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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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么做的结果,只是让流言传播得更广,偏离事实更远,并不能达到订立法度时的初衷。
而如今在一步步推动报纸逐渐成为朝野之中各色信息的搜集和传播的工具之后,过去对民间舆论的高压政策,同样是一步步废弛毁禁。
朝廷借用报纸来操纵世间舆论,同时还设立了新的职位,加强与报社的沟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和调整之后,所谓的新闻发布会的基本流程就成型了。
新闻官出来后就把要公布的新闻念上一遍,再与记者们稍稍聊上几句,会议就宣告结束。
唐梓明跟着新闻官起身。
“员外!”唐梓明上前问了他准备好的问题,“文老太师上京了,朝廷有没有说法?”
文彦博上京了!
人群一阵骚然,记者们惊讶的望着唐梓明,都想知道这一条消息他是从何处而知。
被众多震惊、探寻的眼神围绕,每一次都让唐梓明对自家的报社满溢这自豪感。新闻官不会披露太多内情,不过如果记者有本事,可私下里再去挖掘一点更加有用的内容。而京师乃至全国最大的报社,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其他报社使尽手段才挖出来的消息。
陈茂学微微皱了下眉头,“此事非本官所知……”他顿了一下,音声更冷,“北事正酣,谁有空去理会。”说罢,陈茂学没有逗留,径直离开。
新闻官明明白白的言辞,就文彦博上京一事,给各家报纸定了基调。
谁有空去理会?
都堂没空,开封府没空,理所当然的,各家报纸的版面也没空。
唐梓明叹了一口气,与几位同行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一条新闻在有更大进展之前,只能先放一放了。
文彦博一向是旧党领袖,即使是旧党蛰伏的现在,由他这一面大旗在,还是能维系一定的人心。这一回他的曾孙文煌仕又掀起了一场大浪,让都堂都大感棘手,甚至灰头土脸。旧党人众,觉得振奋的不在少数。要说文煌仕的行动背后,没有文彦博的指使,绝大多人多是不会信的。
现在文煌仕失踪,都堂大索天下,又派了吕嘉问主持此案,文彦博在这个节骨眼上上京来,是来找他重孙子的吗?谁也不会觉得这个老家伙对寻到文煌仕的下落有任何作用。他上京后会是自辩,还是与都堂针锋相对,现在也没人能说得清。
但有一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立刻确定……文彦博绝不可能是来向都堂认错的。
随便在京师街市上拉一个人过来,告诉他文彦博就要上京了,再问问他,文彦博这一会上京到底想要做什么?一百个人中,九十个会回答说肯定是跟都堂过不去。剩下的十个,不知道文彦博是谁,但只要一说是洛阳的文老太师,立刻就会得到一个同样的回答。
文彦博在东京士民的心目中,就是那种固执到极点、戏文里经常会出现的反角,总是想方设法与主角过不去……其中也多有韩冈的功劳,在他的指点下,有一段时间出现在在京师中瓦子里的戏文,其中总是少不了一个模式化的老反派,往往姓闻,姓温,姓翁,姓敬,取谐音或者干脆就是文彦博家的旧姓。
更有许多新本的小说,直接将文家诸子的名讳带入进去,比如文及甫,有时候是抛妻弃子另结新欢的负心汉,有时候是打流混世的下三滥,有时候是偷鸡摸狗的小贼,还有的时候是卑劣无耻的奸臣,相似的只有结局。总之,出场颇多,盒饭领得也不少。
名气如此之大,文彦博此次上京,东京士民想来还是会有所关心,作为新闻也不缺吸引力,但新闻官已经划了线,那么聪明人都不会试图去越过去。
文彦博抵京无声无息,没有哪怕一份报纸刊载相关的新闻,直至他入住驿馆中,朝堂也没有派出任何一位官员与他接触。
年纪老大的文彦博,孤伶伶的坐在厅堂中。
如果是过去,无视都堂的态度,登门造访的老友还会有几人,但如今京师内正彻查都堂一案,作为关键人物的文煌仕逃窜不知去向,吕嘉问抓了一家又一家,瘐死狱中的已经有六七人,谁也不敢在这时候以身犯险,把自己和全家都牵扯进去。
文维申脸色难看的走进入住的小院,他从外间经过,听到了好些闲言碎语,甚至都不避让他。
‘文煌仕说不定都变成了鬼,哪里找?’
‘文太师土都埋到脖子了,离变鬼也不远了。说不定还真能看见他重孙的鬼。’
这几句就是在门外听到了,差点让他气炸了肺。只是当他走进厅堂的时候,立刻就换了一副神色。
文彦博宛如石像一般坐着,儿子进来后才有了点气息,“送走了?”
文维申点点头。
“说了什么没有?”
文维申摇摇头,“只是让大人不要担心。”
他刚刚送走的那一位——受都堂之命前来安抚的老友,带来了都堂的话。
‘都堂不认为太师会对曾孙的情况了如指掌,文煌仕的罪责不会牵扯到太师的身上。都堂也不会允许提审太师的情况出现。’
这几句承诺,保证了文彦博不会受辱于小人,但这是对卸任宰相的优待,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不是对文彦博这个人。
文彦博现在越发的确信,只要自己一死,文家就立刻会覆灭。
都堂是不得不给他这位曾经做过宰相的老臣留一点余地,但不会给他连监司主官都没做过的几个儿子留下半点人情。他们已经不够资格去让宰相执政看顾他们。
文家或许真的要完了。文彦博现在就是在挣命,只要他能够活下去,也许还能看见转折的机会。
“大人,下面该怎么做?”文维申问道。
“章惇、韩冈不用去找了,拜见一下吕嘉问。”文彦博撑着拐杖起身,颤颤巍巍的问儿子,“延之那边可有回信。”
“这正是儿子想要说的。”文维申低声道,“延之前两天就失踪了。”
第163章 京师(五)()
【六千字第二更,下一更还会有,不过得凌晨了。】
“包永年失踪了?”唐梓明惊讶的问。
隔着一张桌子,丁兆兰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俺还以为你们这些包打听早知道了。你们的耳朵,”丁兆兰把手掌比在耳边,招了招,“总是伸得那么长。”
“如果我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唐梓明反应敏捷的回复道,许多时候,面对武夫的挑衅,身上的文人习气让他好斗如公犬,“没问题,该知道的我们都会知道的,不会让朝廷的每一文钱白花。”他摊开手,“如果我们不能对得起报社开的每一文工钱,不是我们被报社开革了,就是报社被我们啃倒了。”
同样的把手放在耳朵旁扇了扇,唐梓明笑着:“你知道的,记者通常总比快班更早赶到案发现场。”
“那是因为衙门从来不会给快班配马,而你们记者总能拿着车票去报销!”丁兆兰愤愤不平捶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引来了不远处掌柜不满的视线,“还有该死的信息费!”
“这难道不是好事?”唐梓明得意的扬起眉毛,“信息费让东京士民总是能够得到最新最全的新闻,也能让他们把身边的新闻事件分享出去。别以为只有好处,报销车马费的前提,是得附送一篇好报导。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他瞅着丁兆兰,“小乙哥,没有谁的工钱是白拿的。报社给钱给得爽快,那要案们有兔耳朵,狗鼻子和赛马腿,听得远,嗅得灵,跑得快。”
“好吧,兔子的耳朵,狗的鼻子,赛马的腿。”丁兆兰想象了一下,把几件零件与眼前的唐记者组合在一起,忍住笑,“能告诉俺,包永年去了哪里?”
“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又没发俸禄给我,我有什么必要去盯着一个国子监生?倒是你们。”唐梓明冷笑,“文煌仕的表叔、同窗,跟枪击案牵扯不清的国子监生,你们就让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个新闻你要不要了?”丁兆兰干脆地问。
“我现在在都堂守着新闻。”唐梓明游刃有余的摇了摇小笔记本,差点就要把两条腿跷上桌,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难道小乙哥你不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丁兆兰欠身靠前,压低声音,“俺前天才见过韩相公。”
唐梓明眼神闪烁了一下,艰难的摇头,“太高了,摸不着。”他盯着丁兆兰,有些生气,“丁小乙你也别诓我,韩相公的事,私密的你不敢说,公开的,我都能查得到,拿韩相公勾我作甚。”
丁兆兰露出神秘的笑容,“那韩四衙内呢?”
唐梓明摇头,“我打过照面的。”
丁兆兰怔了一下,神色没那么稳当了,他本想用包永年的事钓上唐梓明,没想到这条鱼始终不肯上钩。
“再加一条新闻!”他不得不把鱼饵再加了一倍。
“得灭门案那个等级的。”唐梓明强调道。
丁兆兰苦笑,“这可不容易遇到……”又点点头,“也罢,就答应你。”
“好!”唐梓明一声叫,“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小乙哥,当真爽快!”
“来。”他举起茶盏,强拉着丁兆兰碰了一下杯,把茶水一饮而尽。
丁兆兰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涩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知道来找这一位,肯定会被敲一番竹杠,但现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线索,只能过来找这位能从死人身上刮出大新闻的记者。
虽然唐梓明还年轻,但是在记者行业,已经颇有令名,能从小报社跳去天下最大的报社,又能在竞争激烈的顶级报社中成为常驻都堂的记者,唐梓明的能力和人脉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好了。说说看这件事吧。”唐梓明道,“包永年什么时候失踪的。可知道他失踪时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什么事都没出才有问题。”丁兆兰回想三天前就已经空无一人的宿舍,到昨天确认失踪,这么长的时间,每一条线索追踪到最后,都是一团迷雾,“包永年已经失踪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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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你们瞒得住。”唐梓明啧啧两声,三分惊讶,三分赞叹。
普通百姓失踪三天,官府没动静还好说,包永年的身份可不一样,别说失踪三天,就是失踪半天,都堂就该催促快班、行人司和军巡院动起来了。动静一大,那京师里面就别想瞒过消息灵通的记者。
“是不是被人抓走了?你觉得会是谁?”唐梓明指了指东面,那边有开封府衙,有都堂。
“这边抓人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抓。”丁兆兰摇头。
“可不一定。或许是那一位……”唐梓明无声的作了吕字的口型。
“只要是衙门出手抓人,俺肯定能找到线索,一路探过去。”丁兆兰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人人皆知的事实。
他有着充分到甚至有些过头的自信,如果包永年只是被抓走,即使是秘密抓捕,他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一路追踪过去。可是他完全没有发现线索。
“那就有可能是逃走了。”唐梓明交叠起双手,“就像他的表侄儿一样。”
“或许吧。”丁兆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文煌仕的下场,他除了在韩冈面前说过之外,谁也没有透露。
“如果他逃走的话,会不会去找文煌仕了?”唐梓明说着自己的猜测,情绪明显的为自己猜测激动起来,“他肯定是去找文煌仕了,文煌仕能逃走,肯定是得到了他的帮助。”
“有可能。”丁兆兰闷声说道,“不过也不好说。事实到底如何,只有把人都抓住了相互对质才有可能弄清楚。”
“没线索怎么抓?”唐梓明笑,“要是能抓住包永年的尾巴,说不定就能一路找到文煌仕。”
丁兆兰只是应了一声。
唐梓明兴致莫名高昂,他猜度着,“文煌仕能在京畿大搜中躲藏到现在,肯定有人遮掩,也许还不只是包永年,或许还有其他人。比如文家在京师的亲友。”
丁兆兰已经感到诡异了,唐梓明的性子寻常绝不是现在这样,他总是礼貌中透着拘谨。
“你知道了?”丁兆兰盯着唐梓明脸上的神色变化,疑问变成了肯定,他惊讶的,“你知道了!”
“这个可是大新闻……如果能深挖下去的话。”唐梓明带着浓浓的遗憾。
“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不知道有多少风险。”丁兆兰警告唐梓明,“俺可不想给你收尸。”
“我做记者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唐梓明自负的说着。
‘你要真见过就好了。’丁兆兰想着。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平日里见到的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实在是太多。这些所谓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