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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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说过,四叔的才干进中书都可以的。”
冯从义支棱起眼皮,斜睨着韩钟:“只是进中书?宰相就做不得?”
韩钟笑容僵在脸上,冯从义轻哼了一声,“比李林甫还差一点,比杨国忠还不够吗?”
韩钟松了一口气,哈哈干笑:“四叔好会说笑。”
“说笑”冯从义没好气的又呵了一声,“这顺丰行年入,比朝廷的三司都高。宰相若做不了,三司使也能做这笑话好不好笑?”
韩钟挠挠耳朵,不敢再多话。论起权力和财富,三司所掌握的那点数目,还不够朝廷日常开支,比顺丰行的确要差上许多。
不过现在分宰相财权的三司使已多年没有任命,分管盐铁、户部、度支三司的三位副使,都对宰相负责。
都堂中还隐隐约约有传言,说章惇准备在平辽之后,携大胜之威,将朝中官职一一清理,清除从中晚唐延续至今的使职系统,三司使就是其中之一。
冯从义即使有着超过三司使的才干,也做不得三司使了。
外面又送进一份名帖,他打开一看,就抬头,对韩钟道:“好了。我这儿也没事了,新妇当还在家等你,子钧你就先回去吧。”
冯从义干脆利落的抬手赶人,韩钟盯了冯从义手中名剌一眼,赭色横纹的帖子不是市面上的货色,是官府中人常用,只是看不见正面。
没有多问,韩钟同样干脆的起身告辞,“四叔,侄儿就不打扰了。”
“嗯,该做的准备先做好,不要临机手忙脚乱。待我与张邃明”冯从义扬了扬手中的帖子,“谈过之后,子钧你就可以去北面了。河北河东你自己斟酌一下,家里肯定都会支持你的。”
“不过游景叔更希望你去河东,子钧你决定之前,最好也跟他商量一下。”冯从义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从冯从义的驻地出来,华灯已上。不夜的京师,万千灯火辉映,本应幽蓝的天幕,也泛着晕晕的红。
突然间咕咕叫起的肚子提醒韩钟,他在饭点的时候被亲叔叔给赶了出来,汤都没捞到一口。
这叫什么事?
坐在昏暗的马车中,韩钟苦笑着。马车正往家里去,可是以如今开封的交通情况,一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到家。
坐垫下的暗格中,常年存放着一些充饥的糕点,天天换新。通常都是京师中有名的菓子,狮蛮糕,洋头栗糕,吴家雪花酥之类,不是赶着点去,想买都买不到。
韩钟现在却没有取用的念头。
冯从义要去见张璪了,里面牵涉的事情绝不会小。但韩钟的好奇心并有转到这方面。
说到底,一切都是围绕着宋辽决战,不论问题是在前方、还是后方,冯从义在张璪面前想要得到的,都脱不开军队的干系。
真的要打仗了。韩钟想。
不是涿州会战后的这两年,在边境上零打碎敲的小冲突,而是真正的灭国之战。
五千里的国境线上,上百万人奋死。如此规模的战争,不能说绝后,却绝对是空前的。
这就是韩钟想要参加的战争。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在车流中平缓的行驶。
车外行人接踵而过,车内韩钟如没骨头一般摊在座位上。
好习惯要养成得三年,恶习就只要三天。韩钟当初在前线时,每次敌军攻势被击退,他就会往地上一摊,养成了随时随地找机会休息的习惯。
如今没人管束的时候,韩钟就把慎独丢到了脑后,幼时被母亲强逼着练成的坐如钟站如松的仪态完全不讲究了。
河北还是河东?韩钟把脚翘到对面的座椅上,考虑着自己的前路。
呜呜的汽笛声从禁闭的门窗中传了进来。
韩钟抬头看了一眼方向,离新曹门不远了。
架设在开封府新城城头上的环城铁路修好了,方才的汽笛声便来自于那里。
比通用轨道更窄了三分之一,城头上的铁路只能通行定制的机车和车厢,小号的蒸汽机车拉动六节车厢,将水汽和煤烟送到京师内外每一个角落,到站时拉响汽笛,连夜里都不停歇。
问题很多,但依然让人趋之若鹜。开通后不久,就已经开始盈利。京城内外,百万生民,早就期待有这样的一条环城铁路方便出行。
隔了半里多地,韩钟只看到了向上飘散的浓烟,那就是蒸汽机车留下的痕迹。
以剧烈燃烧的煤炭作为动力,使用蒸汽机车的列车,被起名为火车。
虽然要为尊者讳,但父亲韩冈起名的水平,作为儿子的韩钟都看不过去。佛经中所说,恶人死后下火狱时乘坐的车子,现在变成了每年要运送几百上千万国人的重要的交通工具。
坐上蒸汽机车拉动的火车,就前头是蒸汽机轰隆隆的巨响,窗户外时不时的飘进一缕浓烟,倒也跟火狱差之不远。
同样是父亲韩冈的杰作,当初皇帝继承法在大议会中唱票通过,天子名位自此操于议会。‘一令出而天下惊,商君如是,楚公如是,今日亦如是。’
作为这样的一位男子的后人,韩钟身上的压力自然很大。但这也是韩钟自幼的动力。
如果只是承嗣主祭的继承人,韩钟他作为嫡长子早已经是了。但他想要做的,是父亲功业上的继承者。
将父亲韩冈创立的事业稳妥的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这是韩钟自幼年起的夙愿。
韩钟稍稍坐直了一点身子,想着:父亲现在是在长安,还是又去往横渠书院讲学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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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长风(八)()
走出明诚先生祠时,雨还在下着。
雨线如丝,淅淅沥沥的,已比早间时小了许多,落在积水的地面上,悄然无声。
明诚先生祠修在横渠镇南的大振谷迷狐岭上,前面是能容纳上千人的广场,后面则是张家的墓园。
韩冈撑起伞,走到祠前的广场上,回头看祠堂。
黑瓦白墙的建筑,占去了十几亩的面积。从前到后三重院,其后一片松柏长青,丛丛密密,在淋漓的雨中,色泽更加分明。
“这是公材当年亲自住持修建的。”苏曌叩搅撕缘纳聿啵蜃藕谏筒忌。煌澎籼茫耙蛔┮煌撸粕乘啵谎蛔家炜垂K芟氲健
满腔话语最终还是化为一叹。
一条青石台阶就从祠堂后传出,笔直的通向山上更高处。一百六十级台阶上,便是张家墓园。
张载父母,张载本人,张载弟弟张戬,以及张载张戬夭折的子女,都归葬在墓园中。还有张载之子张因张公材,前年祠堂落成之后不久病死,也葬入其中。
韩冈刚刚从京师回来时,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到横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张因的葬礼。
整治墓园,监修祠庙,做好了这一切,人进坟茔,牌上供桌。对不相干的外人,是神秘中隐含因果的上佳谈资,可放在亲近之人身上,就只有难以言述的痛惜了。
韩冈也一叹,“世事难料处,往往如此。”
不过终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当初的惋惜和感慨早就在时光中消磨,于今也只剩下几声叹息。
韩冈看了看苏暎崆樵旱睦仙匠ぴ缫咽锹芬ⅲ淙豢雌鹄瓷硖蹇到。褊穷澹稍诜缬晏欤痔澹懿皇茄牡览恚凹久餍郑畈欢喔没厝チ恕!
“再走走。前面那条小路过去,是正蒙亭,下面石刻东西二铭,是先生的真迹。”
“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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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位于山坡上,台基是一块突兀高起的水泥台基。
台基高出路面两丈多,台基临路的一面被人工抹平,刻上了张载手书的东铭和西铭。台上小亭,入口挂有正蒙二字的匾额,同样是张载的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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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相应的,工价和工时皆远比普通亭台要高出许多。他笑着指着台基几步外竖着的功德碑,“这里面,可是有玉昆你的一份。”
“倒是记不得了。”
韩冈年年都给横渠书院捐钱捐物,是书院最大的捐助人。除此之外,书院要修路、修桥、修教室、修宿舍、修食堂、修操场、修花园、各色名目,平均每年都有七八次,只要将请款单递到韩冈这边,基本上韩冈都会掏腰包。但这些事,韩冈都是交给王旖去管,哪里会知道山里面有个亭子是自己捐的?
他看了看碑文,“只百贯也能排第一?”
捐资修的不止是眼前的亭子,连同大振谷两侧的道路,一直到太白山内的盘山路整修,总价是三千余贯,韩冈的捐资只能排在三五名的样子。最多的是一位商人,雍秦总商会眉县分会副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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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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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也哈哈笑:“不需他们让,明日且出一堂札,着二人权发遣监后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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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
进了亭中,韩冈不禁一声惊叹。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亭子要建在此处。
山路蜿蜒几十里,便亭近十处,只有此处以正蒙为名。
“此处虽非山巅,视野却是最佳。”苏曅λ怠
迷狐岭上草木茂盛,乡人敬重张载,就连打柴都避开迷狐岭,站在山头上眼前都是树木,只有正蒙亭中,迎面一片开阔。向北远眺,出大振谷,直指渭水,十数里方圆的景色尽入眼底。
尤其是山脚下的近处,天下间拥有最多师生,最多建筑,最大面积的书院——横渠书院,完完全全的落在眼中。
横渠老镇在大振谷北十五里处,与渭水相距不远,昔有河渠直通渭水,渭水纵贯,河渠横向,故为横渠。旧日横渠位于陇右通关中长安的渭南要道上,同是也是蜀中出陈仓道后向东必经之地,一向户口繁盛、人烟辐辏。
但于今眉县县境内,最为繁华的却是迷狐岭下,大振谷口内外的一片地。
张璪早年讲学,是在镇上崇寿院中。本是张载少年读书之处。后韩冈捐资,在大振谷外置地,修建了横渠书院。此后不断增建,从谷口处的文庙,不断向外扩张,越到外围屋舍规模越大,放眼望去连四层五层六层的楼房都有数十栋。
常年在书院中求学的士子,还有服务这些士子的百姓,就在迷狐岭下,聚集而成了一座数万人口的城市。
“玉昆,你看到没有?”苏暤纳衾锎判┬聿簟
“看到了。”韩冈点点头。
“这就是横渠书院。”苏曁鹜罚敝钡目醋藕裕馗醋牛康髯牛罢饩褪呛崆樵海饩褪谴酉壬掷锎吕吹暮崆樵骸!
“我看到了,我明白的。”韩冈的声音也有些发沉。
“十一万八千人。”苏暺骄驳乃底牛岸昀矗创饲笱У难ё樱卸碳安还掠啵灿腥晡逶兀乔蟮乐模词怯胛颐堑蹦晡抻星稹!
“嗯。”韩冈轻应了一声。
“玉昆,先生的翼德,我们的心血,他们的经历。可都在这风间浪口上了。”
第272章 长风(九)()
皇帝,天下之大蠹。
官家,民之贼也。
这样的观点出现在横渠书院中,早已不是稀罕事了。
韩冈章惇为首的都堂以大议会的名义,架空了皇帝,以臣权凌迫皇权。
拿过去的儒门经典,完全可以用叛逆来形容的行径,自然需要新理论的支持。
为什么造反的农民都要喊一句均田免粮?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这个道理不用多说,人人都懂。
韩冈所提倡的君权民授,是如今最流行的理论。
以天下万民的代表所组成大议会,成了大宋统治者权力来源的根基。祭由天子,政由都堂,皇帝为大议会所立,宰辅是大议会所选,二者并立,同向大议会负责。
韩冈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甚至第一百步,十几年过去也没人能阻止他。跟随他的人,仿效他的人,附和他的人,理所当然的也就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