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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4部分

宰执天下-第2154部分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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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全从爆炸现场离开时就已经留下话,他只等到中午。只有韩冈确实安全了,传来了不需行动的命令,否则到了中午,他就要率军出营。

    如果韩冈有何不测,他这等铁杆亲信必无幸理。幕后黑手不论是谁——即便不是章惇——又岂会留下后患?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即使不能反扑成功,也要让幕后黑手痛彻入骨。

    尽管久居京师,周全那饱经西北风霜的彪悍之气依然丝毫未消,手握长刃,杀心自起。

    “相公如果没有吩咐,那肯定最好。杀头的事,本将也不想干。但要是相公吩咐下来……”

    周全眼神深沉,他没有跟这些部将说韩冈入宫后依然可能会面临危险,更没有说他破釜沉舟的打算,而是假传了韩冈口令,要他们等待号令、随时准备出击。

    造反的勾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心腹也罢,党羽也罢,都不是那么可信。

    如果韩冈不测,除了他自己之外,周全不敢保证这十三人中,能有一个还是两个会跟着他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堵上这一铺。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执行的是韩冈遇刺后发布的命令,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从命,更有人颇为主动:

    “都指放心,除了相公,我们谁也不认!”

    “都指放心,相公的吩咐,俺们绝不敢拖延。”

    心腹率先带节奏,聪明人积极表忠心,稳重的也不得不附和。谁也不清楚,周全在下面到底埋伏了多少刀斧手,只等着他抽刀为号。而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时候不站对位置,等事后韩冈秋后算账,人家给安排位置了——给猴子们围观的位置。然而更重要的,却都是看好韩冈,要在韩相公身上压上一注。

    周全只微微点头,“王太尉进皇城了,进门宫禁,出门都堂,比谁都要近,就不跟他比了。但除了皇城中的兵马,神机营各部,没一家比我们离城中更近。待会儿起事,若是有谁迟疑不进,让本将没了脸面,也莫怪本将不讲人情了!”

    众将皆悚然应是,更有人高声说,“定然是俺们第四厢拿头名!”

    不过不论部将应答如何,周全依然不打算让他们回营准备,无论如何,此刻他只相信自己。

    立于炮垒顶端的观察哨上向下俯视。

    一条大道宛如玉带,横亘于军营之前,路上马车辚辚,人流如织,连接着东京车站和南薰门的通天大道,如同一条动脉,将无数财富与人口送入京师。

    视线稍转向东,松柏苍翠,点缀着国子监的新校区,南薰门外,民居局促,黑瓦屋顶连绵起伏,树木稀疏,有着大片大片的浓绿,唯有此处。

    再向近处,俯视青城圜丘,天子祭天之所离之不远,圜丘顶部,天子涉足,却仿佛就在脚下。

    天子体弱,宰相揽权,多年未有南郊之礼,青城空置,圜丘蒙尘,但此处仍不是周全此等武夫能够随意踏足的地方,周全对青城行宫内部都一无所知,直到此处炮垒修起。每一次立足高处,黑洞洞的炮口就在身旁,俯视宫室的白墙青瓦、圜丘的玉栏金砖,大逆不道的心思,就在周全心中如池塘里的水草一般不断滋生。

    ‘相公这一回当能因祸得福。’

    周全觉得自己等着一天,已经等得很久很久。

    不管贼人是谁,处心积虑的刺杀,相公却是安然无恙,这便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就遵从便是。老天爷送的礼物,那有不要的道理。

    要是相公真能得了好处,他们这些鹰犬,自然也能沾光。

    周全自觉胸无大志,对管军、横班也无奢求。不求公侯,能够富贵传家,福泽绵长,就很不错了。

    周全凭栏而立,神飞天外,后面一群将校恭恭敬敬的占着,等待周全发号施令,却见一骑穿营而入,在营门处稍待片刻,便直奔炮垒而来。

    “你们且稍等。”周全继续让部将们站着吃风,自个儿走下楼,方才入营的骑手已经在炮垒中等候,周全等不及他行礼,急着问,“情况怎么样了?”

    杀头的买卖,周全不可能就干守在军营里,等着城里传来韩冈的命令。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分派了亲信在城中搜集消息,一切异动都有可能意味着危险。

    “街上到处都是警察,朱雀门的警察也多了好几倍。出入都要严查。拦了好些人在城门口了。”报信的骑手说到有人被拦,不禁有几许幸灾乐祸的笑容:“小人本也难出来,亮了都指给的牌子,才被放行,私下里还跟小人说警察总局里面刚刚发布一级警备了。”

    “一级警备……有个鸟用。”周全一贯是看不起土兵、弓手,天下间最精锐的厮杀汉就在他的麾下,那一等只敢欺负良善的胥吏,即使被整合在一处,也不是神机营的对手,他哪里看得起,“南薰门呢?”

    “出城的也查得严了,消息已经传开了。”

    周全脸色微变,“是警察告诉他们的?”

    “多半是。”骑手点头。

    城门的守卫上,内城归属于警察,而外城则依然由军队掌握——内城的防护本就是名存实亡,就在几年前,东京的内城——或者按民间的习惯称呼:旧城——城墙,还有着多处崩塌和豁口,最近才修起来。正好给了警察总局一个能够切实封锁内城的机会。外城虽然得到消息慢了点,但如此大事,得到消息后,没有谁还敢当做平常事给无视掉,一个比一个精明。

    “听说是警察总局展熊飞遣人传信,”骑手说着自己费了点神才打探出来的消息,“十二座城门警察总局都派了人传信。”

    “会做人呐。”周全冷笑,展熊飞此举利人利己,给了各处城门守卫一个大人情,也让京师的守卫更高了一层,更讨好了顶头上的黄知府,好歹弥补了一点罪过。

    但一日查不出案子,黄裳就一日要负责任,对没有事先阻止案件发生的警察总局,他不可能有好话和好脸色。即使展熊飞能讨好更多人,只要不能破案,就一切都是无用。

    所以,周全现在就很想看看黄裳的脸色变成什么样。

    ……………………

    黄裳的脸色的确与周全想象中的差不多,由白而青,由青而红,现在又开始泛起青色。

    “章相公呢?今天他不用押班,还在府邸中?”

    如今朝会,五日一参,两位宰相轮流押班,实际上皇帝和太后都不到场,只是虚应故事。

    今日朝参为韩冈主持。章惇当还在府中高卧。这可比皇帝都痛快了。

    过去皇帝在位,想要偷一天懒,都要跟宰辅扯好一阵嘴皮。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随便敷衍得话,保管会被大臣们的口水淋头。死了近臣辍朝三日,死了老臣辍朝五日,一年都见不聊两面的族亲死了,辍朝七日,如果能辍朝一旬那就更好了,可惜不行,宰相容不得这般偷懒。不过当宰相想要偷懒时,情况就便要容易许多。

    不过,此刻,章惇应该不可能再偷懒了。如果不能在韩冈离宫出门之前把事情处理好,甚至压下去,等韩冈出来,主导权可就不归章惇管了。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韩冈还没有从宫中出来。

    “你再去查探,一定要确认清楚。”黄裳又打发了心腹小校出门去,脸上的青气越发浓重起来。

    当你觉得事情已经够糟的时候,你会发现,还有更糟的情况在等着你。

    当你掉到地狱第十八层,觉得情况已经不会更坏的时候,你会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更深的地窖。

    这是韩冈半开玩笑时说的话。

    那正好是荆湖两路和江南西路各州纷纷上报洪涝灾伤,黄裳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今年这一年不好过了,之后就是北虏衅边,京师泛洪。

    而眼下,韩冈在宫里淹留不出,这个消息,意味着很多事,可能好也可能坏,在翻开盅之前,没人能知道到底是开大还是开小。

    是被太后留住了吗?还是出了其他变故。宫中如深渊,无法测度,难知深浅,黄裳此刻,心急如焚。

第214章 变故(11)() 
“聒噪!”

    刀光闪过,一室皆静,只有人体砰然落地的巨响。

    王舜臣收刀入鞘,环顾室中,徐徐而问:“还有谁?”

    满堂将校,人人噤口。皇城司新任管勾面如土色,在角落处瑟瑟发抖。

    地上的人体还在抽动,血液随着抽动汩汩而出,被切开的喉咙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鲜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恣意流淌,王舜臣踏前半步,镶铁的硬质皮靴啪的一声清脆,踏入血水中,小小的血花在靴尖绽开,自缝线处晕了开去。

    王舜臣手握刀柄低头俯视,对上惊骇欲绝的目光,眼中尽是淡漠。

    早就想砍你了。

    不是王舜臣的人,也不是韩冈的人,本月驻守皇城的神机营第二厢的厢副都指挥使,是章惇的人。

    神机营是韩系的地盘,但毕竟可算是禁军选锋,其中掺进来的沙子为数不少。有的‘沙子’老实听话,有的‘沙子’就桀骜不驯。理所当然,桀骜不驯这个态度背后,就是另一位宰相的意志。

    平日里有宰相撑腰,些许不顺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甚至容忍一些越线的行为,但今日并非寻常时,王舜臣走进皇城,召集神机营众将,等着就是一言不和的机会。

    朱色的公服揉搓得仿佛咸菜一般皱乱,浸透了地上的血水,化成了浓浓的黑色。

    只须臾片刻,副都指挥使全身的血液都几乎流尽,最后的一下挣扎如下了锅的鳝鱼般,将身子拗成了一个极度扭曲的造型。自喉间伤口的一声出气,好似皮毬被扎了一刀,忽又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动静。

    “手生了。”

    王舜臣抬起头,轻轻一句做了二十年屠户,偶尔三天没动刀后的遗憾。

    声音不大,眼睛却冲着角落处的皇城司管勾去了,新近得志的内宦全身抖了一下,身子缩得更小了一圈。

    王舜臣纵横西域十数年,手下亡魂不啻百万,其中手刃之敌亦数以千计,西域胡儿闻风丧胆,听其名号,小儿不敢夜啼。其杀性之重,军中无一人能与之匹敌。

    一厢都指,统领数千精锐,已是军中大将。应对稍不如意,王舜臣便举刀将之斩杀,肆无忌惮之处,就只差一句造反,周围尽是其人党羽,一阉人身处虎狼之中,如何不怕?

    但王舜臣没有放过他,“李都知。你怎么说?”

    近年以干练而得志的内侍官此刻从脚底抖到了嘴唇,“朱……朱荣勾结贼党……谋刺宰相……事败之后,仍不知悔改,又意图煽惑军中,谋害太后。幸赖太尉,明察秋毫,识破其奸谋,及时将其击杀,避免了一场大乱,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百姓。”

    一番话从磕绊到顺畅,越说越是流利,身体也不抖了。他期待的看着王舜臣,只希望自己的投名状能让王舜臣满意。

    王舜臣点了点头,不为已甚,放手让他过关。

    皇城驻军逾万,诸班直于内,皇城司、神机营、天武军于外,上四军更在外围。因当年宫变旧事,天武军、上四军加上皇城司皆失去了太后的信任,其每日值守皇城的兵力总数,只比神机营一家多一倍。且与班直一般,多年来不断换血,北地禁军的有功将士逐步编入其中,而旧人往往升擢、转迁而去。

    此刻王舜臣要掌握住皇城兵马,只要有韩冈背书,凭借一己之力,足矣。

    区区一名皇城司管勾官,有他不多,没他不少,还是太后的亲信,没有确认太后的立场之前,王舜臣也不方便处置他。

    厅中众将校,除去两名被王舜臣的辣手吓呆的章系成员,剩下的皆为韩党,有铁杆的死忠,也有攀附的外围。不论是铁杆还是攀附者,只要韩冈还在,他们就是可以信赖的。

    片刻之后,众将四散而去。各自去整顿兵马,等待王舜臣的命令。只有两位章系将校被扣下,锁进了隔壁的屋子,王舜臣的亲兵隔着窗户盯着他们。他们的手下更安排了人代管。

    室中一空,血腥气立刻让人难以忍受,王舜臣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邀请也被留下来的皇城司管勾,“都知,此处腌臜,何不上城一行?”

    没人能在这时候拒绝王舜臣的邀请,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陡峭的楼梯拾级而上。

    推开通往城楼顶部的重门,烈风立刻倒灌进来。冬日晨间的寒风,深寒刺骨,几乎能将人血脉都给冻住。

    寒风扑面,头脑为之一醒,王舜臣扬眉一声大吼,“痛快!”胸中一点郁气随吼声化散开去。些许酷寒,却也不放在心上。

    跟在后面的内侍官被冻得脸色发青,他不知王舜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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