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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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用了十年时间,投入了亿万资金,驱使数十万民夫,方才打造出了这么一座金汤城池。
然后什么用场都没派上,就被双手奉上,送到了敌人手中。
“两百载社稷一朝倾覆,三万里江山水磨风销。”
韩钟轻声漫吟。他最后看了一眼从大同城中蠕蠕而出的行列,完全想象不出,那是曾经让大宋君臣和亿万子民都无法安寝的契丹铁骑的身影。
收起望远镜,从望楼上下来。
韩钟从来没有怀疑过最终胜利的归属。但也从来没想过胜利会来得如此轻易。
为了这一场会战,为了夺取大同,整整四百门重型火炮齐聚前线,填塞了新式火药的开花弹一车一车的运来。辽人的两位大元帅即使能将两百斤的炮弹投射到十里开外,其杀伤力也无法与能打出开花弹的重炮相比,大同的城墙再坚固,在炮火下也会化为齑粉。
还有六万禁军,二十万民夫,十余万牲畜,以及数以千计的各式车辆。以及预先做好承受巨大伤亡的决心。
一旦大同克复,便是灭国之战的开场。为了做到这一点,大宋朝廷准备了很多。所有的人都确信,这一场会战,必然以官军占领大同城而告终。
唯一的问题是,大同城中的辽国主帅看来也明白了这一点。耶律家的漆水郡王在犹豫了几天之后,很干脆的出城投降了。
“节操这东西是不存在的,性命才要紧啊。”
“世受国恩,却不能死国,此辈留之何益?”
随军转运司中的年轻参谋们,对辽人的轻易降服颇为不满。有几个甚至是恨不得把辽人拉过去,再打一场的架势。
不过看到韩钟这个随军转运副使过来,就立刻转回身去装模作样的处理他们的公务了。
韩钟对功劳没有那么耿耿于怀。
没能趁此良机得到军功,的确很遗憾。但成千上万的大宋儿郎性命得以保全,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辽国还在,功劳是赚不完的,但人死掉可就挽回不了。
开战以来最大的伤亡是运兵车翻车造成的。
这种只有百十人的伤亡就拿下一座城池的感觉还真不错。
“不要再做样子了。接下来有得你们忙。”韩钟站在房中央,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我们准备了那么多的粮秣弹药,不可能搬回去,也不可能一直放着不用。肯定要派上用场。”
“运使,那接下来要打哪里?”有人高声问。
“哪里都可以,拿下了大同,就像吃掉了对手的一条大龙,全盘皆活。”
第308章 崩塌(下)()
大同无血开城,河东路的八万禁军,有了更为自由的用武之地。
向北可以直接攻取辽国的上京,入驻辽军西窜的道路。向东穿过太行山,可以与河北的进军夹击辽国南京道。就像一把匕首,插入辽国腹心。接下去到底要捅哪里,自然是随心所欲,已经不是身受重伤的辽国能够抵挡的了。
不过在这之前,韩钟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辽国的降军需要妥善安置。大同开城后的前十天,韩钟压根就没有睡过。困极了的时候,就一杯一杯的浓茶灌下去,稍微清醒一点了,才闭起眼睛休息上一两刻钟,然后睁开眼睛继续做事。
直到三万四千多契丹籍的辽兵乖乖的走进了临时的战俘营,剩下的六万多异族人在宋人做出释放他们返乡的承诺之后,也上缴了武器甲胄,顺服的留在军营中,韩钟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安排了车辆将契丹人中的军官一股脑儿的先行送去太原府,韩钟就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从第一天的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晚上。
起来之后,饿极了的韩钟就到处找东西吃。端了一盆马肉汤,泡着能当凶器最适合磨练牙口的干面饼,坐在行辕的大门前,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起来。
出入辕门的官吏将校,纷纷侧目而视。只是没人敢打扰随军转运副使的兴致。
不过看不下去的人还是有。
“怎么在这里吃饭?”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韩钟抬头看说话人。
是他的姐夫,同时也是他顶头上司的儿子,王祥。
王祥正投以嫌弃的眼神。
韩钟这般蹲坐在行辕门口,哪里像宰相家的贵公子,分明就是一条守门户的恶犬。
“不在这里吃,如何让其他人看见?”韩钟拿筷子敲了敲饭盆,惫懒的扬起双眉,“好事就要做给大家人看啊。不然何苦找自己不痛快。”
“我还以为你是怕有人找你打饥荒,在这里装穷呢?”
韩钟哈哈大笑,“打饥荒,如今谁还有空?怕都跑去争功了。”
临战时,各部将校争夺资源是常事,随军转运使往往就是被主帅踢出来的倒霉蛋,吃苦受累的活,还落不着一个好。
韩钟虽说后台大背景深,敢在他面前装疯卖傻拍桌子瞪眼睛的几乎没有,但委委屈屈来哭穷的表演这隔三差五就能欣赏一番。
也就这几天,大同开城之后,争抢物资的将校们改为征抢功劳了,韩钟耳根子算是清静不少。
“苦劳还能沾点边,一场战斗没打,那里有什么功劳。”
“蚊子肉也是肉啊。”
韩钟把碗筷丢给身边的亲卫,拉着王祥往里走,“我那两个外甥怎么样?会说话了没?”
听小舅子提起家里的双胞胎,王祥就一脸嫌弃,“都两岁了,怎么可能还不会说话?你这做舅舅的,出生后就去见了一次面。你姐还说你呢,越大越冷了。都不像小时候那么爱亲近人。”
韩钟打着哈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今年一定会去拜候阿姊,见一见胜哥彝哥。我早准备了两匹一岁的小马,大食天马的纯血种,临冬牧场出的,一个是持国天王和飞星的第一代,一个是福禄寿喜的孙子,张喜燕那老货可是拍着胸脯跟我说,两匹都是冠军马的底子。”
“那我就代那两个小子先谢谢了。”
韩钟与王祥说着话,一路送到节堂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大帅在里面,瑞麟你出出示公文就可以了。”
王祥点点头。韩钟不进去是对的,他在军中,在家里都很受看重的原因,并不是他是韩冈的儿子,更为重要的他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几乎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来破坏规则的情况。
即使自己猝然而至,韩钟也没有在拜见主帅之前多问一句。
王祥通名入内,韩钟则转会自己办事的地方。
有些事不需多问,王祥的来意,他所尊奉的使命,韩钟已早一步得知。
大同府轻易拿下,朝廷和河北都忍不住了。
在最早的战略规划上,战争的主方向是在析津府方向上。河北平原才是这一次攻略的重点。河东方面,兵力和火力都只是一支偏师的等级。甚至拿下大同府,在计划中都不是必须的。辽人在大同盆地堆积堡垒和火炮的架势,一开始还是镇住了不少人。
但大同府开城了。
虽然说,自从天门寨之役,大辽天子以举国之兵都惨败于区区一边境小城之下,辽国人再也没有主动进攻的勇气。
可大同府毫无抵抗的开城投降,而且八万契丹本族士兵,被送进战俘营的过程中,竟然连一起反抗都没有,足以证明,辽国的脊梁都被打断了。
与此同时,辽国又发生了内乱。
辽国东京道的渤海人起兵叛乱,首领自称是大·祚荣的后人,派了亲信渡海来联络大宋,请求外援。声称复国后,愿永为大宋外藩。
永为大宋外藩云云,当然没人会当真。等灭了契丹,定然不会让渤海自外于中国。
不过这一场叛乱,又可以看清辽国内部的混乱。
耶律乙辛建立神火军之后,他对国中的控制力远远强于此前诸多契丹皇帝,诸多叛乱被他手中的强兵碾为齑粉,无人不畏惧他的声威。
但如今辽国内反抗的声势渐渐大了起来,惨败之后的人心思变,这就不是光凭战阵能解决的问题了。
辽国的军备不可能停下来,宋军正不断向两国边境聚集,以河东为开端,河北为中心的一场国运之战眼见就要开始,不撑过这一波,大辽就要灰飞烟灭。这节骨眼上,耶律乙辛父子哪还顾得上渤海、女真的小民会不会饿死。
而只要契丹金帐还在大肆搜刮,渤海人、女真人的反抗就不会停止。在外部巨大的压力下,契丹人根本无法分心镇压。
想要抵御外敌,就要搜刮内部。搜刮内部,则会引来叛乱。叛乱的结果,会更难以抵御外敌。这是一个辽国君臣无力跳出的怪圈。
直到他们灭亡。
能够亲身见证一个大帝国的崩塌和毁灭,熟读历史的韩钟甚至感到荣幸,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缘,让他可以精神百倍的投入工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道路的连接和疏通,最终让河东军能够介入到河北战局之中。
河北!河北!
双方加起来有百万大军集结,这将是一场名列史册的大战。
韩钟渴盼自己能侧身其间。
只是接下来交锋的地点,不是河北,而是北地草原。
草原上的统治者早就不再是契丹人了。
当阻卜部族都在为汉人放牧牛羊,当他们用羊毛、羊皮、羊肉向汉人交换,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听从契丹人的命令。
早在数年前,阻卜人就被组织起来,掀起了一场又一场叛乱,不断蚕食辽国在草原上的疆域。直到宋辽间的局势越来越紧绷,辽国天子决定派出一支精锐,在决战前,先行铲除这肘腋之患。
而这支精锐抵达前线的时候,大同府刚刚陷落。消息并不通畅,草原上的会战并没有受到干扰。
三万阻卜骑兵,与以神火军为主的万余辽军,三次接阵,三次败退,一直退到阻卜大王府——这是辽国为了控扼阻卜诸部而建设的城塞,却在两年前被阻卜人夺取——在连日来的第四次交锋中,全线压上的辽军几乎将阻卜人的战阵给打穿的时候,两千多汉家铁骑从侧后方突袭辽军本阵。同时进入战场的,还有十八门三寸榴弹炮。这些火炮更是抢在骑兵攻入辽军本阵前,将辽军主帅的大纛和他本人一起变成了地面上的一摊污物。失去了最高指挥的辽军,也失去了胜利的机会,最后以六成多的损失为代价,逃离了战场。草原就此一战而定。
而河东方面,顺利夺取了大同后,就在大同开始整顿兵马、囤积物资,整整休养了两个月。雁门两边没有铁路连接,为了保证从大同出塞的大军能够得到充分的补给,不得不等待军需补给运送到位。同时这也是等待河北方面的战事打响。
当八月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桑干河上。
从涿州至沧州,千里战线上的一千三百门火炮一齐揭开了炮衣。
以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为先导,在河北边境上的二十三万宋军,一举突破了辽国辛苦建立起来的防线。
此时此刻,韩钟低头看了看怀表上的指针,又抬头望了眼绑在平板车车厢上,随列车缓缓北去的一门门榴弹炮,“终于开始了。”
。
第309章 伪帝(上)()
鼓声停,长刀落。
刀光一闪,一颗须发皆白的头颅瞬间落地,咕噜咕噜滚了老远,一道血雾追在后面,将地面染得更红。
持续了一个下午的咒骂声终于戛然而止。
萧海里疑惑的抬起头,惊讶的发现。中午时台下拥挤的人群,现在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排排头颅,堆叠在面前。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南京道上最为显贵的汉人家族,全家老幼都在这里了。
韩家的家主,南面官的汉枢密使,做了圣宗皇帝继父的那一位的嫡亲曾孙,是七百人中的最后一个。
来自皇帝的口谕,要让这个吃里扒外的叛贼,亲眼见证他里通外国的下场。
来自金帐的宿卫,拾起那枚不肯瞑目的首级。双手捧到萧海里的面前。
“带上吧。”萧海里不想多看相处几十年的同僚。起身回头,往着金帐的方向走去。
宿卫将首级装入木匣中,双手捧着跟在萧海里的身后。
要回去向天子复命了。
一路走过来,仅存的几个汉人官员,都远远的退开。闪躲间投过来的几眼,带着浓浓的畏惧。
他们不得不怕。南京道上的,举族三千口,就在这几天,尽数被皇帝派人屠灭。
而刚刚由萧海里监斩的玉田韩家,因为他们那位显赫的祖上的原因,都已经脱离了汉人的界限,成为的大辽国中顶级的显贵家族,依然没有逃脱皇帝的猜忌。
不过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冤枉,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不可能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