……好狠”
“中怎么会答应?”郭忠孝更为不解。
宾之笑道:“立之你难道还不明白?就是中四人中的一位下得手,韩冈只是在报复而已。这件事,韩冈不怕闹出来。争到天子面前,倒霉的绝不会是他。所以中才匆匆忙忙的准了这份荐章,要不是宰辅之威,岂能压得住白彰两人接受这份任命?”
“……此人到底是谁?”连方才带着醉意的何六,这时候也清醒了。
“谁批复的,谁就是灯船一事中的幕后人物”宾之冷笑着,“你以为政事堂中的四位宰辅之间有多和睦,会为对方遮掩?韩冈是看准了时机递上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降临厢房之中。在座的都是官宦家的子弟,政坛上的勾心斗角也都看多了、听多了。但小小的判军器监与宰辅之间互相较量,非但不落下风,反而让人自食苦果,不得不学着蜥蜴断尾,这手段未免太过惊人。
“说那么多做什么?”列坐的五人中,唯一一位没有说话的拍起了桌子,“韩冈是奸猾没错,但他的眼界未免也太小了一点。拿着格物致知当幌子,但铁船说出来却做不到,要拖个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十年。这一下,韩冈本人是春风得意,但你们再去看看还有谁去信张横渠的关学?”
“……这话尤公休说得对,韩冈的确是只看顾着自己。”何六点着头,“将‘格物致知’变成了踏脚石,说不定张载会气得不认他这个弟子。”
尤公休冷笑声中带着不屑:“人之所以为奸便是如此,无物不可利用,却不知正心诚意四个字,是跟格物致知写在一起的。”
韩冈少年成名,又是做了宰相家女婿,嫉妒者本就为数众多。现在找到了错处,哪还会有好话?
但对韩冈的攻击,郭忠孝却没有参与进去。当日他随父亲郭逵在大相国寺看见韩冈时,韩冈正逛着一家家货摊,还买了一套孔明灯。问他做什么,他却是说在买船。
怎么想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韩冈的话似乎藏着深意,让郭忠孝隐隐的觉得答案就在这里。但偏偏就像隔了一层窗户纸,模模糊糊的没办法直接触摸到真相。
想着想着,郭忠孝的眉头就不禁拧了起来。
“立之,怎么了?”宾之问道。
“没有”郭忠孝惊醒过来,摇摇头,“没有什么”
但旁边的何六一拍桌子:“啊,是我们错了。今天是要给立之兄饯行,提韩冈那个厌物作甚?”
宾之这位富态中年立刻作了恍然大悟状,连忙道了一杯酒,敬向郭忠孝:“立之勿怪,愚兄在这里赔不是了。”
忽然下面大街上一片骚动声传了上来,隔壁的包厢中,接二连三的想起推开窗户的声音。
尤公休站起来,将紧闭的窗扇打开一条缝,寒风顿时从缝中刮了进来,而更为响亮的喧哗声也一起进来了。顶着寒风向外看去,只见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都仰着头向天上看着。
尤公休拉开了窗户,探出头,就看见隔壁包同样也在向天上望着。他顺着大众的视线望过去,顿时就是一声惊呼。
“出了什么事?”几人站起身,一起涌过来窗户边。
“怎么这么多人?”何六扶在窗台上,见者下面黑压压一群人,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抬眼上望,便与郭忠孝、宾之还有陈定夫齐齐的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离着高阳正店差不多有五六十步的地方,有一个盘子那么大的异物,悬在二十多丈的空中,上圆下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陈定夫眯着眼睛,只看着空中有个黑黢黢的东西漂浮着,就是看不清细节。但他有办法,从怀里掏出来个银圈雕花的水晶镜来,扣在右眼上——无论是放大镜还是眼镜,如今都已经传到了民间,不过能配得齐这两样东西的,也只有富贵人家——这一下子,看得也稍微清楚了一点。
那异物是个鼓鼓囊囊的球,下面垂下来十几条绳索,吊着个似乎是篮子一样的东西。从距离和下方的屋舍来判断,飞在空中的那一颗球至少跟房子一般大小。如此巨大的异物悬在空中,多半大半座京城都给惊动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
盯着半天,还没人分辨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非鸟非虫,更不是云翳,也不见有多大的风,能将如此巨。物卷上天空。
忽而一阵风刮起,天上的那颗球,向西漂了过去。街上的围观者大呼小叫的蜂拥而去,紧追着不放。门外亦是一阵脚步声,砰砰砰的从厢房外的走道上跑过去,转眼就看到一群人跑出门外。
“跟着去看看吧?”何六回头说着,也不等答话,推开门,就在门外守候的伴当惊疑的眼神中,砰砰砰的也冲下了楼去,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包厢,郭忠孝叹了一口气。举步出门,吩咐了伴当为自己的饯行宴会钞,也一起跟了下楼。不知是不是直觉,郭忠孝觉得方才看到的哪一个异物,肯定跟着韩冈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中)()
上元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二月就在眼前,可天气还是一般儿的冷。
守着东京城正西mén——新郑mén的狄贤,并不是多勤力的监mén官,若依着他过去的脾气,多半在城上城下绕上一圈,就回温暖的房中去烤火。
只是狄贤现在站在城头上,迎着风,手持长弓。而他身边站了一队守mén士卒,手上都拿着弓弩,严阵以待。
在风中站得久了,身子都冻得僵硬,但狄贤的两只眼睛犹如鹰隼一样盯着前方漂在半空中的那个上顶圆球的异物。
也就在一刻钟之前,那个异物随着一阵疾风从西面飘来,摇摇dàngdàng越过了新郑mén的城垣。狄贤听了手下人急报上城时,异物已经深入了城中,让他不得不立刻遣人去通报开封府。
不过此事若是仅止于此倒也罢了,怪罪怪不到他头上。偏偏后面跟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闲人,都闹着要进城去追着看个究竟。狄贤费尽了气力才将城mén外的秩序给整顿好,没想到那东西又回来了,这下城外sāo动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