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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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核心,为了保证咸福号的正常运作,提款也不能提太多。
从朝廷要借贷的金额上看,第一期和第二期其实可以归为一期,一千两百万贯才够弥补朝廷夏秋二税的亏空,并维系战争的规模。所以这五百万贯,估计这个月就要给拿出来。
章恂粗粗算了一下,要在不影响家里的情况下把钱拿出来,一百五十万贯就是最多了。说的时候又习惯性的打个埋伏,等之后再一副辛苦模样拿出来,也能多两句夸奖。
“不,第二期直接就用金票付账就可以了。”
“啊?”章恂愣愣张开嘴。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是用现钱。第二期开始,用金票。”章惇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当真!”章恂叫了起来,声音大得都吓了自己一跳,忙转小声道,“朝廷打算怎么用?”
定额金票全都是大额,最小都百贯。不能发军饷犒赏,也不能赈济地方。唯一的用处就是用于外购。
“买粮,买衣,除了军器不能买,其他什么不能采买?”
福建商会是天下间最大的农业和海货集团,而西北的雍秦商会则是最大的工业集团。朝廷要对外采买,绕不过福建和雍秦两家。
各家出产的各色商品加起来,足以提供军队所有的需求,只除了武器、火药。
借出的钱只能买自己家的货物,这里是每个商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但章恂已经完全不在意这点好处了
这样可以吗?这真的可以吗?仅存的理智一个劲的在脑袋里报警,可章恂全然听不见报警声了。他的双眼中,章惇的书房,窗外的天空,甚至正坐着,脸都开始挂下来的章惇,都在闪着金银色的光芒。
金票是什么,信用!钱是什么,也是信用!
有关货币本质的课程,韩冈早就给天下人上过课了。
咸福和平安两大银号,最大的资本就是信用,而朝廷这一回公开使用两家银号开出的金票,等于是给金票做了背书,让两家银号的私家金票也有了与朝廷所发钱币等同的信用。
有了朝廷做后盾,日后咸福号开具的金票甚至可以不用全额本金,只要有个一半,甚至三四成都可以!
能让咸福号的金票通行天下,这件事,章恂做梦都在想,梦醒之后想都不敢想。在今天之前,如果朝廷说愿意借用咸福号的金票,就是不要利息都是可以的。
但章恂不敢,先不说朝廷此前不缺钱,就是缺钱,又怎么会借私家之财。即使是章惇掌控朝纲,也不可能行此快意之事。
谁能想到现在章惇和韩冈都同意借钱。
既然这样,利息不可能不要,而且要多要。
把金票借给朝廷,朝廷再用金票买自家的货,钱还赚在自己家里。本来借钱给朝廷就赚了一笔,朝廷再转回来,可就又赚了一笔。朝廷为金票背书,咸福号还能狠狠的大赚一笔。
出借一笔钱,就赚了三笔利息,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章恂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中,叮叮当当的铜钱落地声缭绕在他的耳畔,空气中都带着金银的味道。
章恂恍惚失神,章惇瞥了他一眼,道:“借款的抵押用朝廷的盐入,不过真正还帐的还是辽国的地。”
盐!地!
章恂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理智,这下又去了九霄云外更远的地方,差点就漏听了章惇接下去的警告。
“拿不下辽国,这笔账可就只能用盐入来还利息了。”
“有盐就行。有盐就行。”章恂说了两句,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不过想拿盐入也难,辽国也没几天可蹦跶了。”
见章惇的神色阴晦,章恂又强行转过话题,“七兄,你说的地,包不包括矿山,或者铁路!”
“不同的区域都会有不同的价码,能赚得多的,自然抵账就抵得多。”
“那先借钱的可不可以先挑地!”
“多者优先。”
章恂眼睛顿时就眯起来了,心中开始盘算怎么保证拿到最丰厚的一份。
简单的四个字,可不是意味着一定要出钱出到第一,而是用尽量少的钱,尽可能多的占据前面的位置。这样才是利益最大化。
章惇摇了摇头,几十年兄弟,他对章恂的老毛病也了解。不再说了,让章恂自己一边动脑筋去。
这一次借款,并非是冲动之举。
早在确定暴雨为灾时,章惇和韩冈就开始商议了。
一开始是韩冈的提议,也的确只有韩冈那个有别于常人的脑袋,才能想出这一个一石数鸟的好主意。章惇在经过一番考虑——主要是确认其中有没有陷阱——之后,也就在最近,终于附和了韩冈的动议。
通过更加紧密的金钱联系,更进一步的操纵朝堂局势,并扩大自身的势力范围,章惇与韩冈有志一同,因而就轻易达成了协议。至于其他都堂成员,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为后盾,那就只有参与盛宴的资格,却没有分派席位的权力。
但韩冈和章惇在战事正酣的时候,就开始考虑瓜分辽国的地皮,说句难听话,就像两条狗,发现了一条有食物的新巷子,各自先撒一泡尿划定地盘。
章惇喑哑的笑了起来,韩冈私下里的自嘲,刻毒到了自己身上。
但章惇也不能不承认,让他为了一点颜面问题,不去划地盘,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这笔钱,就是带着尿骚。味的。
第189章 借款(三)()
车速渐渐缓了下来。
车窗外的灯火变得更加密集。
列车员从车厢后门走过来,沿着狭窄的走道,一扇扇的轻敲着软卧的门,然后冲着门上的小窗喊着,“东京站到了。”
米彧从溷所出来,就看见这列车员在敲自己房间的门。
“到东京了?”米彧缓步走过去。
列车员看见他,熟练的躬身行礼,“是,议员。到东京了。”
“终于到了啊。”
钦州代表议员米彧轻舒了一口气,近二十天的行程,终于要结束了。
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路随行的伴当正吃力的把叠好的被子塞进箱子里。
米彧是韩冈医疗卫生理论的笃行者,极端的讲究卫生——在瘴气、疾疫肆意蔓延的广南两路,不讲究卫生的人都活不长——自发家后,出门在外都要带上自家的被褥,连枕头都不用外面的。但相应的,出门的时候麻烦事就多了。当然,有麻烦的不会是米彧。
一路几千里都在处理麻烦的伴当费了好一番气力,方才把行李收拾好。厚实的被褥将藤编的箱子外壁都顶得鼓了起来,看着着实让人担心,下一刻这箱子就会一下爆开来。
伴当麻利的拿出绳索,在箱子外再横竖捆了几圈。在他收拾行装的时候,米彧已经换好了衣袍,准备下车了。
他自离开钦州后,一路北行。从夏衣换成了秋衣,现在他又在秋衣里加了一层夹袄,以配合东京深秋的天气。
走出房间,伴当提拽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后面。过道上都站了好些人了。长时间的行车,让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狭窄的车厢。看见米彧,大半都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米兄!”
“米公!”
“米大官人!”
“米议员!”
米彧的大议会议员身份,着实唬住了不少人。大议会议员多达八百,但其中之一却也是一州几十万生民的代表。还能参与国政,更能选举宰相。至少也能算是一个非常任的议政重臣,兼本州地头蛇。如此大人物,遇上了少不了要联络一下感情。
能住进京扬线头等舱的乘客,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或者二者皆备。别的能力或许没有,可把握机会的眼光,其中大多数人不会缺。
在车上的两天,米彧已经与头等舱里大半旅客打过了交道,其中一半谈得来的还交换了联络方式。因而即将告别的时候,也是热情中带着足够的矜持。
唯独一人显得太过热情,带着随行的仆人,隔了七八个舱位,无视周围乘客的侧目,就直直的挤了过来“米议员!米议员!”
浓烈的玉露香精的味道扑鼻而来,米彧小退了半步,暗自庆幸至少不是海外泊来的玫瑰花露,而是清淡了许多的玉露香精。
不过香精混了体味之后,依然让人难耐。
“米议员是准备去会馆下榻,不知这几日可有空闲。在下在京中颇有几个朋友,过两日做个东道,还望议员能够赏光。”
米彧口称一定一定,打了个哈哈,“若有闲,必然赴宴。”
对方操着一口难懂的广南口音,外表却是再纯正不过的胡人。
这是阿剌伯的胡商,不是黑汗国的胡人。而是来自更西方,比天方还要远的阿剌伯的胡商。
按照珍藏在一些大海商家中的秘藏海图,去往阿剌伯的海船在下南洋后,要一路向西穿过海门海峡,绕过天竺半岛北上,才能抵达阿剌伯半岛。
过去这可以说是死亡之路,并不比走瀚海沙漠的陆路更安全。一路上海盗无数,尤其是以海门海峡一段最为猖獗。
不过近年来,这些海盗给南海舰队和南洋的种植园添了不少精壮的苦力,因而也逐渐式微,亦使得南方的大食胡商、阿剌伯胡商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广州、泉州两处,随处可见蜷发高鼻的胡商身影。而各种肤色的海外胡女则数量更多。
米彧在广南定居,家里就有十几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胡姬。但米彧不想与此人多打交道,只是搪塞推脱。
但米彧的搪塞之言却让胡商误会了,兴致很高连声道,等他明日安顿好之后,就派人去米彧下榻的会馆送信。
米彧笑着点头,打发了这个胡商,又走过去与几个车上的临时邻居聊了几句。
能坐上软卧,少不了出身富贵。不过从大多数人的装束上,都看不出太多富贵之气。
富贵人家出门,穿金戴银,用着绫罗绸缎的并不多,基本上都会选择色泽朴素的衣物。只有从衣料的针脚和裁剪上,才能看得出其人的身家底蕴。
只有那胡商不同,恨不得将家底全穿在身上。
米彧这两天在车上的时候,与几人有了一点交情,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也是难得了,说不准日后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在东京车站的站台旁停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蜂拥而出,米彧也跟着人流离开这趟列车,与几个新朋友一起,走进了官员和一等车乘客专用的走道。
走道很快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大厅,只比东京车站能容纳数千人的候车大厅稍小一点,但此处没有候车大厅的喧闹嘈杂,看起来竟有几分冷清。
米彧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回身与几个新朋友相互交换了在京的联络地点,然后告辞而去。
在他的身后,有几双艳羡的眼神看着米彧,走进了厅中的一处铺面中,铺面门面正上方的匾额上,是篆体的雍秦二字。
雍秦商会在车站里有两个专门的接待点,这座大厅里就有一个。旁边一点是福建商会和自然学会。基本上开封府中稍微大一点的会社,都在车站的一、二等厅内有着专属的接待点。但能够占据了最好地段的,则只有雍秦商会、福建商会,自然学会,以及齐云总社、赛马总社这样的顶级会社。
走进雍秦商会的接待点,一名结束整齐的年轻人就迎了上来。脸上的微笑,半是殷勤,半是矜持,“请问官人有何吩咐?”
米彧尚未说话,放下了行囊的伴当,早递上了米彧在商会内部的证明文件。
年轻人双手接过证件,正反看了一遍,脸上的神色就是一变。忙回身交给铺内的管事。
管事年纪也不大,接过证件一看,慌忙站起。疾步走过来,双手把米彧的证件递还,恭敬的问:“可是钦州的米议员?”
米彧点点头,打量着铺内的陈设,“换新人了,原来的陈小哥呢?”
“议员问的可是陈东?他被派去河北了。”管事一边说着,一边请米彧坐下,让下人端了茶来,“议员远来辛苦了,不知是准备去会馆歇息,还是有其他的落脚点。”
“当然是会馆。”米彧笑道,“总得对得起自家交的会费吧。”
虽然是说笑,但米彧平均两年就要来一回东京,对商会的接待系统还是很满意,若无必要,都会住在会馆中。
管事也陪着笑,让人去安排车子。
米彧也不急着上车,呷了一口茶,闲闲的问道,“最近京里有什么消息?”
“不知议员听说了没有,”管事想了一下说道,“朝廷要借钱了。”
米彧讶然:“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