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0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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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白泽琰一声顿喝。
捕快齐集,人多势众,再有一个武艺类似丁兆兰的,三个人都要折在这里了。白泽琰当机立断,一下冲出。
丁兆兰一直都没有松懈下来,白泽琰话刚出口,他身形一动,直追白泽琰,几步赶上,手中铁尺就猛砸向腰背。
白泽琰这时却脚下一跺,身形顿止,整个人反扑回来,不顾铁尺当头,将长刀横扫,竟是要与丁兆兰同归于尽。
已占据了优势,丁兆兰哪里会跟贼人拼死拼活,脚下一慢,铁尺向下疾挥,硬生生的挡开了刀锋。
刀尺相交,丁兆兰仓促变招下吃了一个亏,向后一仰连退两步,白泽琰却轻飘飘的向前冲去,去势更快。
只听得白泽琰一个呼哨,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骏马猛地一跳,冲了出来,两步跨到白泽琰身边。
白泽琰在鞍头只轻轻一按,如云一般飞上了马背。一提缰绳,骏马人立而起,手中长刀顺势向后劈去,将再次杀上来的丁兆兰劈了回去。骏马扬起的前蹄,更吓得前面围过来的几个捕快成了滚地葫芦。
放下缰绳,双脚一夹,骏马立刻奋蹄向前。经过艾虎处,白泽琰弯腰伸手,一把将小沙弥扯上了马背。
一名捕快看见有机会,挥舞着锁链冲了上来,却见迎面一刀兜头劈来,砍开锁链,斩到了肩膀上。捕快啊呀一声惨叫,翻到路旁。
骏马狂奔,迎面的围观人群大惊之下向两侧奔逃,骏马穿过人群,宛如箭舟破开水流,几步去远,白泽琰得意回头笑道,“丁捕头,不劳远送了。”
智化和尚更不打话,跟着冲出人群,随手就在路边抢了一匹马,跳上去,也不知做了什么,那马儿竟然听话的撒开四蹄,直追着前面的白泽琰跑去了。
“追!”丁兆兰一声大叫,也追出了人群。
可他一看左右,被智化和尚抢走了马之后,周围竟然只有拉车的挽马,一匹能骑乘的马匹都没有。
没有马,两条腿的怎么追上四条腿?
上桌的鸭子飞掉了,丁兆兰脸色发黑。尤其是最后一回合,他给白泽骗了一回,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小乙哥,怎么办?”
“逃不掉的。”丁兆兰收起愤怒,冷笑了一声。他不急不躁,回头走向那个被劈了一刀的捕快。
那捕快正捂着肩膀在路上翻来滚去,口中直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丁兆兰上前验过伤势,放下心来,抬脚踹了一下屁股,“中气那么足,死不了的。”
旁边的同伴也看清了伤势,轻松的笑了起来,“别叫唤了,是刀背砍的。”
“可能骨头裂了。”为其检查伤势的捕快站起来,“幸好是刀背,要是刀锋就没命了。”
还是收了手。丁兆兰心道。
看白泽琰上马时的灵活,可见他马上功夫,不输步战。骑兵借着马力全力一刀下来,就是刀背也能要人性命。
丁兆兰疑惑起来,难道他们当真是准备自首?看他们的去路,的确是往内城去的。
“听那和尚说的话,说不定真的是要去自首。”有个捕快把丁兆兰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丁兆兰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信贼人还是信自己?”
捕快脸红的退下了。
“人都看清了吧。”丁兆兰点了两人,“去通知军巡院的人,贼人的相貌装束都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周围的路口都看起来——还有临近的几座城门,绝不能走了要犯。”
两名捕快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丁兆兰接着又点起两人,“你们一路追上去,弄清楚贼人去向,记着留下记号。小心自己安全。”
那两名捕快点头,接了令就追着白泽琰逃走的方向跑了,现在只能两只脚,不过前面路上总有马可以弄到。
身边只剩下三人,丁兆兰道,“对面有安顺的铺子,里面有马,去借八匹来,一人双马,不信追不上那三个贼人。”
想到白泽琰逃走时丢下的话,丁兆兰冷哼了一声,“不过迟个几分钟,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小乙哥,小乙哥。”刚刚追上去的两名捕快,有一个从前面又跑了回来,手里提了个箱子,“是贼人从马背上丢下来的。”
丁兆兰对绑在马背上的这只箱子还有些印象,想到一个可能,心脏跳得快了一点,“打开看看。”
箱子上了锁,没有钥匙。捕快动作麻利,铁尺一砸,锁扣都掉了。打开来一看,声音就颤抖了起来,道,“小乙哥,你看……”
捕快们立刻围了一圈,探头往里看,“是枪?”“是不是枪?”“怎么拆开来了?”“就是用这一支开的枪吧?”几个人七嘴八舌。
丁兆兰半天没声音,然后抬起头,没好气的说,“让开了,把光都挡了。”
捕快们稍稍散开了一点,把脖子勾得更长了,一个个就像争食的鸭子。
丁兆兰没空再理会他们,安心长舒一口气,心道终于是找回来了。宰辅们寝食不安,正是因为这一支枪流落在外,可能被辽人偷学去,也有可能被贼人拿去射杀官吏,甚至威胁他们的性命。
正是丁兆兰看过图形的线膛火枪。枪管给拆卸下来了,与枪身并排排列在箱中,周围一圈棉花做软垫。还有一排子弹,式样十分独特,与常见的圆形铅弹完全不同。
丁兆兰知道就是这一把——除非犯人手中有两支同一个型号的。
扣上箱子,让人找了绳索来捆好,丁兆兰命一名捕快将箱子抱紧了,下令道,“走。”
“追上去?”几个捕快一起问。
“回府衙一趟。”丁兆兰说,“把枪送回去。”
“小乙哥,贼不抓了?”一名捕快问。
箱子是贼人丢下来的,明显是用来拖延时间,要是先送回去,岂不是让贼人如了意。
“这是军国重器,相公们看得比贼人都重。要是给辽狗偷了去,日后官军不知要多死多少人。”丁兆兰教训了两句,偏头看了眼白泽琰逃走的方向,“先送回府衙中,反正别想跑得了。”
论起寻踪访迹,这可是丁兆兰最为擅长的。
第152章 梳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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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乙还是挺有能耐的。”
手中把玩着玉玦,章惇哈哈大笑,“没枉负了他那么大的名头。”
汴水畔的一场打斗,闹得声势不小,没用半个时辰就传到了都堂。
连带着找回失窃枪支的消息,也一并传到章惇、韩冈的耳中
章惇一向对有能力的人十分看重,他对韩冈道,“以一敌三都不落下风,只是做捕快,实在太可惜了。”
韩冈听到消息也挺开心,丁兆兰的出色表现,同样证明了他的眼光,“能以一敌三,而且还是能打敢杀的贼人,这武艺放在军中都是出色了。”
如今军中虽然没过去那般将弓马刀枪这类的武艺放在第一位,但依然是极为重要,丁兆兰如果从军,做个都头绝对没问题。更要加上头脑敏锐,观察力细致入微,又擅结交,这样的人物放在军中,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章惇啧了啧嘴,遗憾的说,“可惜捕快不是军职,而是衙前役职,想升官都升不上去。看看展熊飞,为了一个吏职官,费了多少功夫?他立下的那些功劳,放在一县尉身上,早转京官了。”
县尉有捕盗之职,若能多次抓获有名目的强贼,很容易就能够转官。因为这可算是军功,而军功升职一向是最快的。
而开封府总捕展熊飞,几十年捕快生涯下来,抓到的贼人足以让十几名县尉从选人转为京官了。事实上,历年来有好些个开封府的官员,就是蹭着他或者是干脆占了他的功劳,然后才得以升官发财的。
韩冈道,“这就是朝廷制度不公道的地方,功绩相当,而酬誉不一,无以激励后人。”
章惇笑道:“所以说玉昆你设警察设得对啊!”
总捕展熊飞能有一个官身,那是因为他累破大案,而且还是在开封府,才能由吏而官。放在其他地方,这个吏职官的指标都拿不到。全国每年吏员的指标只有三十,基本上给在京百司的积年老吏给瓜分了,开封府下一千多吏员,每三年才有一个名额,展熊飞是拼了老命才挣到的。
展熊飞的遭遇,也是韩冈提议设立总警局时,作为动议的缘由之一而对外宣称的。为了让更多类似于展熊飞的捕快,能够流血后不至于还要流泪,为了让所有尽忠职守之人,能公平的享受到朝廷的恩遇,设立一个合理的制度,让所有任务相同而职位不同,因而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尽相同的人们,得以拉平他们的品阶、俸禄、功赏,是完全有必要的,也是必须的。。
“等到总警局成立,全数转入警职,就能公平一些了。”韩冈笑着对章惇道,“总警局还是新衙门,没那么多规矩,可以给资历不足的有才之士多加些负担。”
章惇点头,丁兆兰的才干的确让他很欣赏,“能者理当多劳。”
丁兆兰能够第一个追踪到枪手的踪迹,甚至还发现了枪手的党羽,又抢回了遗失的线膛枪,他年纪虽轻,但这份功劳已经足够重了。
章惇道:“要是能抓住白泽琰,就是担起展熊飞的差事,也是可以了。”
“白泽琰既然已经暴露了,再想跑就难了。”韩冈摇摇头,“真想不到他竟然会留在了京师,没有逃走。”
用了三天的时间,都堂这边终于是查清了枪手的身份,连带着行人司的黑底也被翻了起来。
行人司本来就是领着行走四方,闻风探秘的差事,招募的人手中,车船店脚牙一个不缺,三教九流一个不少。
枪手就是从外面招募,一开始表现得擅长弓马,故而很快就受到了重用,再后来又表现出擅长射击,故而在此案中被挑选上了。
只是这个枪手在行人司中登记的姓名让人生疑,白玉堂这个姓名,不像是一个正常名号,章惇的人细查之下,发现他竟然身份户籍全都是用了绝户的。
章惇派下去的人哪个不是经验丰富,精明似鬼,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将当事人拿来拷问,很快就发现行人司欺上瞒下已经不止一日。买卖户籍的事情,做了也决计不止一天。罗列出来的记录,让章惇看了脸色发黑。里面改头换面金盆洗手的贼人不在少数,甚至有好些个跟‘白玉堂’一样混进了行人司。
这些黑户的事只能先记下了,章惇的人又去追查枪手的根脚,以都堂投入资源的来说,颇费了一点周折,才把枪手真实身份给挖出来。
白泽琰。
“军中出身,青州的虎翼军第三十四指挥。”韩冈记得这是神机营外,最早的一批装备火枪的地方禁军,与西军中挑选出来的几支部队同时装备,“除了京师、关西,其他地方的军营真的是太乱了。竟然让这样的人进了行人司。”
武艺不差,枪法又好,听说相貌还不错。又查到说他因为相貌太好,被军将看中了,他不肯相从,就把军将给打伤了,然后就逃了出来。
上了海捕文书的逃亡人犯,竟然弄到了一份户籍,还加入了行人司,堂而皇之的拿起了朝廷的俸禄。这真是对都堂最大的讽刺。
章惇脸黑了一下,很快恢复,“我倒想知道了,我这边用了三四十人,也只是把白泽琰的底给刨出来,丁兆兰是怎么既刨出了根脚,又把人给找到的?”
这就是名侦探和普通人的差距吧?
所到之处死人不断,所见之案无案不破,这两条是名侦探必须拥有的特技,丁兆兰似乎也差不多了。
韩冈正想说话,忽然站起身,旁边的章惇也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对着一名被人扶着从门外走进厅中的老者,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子容兄。”
“见过子容。子容可是来了。”
自一年半前,苏颂辞去了平章军国重事的职位,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涉足都堂。
八十岁的老者,须发全白,筋骨毕露,穿了一身还带着樟木味道的官袍,威严自生。
苏颂一一还礼,在章惇和韩冈的搀扶下,坐进了自己习惯的座位。
双手住着拐杖,苏颂抬起头,看向两位宰相,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们决定了?”
韩冈和章惇脸上的笑意皆隐去了,方才轻松聊天的气氛一扫而空,厅中的空间仿佛凝固了起来,
片刻之后,章惇道:“挖肉疗疮是疼,但不把腐肉都削光,这病就好不了。”
“玉昆。”苏颂看向韩冈。
韩冈点头,道:“攘外必先安内。”
“好吧。”苏颂缓慢而