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0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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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走尽的公厅中,只剩下章惇和韩冈两人。
两名宰相隔着一张圆桌,品着稍嫌粗糙的茶水。
“望之这一回要吃苦了。”章惇笑着,张大嘴狠狠的喝了一口茶,“玉昆,这可都是因为你!”
韩冈摇头,“这口黑锅,当与子厚兄共分担。”
为什么吕嘉问要折腾,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明年的都堂上不会有他的位置。韩冈离开的时候,会拉一个或者几个人一起下来,其中必然有吕嘉问。
韩冈可以将相位辞去,可以让章惇独揽大权,但他不会让敌视自己的人,留在都堂之上,即使只是看起来像是敌意的小小挑衅,韩冈也无法容忍——这是他在离开前,想要告诉所有人的。
可为什么吕嘉问会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吕嘉问能确认这一点,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些让人难以相信的蠢事来?
韩冈现在也说了,这的确是他的锅,但这锅他不会一个人背。
章惇没有否认,他叹息道:“希望望之不会再做错了。”
韩冈道:“既然有希望,那就不会。”
吕嘉问最后的态度说明他已经明白了,这是韩冈给他的最后的机会,让他可以在名声和权位中做一个选择。
也许不去接受那个差事,之后吕嘉问也有可能保得住职位,但可能和必定之间,吕嘉问做出了必然的选择。
第155章 梳理(25)()
【前天昨天都在外面跑,昨晚回来后本来想写一章免得断更,直接就在电脑桌前睡着了。对不住各位。今天会把欠下的补回来。这是第一更。】
哐。
玻璃盏砸碎在墙上,葡萄酒浆染红了半幅白墙,如同血染。
赵仲惠穿过噤若寒蝉的妻妾仆婢,跨出门去,丢下一句话,“收拾干净。”
他已经三天没敢出门,也没敢与他的那些朋友相互交流。这让赵仲惠心中十分烦躁。即使走在自家人人称羡的后花园中,赵仲惠的脸色也是仿佛能冻住池水一般。
假山、花木与池塘交融一处,楼阁、画舫、亭台,在池水畔错落布置,来自大家手笔的花园,几年前还是六户人家共有,不过现在就只有赵仲惠一家了。他的兄弟们都搬到了新城外的敦睦宅居住。
都堂在待遇上对宗室很大方,他们在新城外,另设了敦睦宅,用来安置越来越多的宗室。
睦亲宅修起已有几十年,早就不敷使用。当一位分配了一间大宅院的宗室过世,往往就是七八个儿子将一座府邸瓜分。家家户户都住得紧巴巴的,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上几架,兄弟因此反目的情况很多,朝廷的脸面上很是难看。
不过敦睦宅修起之后,各家的住宿就宽松了许多,住得远了,反而关系近了,兄友弟恭看起来一派和睦。
但对于都堂,赵氏宗亲的反感依然是一日甚过一日。都堂的举动,被他们视为收买人心,根本不需要感谢。
说起来也的确如此,都堂对宗室的优待,是做给世人看的,从来没指望得到这些赵氏亲族感谢。
除了很少一部分之外,其他宗室都愤恨于都堂将赵氏摒除于权力之外,更恐惧有朝一日谋朝篡位,赵氏地位不保,即便都堂给予他们多少好处,即便其中很大一部分比过去要富足许多,依然满腹怨言。
故而赵仲惠才会时常与一帮人混在一处,一天到晚都在诅咒都堂早日而亡。换个说法,就是一群败犬在一起互舔伤口。
前些天,都堂前的学生闹事,接着又当着都堂的面开了一枪,手笔让人惊叹,一想到都堂中一众叛逆的脸色,赵仲惠就兴奋不已。
整件事的起因经过,赵仲惠很清楚,但主使者是谁,就不那么明了了。反对都堂的人数不少,通常是五六人、七八人、十来人组成一个小社团,就如诗社、茶会、酒会一般,社团之间往来很少,只有偶尔交流一下消息。
他只知道那几天的集会中,所有人兴奋不已,说啊说的,恨不得那些学生立刻冲击都堂,然后被杀得血流成河,让都堂失了天下士民之心。
而集会的召集者,他的一位堂叔,更是隐晦的说了一下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而且那人地位很高,一向对皇宋对天子忠心耿耿,只是因为章韩二贼势大,不得不暂且屈身事贼。
他堂叔并没有透露那人的身份,赵仲惠和其余人也都没有去追问——如此忠贞之士万一泄露了身份,有所差池,岂不是让人扼腕终生?
想来必然是世受皇恩的簪缨世家出身,与那等寒酸凉薄的瘘人之子决然不同。
只是在开枪的那一天之后,赵仲惠就不敢随便出门集会了。
让他去骂一骂都堂可以,或者声势起来之后,跟着人浑水摸鱼也行,但真要让他出头对抗都堂,赵仲惠还是不敢,自家性命自家要珍惜。等到外间事了再行集会,这一次让都堂灰头土脸的事,完全可以开心的说上一年。
只是闷在家里,先是听说河北赢了,又听说辽国皇帝逃窜回国,赵仲惠心里的火就按耐不住。
再接着又听说枪给找回来了,人犯的身份也暴露了,开封府中最有能力的爪牙已经追踪到了开枪的义士,很快就能抓捕归案。
赵仲惠的脾气就像是火药桶,只要有点火就能给爆了。
如果能像寻常一样能与人一起痛骂都堂,再骂两句耶律乙辛的无能,火气还能消退一点,只是在家里面,哪里也无从发泄。
绕着池塘走了一圈,傍晚池畔清风徐徐,柳枝青翠,鸟声婉转,赵仲惠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一名仆人从匆匆而来,对赵仲惠说了几句,赵仲惠点头道,“让他进来。”
一人很快被领到赵仲惠的面前,是他一位族兄家的都管,也是同一社团的同伴。
“五兄可还安好?”赵仲惠问道。
“劳郡公顾问,主人起居如常,一切安好。”都管言辞有礼的回了一句。
“你今天来,可是五兄有何吩咐?”
都管一瞥左右,上前半步小声道,“主人命小的来报与郡公,那贼子要祭告太庙了。”
赵仲惠顿时脸孔扭曲,稍稍好转的心情登时又坏了几倍,他咬牙切齿,“赵!世!将!凭他也配!”
都管低头,一声不吭。
自从之前濮王府一系被清洗之后,没有哪位宗室还敢对赵世将就任大宗正之职有所不满,至少是不敢当中有所异论。
但是在人后,太宗皇帝的血脉,自然会对太祖后裔成为大宗正而怨声载道。
从赵仲惠姓名之中的一个仲字,就可以知道他属于太宗一脉,与熙宗皇帝同辈——熙宗皇帝旧名仲鍼,即将登基时,才改名赵顼——对赵世将的感观可想而知。
赵世将如今奉承都堂,简直都忘了他是赵氏子弟,这一回辽国不过是在河北兵锋小挫,他就忙不迭要去太庙为那群贼子吹捧,河东惨败不提,河北的战事也还没结束呢!
“舔人股沟子的猪狗,没脸皮的老畜生,背父忘祖的贱骨头。”
连番污言秽语,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来自于一位自幼读书的郡公之口。
痛骂了一番,赵仲惠气息稍平,他虎着脸问都管,“五兄还说了什么?”
都管低头,“主人请郡公过府一会。”
赵仲惠皱着眉,“之前不是五兄说的吗,这两天都不要随便出门。”
都管道:“主人知道,所以特意安排了车子,停在后门口。只是要郡公跟平常一样,稍改一下装束就好了。”
“好,等吾更衣。”赵仲惠都没多想,一口应承,他在家中待得烦闷,早想出门去了。
夜色渐浓,换了一身仆佣的装束,赵仲惠孤身一人的悄然从后门出来。门口一辆车厢低矮窄小的四轮小车,车厢上的油漆斑驳,色泽黯淡,跟外面寻常可见的载客车看不出任何区别。连拉车的马匹,都是用了有气无力、毛发稀疏的老马。
“什么时候置办的?”赵仲惠问。比之前看到的车子,还要更不起眼。
“才买下来的。”都管为赵仲惠打开门,让他上了车,然后跟了上来。
“郡公见谅。”都管侧着身子,在对面坐下。
前面的一声鞭响,马车摇摇晃晃的开始走了。
比起家里将作监所造的马车要颠簸了不少,但赵仲惠完全能够忍受。
他现在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跟那些同伴会合,一同宣泄这几日在家里闷出的郁气。
他甚至还在想着,等会儿集会时是不是提一下,给都堂多添添乱。比如趁势煽动一下东京士民,要求都堂继续北攻辽国,攻下辽阳,攻下临潢,杀光契丹,看看都堂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车厢中窗帘拉起,掩着车窗,看不见外面,但能听到周围喧嚣声渐大,显然是进了一处街市。
“好像路不对。”赵仲惠说。
都管道,“如今都中管得比之前严了,必须要在人多处多绕两圈,如果有人跟踪,很容易就被甩掉。”
“小心点好。”赵仲惠点头,继续安静的等待。
将都堂被民情所挟不得不出兵北上,最后惨败而归的窘相,在脑海里编织了三五遍之后,赵仲惠忽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马车绕的圈数也已经远远不止两圈了。
他猛地掀开窗帘。夜幕下,周围一片黯淡,远处能看见一个深黑色的剪影,那是大图书馆的位置。
不是好像,根本就不对路。
“停车!”赵仲惠厉声叫道。
但完全没人理会,马车还在继续向前。
“停车!”赵仲惠用力瞪着对面的都管。
都管安然坐着,脸上的谦卑换成了冷冷的讥笑。
“停车!”赵仲惠又踢又撞,但车门纹丝不动。坚固得不像是一辆粗制滥造、成本低廉的旧车。
都管冷眼看着,带着嘲讽,“不要踢了,都是铁的。”
都是铁的?!
赵仲惠的疯狂一下停住了,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都管,充满怒意的吼道,“给我停车!”
“郡公,稍安勿躁。”都管心平气和的说着,探出一只手牢牢卡住赵仲惠喉咙,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让他闭过气去,“马上就到了。”
恐惧和惊讶,让赵仲惠一时忘记了挣扎。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带着陌生表情的熟悉面孔,在府邸中做二三十年差事的老仆,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副杀人放火的强贼模样,甚至还敢对自己动手,这是在做梦吗?
他瞪着都管,马车这时慢了下来,一座建筑进入窗口,那是……
御史台狱!
……………………
“听到什么了?”艾虎突然扬头问道。
“没有。”丁兆兰断然道。
宽敞的大号马车中,开封府的名捕头紧紧盯着对面的三人。白泽琰、智化、艾虎,之前逃离的三名人犯,现在正与他同在一辆马车之中。
方才只是一辆马车相错而过,虽然里面穿出来的声音有些可疑,不过那是行人司专用的马车。外观与市面上最为常见的客运马车别无二致,但丁兆兰仅仅是分心对外一瞥,就分辨出来了。
最近的调查中,丁兆兰对行人司在案件中扮演的角色越发的怀疑起来,也找到了几条新线索,刚刚过去的车子或许也有相应的线索。
但丁兆兰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车中其他三人身上,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心旁顾。
“丁捕头,别那么紧张。”智化和尚笑着,试图安抚丁兆兰,“我们可是自愿自首的,不会与你为难的。”
“是啊,是啊。”艾虎猛点着他光光的脑袋,又试图去推开窗户。
“别动。”丁兆兰盯着他,“老实点。”
智化和尚道:“丁捕头,通融一点,车里太闷,透透气。”
“俺已经够通融了,不拿链子锁了你们,还让你们坐车。”
艾虎叫道:“要真是通融,就送我们去相府。韩相公一向公正廉明,肯定不会冤枉无辜的。”
丁兆兰冷笑:“做什么失心疯,真当俺是蠢人,要是让你们去了相公府上自首,外面还不要传说是相公指使你们的?”他冷哼着,“老老实实去府衙,只要能抓住首恶,立下功劳,自然能饶了你们的性命。”
智化和尚合十念叨:“阿弥陀佛,和尚可是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俺不知道。”丁兆兰瞥眼看了看上车后就一直沉默的望着窗外的白泽琰,“俺只知道抓这位白公子的时候,和尚你就在旁边……还抽了刀子。”
智化和尚又念了句佛号,“和尚是被逼无奈。”
丁兆兰摇头:“俺只知道和尚你拔了刀子,其他俺可不知道。”
“你根本就心知肚明。”小艾虎气急败坏。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