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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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元老都派了家人过来抗议。但元老之首的文家,派来的却是报哀的信使。
过去精明强干,甚至让韩冈和章惇都曾经感到忌惮的老人早成了连口水都需要别人来擦的老糊涂。
而今天,终于魂归道山。
“死的真是时候。”游师雄表示遗憾,如果文家这时候闹一闹,未来洛阳就真的清净了。
展熊飞慎重的说,“洛阳城这边,我也只能暂时先压着。真要是闹的生灵涂炭,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恢复了。”
游师雄苦笑,“只能看韩相公了。”
展熊飞搓着半长不短的髭须,“真的要看韩相公了。”
…………………
京城政变的消息传入长安城的时候,整个城市都轰动了。
仆人们在街上狂奔,带着他们主人的名帖和口信,到处联络相熟的人家。
景家收到的名帖铺满了桌面。景家从祖辈开始便已经在关西为将,上一代的景思忠,景思立都战死疆场。如今实力稍逊,但依然是种家,王家等关西将门以下的佼佼者。同时也是雍秦商会里的核心成员。
老族长景思谊和现任族长景营阴沉的对着满桌的名帖。
“都三天了。”景营欲哭无泪,从京城到长安三天时间传递信息,可以说是神速,但对于已经陷落在京城的家中子弟,三天时间,尸体都快发臭了。
“三天了,熊本和燕达抢了先手。现在京城应该被他们打得铁板一块。黄裳和李信实在太大意了,以为章惇去了河北就可以高枕无忧,这下把命都送了。”
“八弟……”景营欲言又止。
虽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但景思谊此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看他运气了,能活就活,活不下来也就罢了。这一回劫难,各家沦陷的子弟都不会在少数……”
景思谊正在说着,忽然抬头望着外面。
景荣盛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景营的儿子,负责经营家族产业,族中最被看中的第四代,“又要我们交钱。现在工厂赚的好好的,再开十年年也不成问题,做什么要开发什么机器?他们能吃饭靠谁呀?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看到叔祖和父亲的表情,他忽然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被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族长,景营不介意跟儿子谈论一下面临的问题。
景荣盛听了几句,眼睛越来越亮,“太好了。叔公,阿爹,这下可轮到韩相公求我们了。兵马在我们手中,他不答应自然学会里的事大家都有一份说话的资格,我们就让他自个儿去平叛!”
他兴奋得脸色泛红,“种家曲家其实这几年都对他都……”
啪的一巴掌,清脆而响亮。
兴奋的声音一下被打断。景荣盛原地转了个圈,鼻血流了出来,人也懵掉了。
景营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滚出去!”
景思谊不动声色,“回房去。没有吩咐,不得出来。”
下人把景荣盛架了出去,景思谊叹道,“本来以为是个不错的孩子,以后把家族交他手里,大家都能放心。”
景营慌忙站起来请罪。
景思谊摆摆手,“四哥还可以,听说他跟王舜臣的儿子关系不错,人也稳重。”
下一代的族长之位,转到侄儿那里,景营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连连点头。
景思谊眼中透出的满意之色,“你去点好兵马,再让四哥去见韩相公。现在韩相公需要我们,这是最好的时候。只要表现的好,回头封赏的时候,稍微提一句自然不会被拒绝。”
“侄儿明白了。”
景思谊扫了眼桌上的名帖,姚,刘,曲,王,京兆府将门世家和主要将校的名帖泰半在此,“他们的想法当也差不多,先存个默契在,到时候一起好配合。”
敢于背叛韩冈或者向他提条件的绝对不多,但有想法的决然不少。
韩冈手中的实力,如果充分动员起来,倾覆天下也不足为奇。但只要韩冈想要尽快平定叛乱,现成能出动的兵力,主要就在京兆府这一片。
既然要被借重,想要一点合理的回报,这是人之常情。放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
加入雍秦商会的家族产业每年的收益固然不少,但完全可以赚得更多。
给自然学会的权益金不好克扣,可工厂更新换代却没必要那么频繁。工厂里许多位置,十一二岁的小儿完全可以胜任。同样的工种,关东的工人要便宜一半,用上未成人的小儿更是只有五分之一。景思谊并不贪心,每年付出的工钱能省去一半,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这话肯定只会事后再提。
景营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又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才被景思谊评价为稳重的四侄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车站,车站。”
“站稳了说话,这想什么样子。”景思谊不快的呵斥,“车站怎么了”
“陇西出兵了。第一批两千人刚刚进了车站了!”
景思谊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第328章 东行(下)()
一列列运兵车从西面驶来,放下了一队又一队的官兵。
长安京兆府中的将领们,麻木的看着这些陇西汉子,把车站和周围的军营校场逐个填满。
“快四万了。”景思谊听到身边有人小声的说。
京城政变才三天,韩冈的先锋就开到了长安。两天后又聚集了近四万人,这只能是事先有所准备。
而这些士兵,经过询问,都不是军队出身。主要来自于钢铁工厂和矿场。每个月都要接受军事训练。
长蛇一般的三条队列,从车站延伸出来,于城门处汇合,顺畅的穿过城门之后,又一分为三,走向不同的道路,进到各自的军营中。几匹奔马同时穿过城门,毫无阻碍地与行进中的队列擦肩而过。
看似简单的行军,却体现出了超人一等的训练水准。
无论是从精气神,还是列队行进的组织度,都不逊色于正牌的上位禁军。而武器装备,只看他们横在身后背包上的燧发枪,那一根根锃亮笔直的枪管,完全不在神机军之下。
“这些真的是工人?!”
几天来,景思谊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身边人恍恍惚惚的问出这句话,而他则渐渐的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
工人组成的民兵,相当于过去所说的乡弓手。而那些乡弓手,只有保护乡梓时,才能表现出稍高一点的战斗力,一旦调动外地,顿时就成了人见人欺的鱼腩。
但进入长安的四万兵,一看就硬如精钢。
以韩家的财力,韩冈蓄养一支上千人甚至三四千人的私兵,都不足为奇。但仓促之间就组织起一支人数多达四万,训练水平不亚于禁军的队伍。
韩冈表露出来的实力,景思谊的那点小心思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列外形与普通车型毫无区别的列车缓缓驶入车站。
京兆府的文武官们诚惶诚恐的走进韩冈的专列。
久违的面容一如往常和蔼可亲。
但如同戏法一般被变出来的四万大军,却让所有人都心中凛然。
这个数量,已经超过了长安京兆府现有的军力。
而不断抵达的列车上,
一架架火炮正排列得整整齐齐。
韩冈的底蕴,终于暴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也让平日里起居八座的文官武将们,变成了恭聆庭训的小儿。
“虽然在那些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之后,来个一网打尽,这样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不过百姓要受苦了。所以我本不取这一点。
“难得辽国将亡,天下太平将至,能安定一些就安定一些。”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既然这样,尽全力击垮他们的野心,早一点结束也是好事。”
景思谊第一个拜倒在地,“末将愿为先锋,为相公拿下逆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的身前身后,一群将校争先恐后。
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以成为讨要好处的依仗,那为了不被边缘化,只有更加积极的表现自己。
……………………
当新一天的太阳重新露出真容。
士兵们重新被驱赶了起来。在军官们的呵斥中,磨磨蹭蹭的做着攻城的准备。
燕达早没有了前些天的自信。蓬乱的须发,肮脏的外袍,使得他更像是一名躲藏追捕的逃兵,而多过像一名统领大军的太尉。
用了两天的时间,他攻下了兴平堡的外堡,但直到今日,政变第八天,兴平堡的内堡,依然牢牢的掌握在李信的手中。
攻入外堡的士兵,成了靶子,而跨越外堡高墙射击的火炮,无法撼动兴平内堡的水泥外壁。
在几次对城墙的冲击中,士兵伤亡惨重,而数日的火炮对射,有经验的炮兵更是死伤殆尽。如果不是最后一点理智约束,燕达甚至想过驱动百姓去堵塞炮口。
“太尉,发|射药没了。”亲兵狂奔而来,他是燕达放在炮兵阵地上的第二任督战官。上一任四天前与身边的大炮一起炸为了碎片。
燕达派人去催,却久久没有回复。
河北开战,绝大多数库存弹药都送去了河北,而政变的那一天,工厂和库存一起化为飞灰。
剩下的弹药基本上只存在于各处棱堡中。转运过来的一点,在这几日的攻城中,消耗得飞快。
轰的一声巨响,声音发生在城中,熟悉的浓烟腾上半空。
很快燕达得到回报,“运送弹药的车子被袭击了。”
燕达一阵晕眩,又是关西人的残党。
那些人神出鬼没,不断偷袭,警察们如同没头苍蝇,疑犯捉了一个又一个,但偷袭始终没有停止。就连福建商会中的几个首脑,都遭到刺杀。
原本两三天内平定京城,然后整合兵力的计划,现在成了笑话。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对面的弹药即使一开始偷偷存储了许多,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只要再来两天,他就能把李信的头颅给揪下来。
到时候整顿兵马,有半个月时间,足以让他把洛阳拿下。
但随即而来的一个冷冰冰的消息几乎击垮了燕达,“西军万人抵达洛阳。”
……………………
西军一批紧跟着一批出关。
韩冈征发的“民兵”并没有排在前位,关中的将帅们争先恐后的率兵出发,把那些钢铁工人和矿工留在后面压阵。
当韩冈的专列离开函谷关,驶进洛阳盆地,景思谊所率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西太一宫外。
游师雄出城迎接韩冈的到来。
简单的接风宴后,私下里游师雄向韩冈询问,“玉昆你应该比我更早知道京城中会有变乱吧”
韩冈出兵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出兵的规模,更是远在预计之上。
即使韩冈得到京城变乱的时间跟自己差不多,游师雄也不觉得能做到动员、整编和调动。时间完全不够。
“景叔兄你就当是这样吧。”韩冈笑着,没有透露更多。
果然如此。游师雄心中叹道,又问,“章惇究竟是死是活?”
京城变乱,一开始打得关西派措手不及,表现出了极强的行动力,熊本和燕达甚至把福建商会联合起来,但发展到后来却变得荒腔走板。游师雄看京城传来的消息,越看越是莫名其妙。
“现在他没事了。”韩冈说,“因为该结束了。”
韩冈在洛阳逗留了三天,等西军攻入东京城的消息传来,他便登车继续东行。
。
第329章 宰制()
李信被搀扶着走出兴平堡。
胸肋处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看不见血色。
最后两天,不得不开始节省弹药,致使叛军的攻击比之前猛烈了数倍,
一块被炮弹崩裂的碎砖,直撞在胸口上,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而残存的守军更只剩下开始时的一半。
但李信在见到了迎接他的人时,就推开了搀扶的手,站直了,如同一杆牢牢扎进大地的标枪。
他眼前的两人出奇的年轻,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燕达呢?”
“已经跑了。”韩锬挺直了身子,“今天早上跟熊本一起向南面跑了。”
李信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在家里并不起眼的表侄儿,眉宇间的神情竟有几分韩冈的气质,似乎像一把被深藏鞘中多年的利刃,终于在战阵上展露了自己的锋芒。
“城中是谁在管?”李信问。
“朝中议政,除了附逆的几人,没来及走的都被害了,逃走的都还没回来。现在只有警察在巡视街道,把守要害。”
李信讶异的问,“这几日在城中攻击叛逆的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